分享

独具风貌的山水城

 故人旧事2020 2021-01-21

·故人旧事2020·周日增刊·

《巴渝古今随笔》系列16

独具风貌的山水城

作者:野渡

重庆千厮门嘉陵江大桥及南桥头的洪崖洞

2017年,重庆一夜间成了网红城市,网上竟疯传成:“十条抖音,九重庆!”

“网红重庆”究竟红在哪里?究竟是啥东西抓取了八方游客的眼球?

历历数来,无非是渝中半岛的立体夜景呀,洪崖洞“吊脚楼”建筑群呀,李子坝穿楼轻轨呀,飞越长江天险的索缆车呀,全长112米的皇冠大扶梯呀,等等。

当然,除了车水马龙、光影交错的现代大都市印象,如星星散落的巴渝乡愁也依稀勾引着游客:古色古香的磁器口古镇,悦来老街的青石板路,满城飘飞的火锅味儿,街头巷尾吃小面的男女老幼……平原上来的人尤为瞠目:“哇噻,简直是个3D魔幻城市嘛!”本地人长年“身在此山中”原本熟视无睹,此时也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咦,龟儿子的,有那么神吗?……”

独特的城市现象背后,是独特的城市文化。在前面两篇文章里,我已集中解读了远古巴族的巫文化和盐文化,现在再换个角度来谈谈重庆这座城市的文化,二者会相映成趣。

作为人类生活的聚落形态,城市文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若较为抽象地概括,城市文化就是人类在城市中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是城市的人格化表现;描述得具体一些则可以这样说,经由时间和空间过滤、积淀而成的城市人群生存状况、行为方式、精神特征以及城市风貌的总体形态,就叫作城市文化。

但真要读懂一座城市,准确地将其核心文化性格和文化特征抓取出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因为城市文化现象总是纷纭杂陈,难免见仁见智,莫衷一是;而且,承袭的历史文化因素也总会从尘埃深处透射出来,挥之不去地交融在城市的现代色彩里,潜移默化地浸淫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

按照我的粗浅理解,影响城市文化形成的原因大致有这样一些,如自然环境、民族分布、移民异俗、权力导向等;而地域,则是导致城市文化最初积淀、赋予城市文化最基本底色的重要因素,俗语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创造一方文化”,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比方说吧,四合院伴同皇城根儿磨合出了京派文化,弄堂土俗与舶来洋玩意儿混搭出了海派文化,水乡婉约揉进吴越雅致调配成了姑苏文化,天府耕织沃土加上茶馆闲适耦合成了成都文化……

而重庆呢,我认为最具核心意义的文化有三个,就是山水文化、移民文化和码头文化。山水文化是其根,移民文化是其神,码头文化是其形,三者奇妙地杂糅起来,充溢着一股浓浓的江湖味儿。至于其他种种的文化概括,譬如船工(峡江文化、袍哥帮派文化、开埠(开放)文化、陪都抗战文化、言子(方言)文化、火锅(饮食)文化、吊脚楼(建筑文化,本质上说还是划归在三个母概念之下为

移民文化和码头文化稍后再专章论述,本文先谈谈山水文化。

诚如上文所言,“地域”赋予了城市文化最基本的底色,被抖音弄火的许多重庆网红点,大抵便依托了这座“山城兼水城”的特殊地形地貌,也就是拜这座城市的“山水”所赐。

重庆朝天门码头旧貌

重庆的地势落差不是一般的大,最高点为巫溪县阴条岭,海拔2796.8米;最低点为巫山县长江水面,海拔73.1米:二者落差达2723.7米。就拿城市最核心区的解放碑一带来看,民族路会仙楼观景台海拔590米,而短短一千多米外的朝天门码头却只有海拔230米,高度差也达到了360米。

重庆许多高楼大厦都依山就势而建,以至于你明明从第一层走进楼里去,可待电梯上了十几层以后,却还可以再大摇大摆地走出楼来,因为外面依旧是路面。道路在楼房顶上穿越的现象也就屡见不鲜。于是,便有人在网上打趣了:“刀郎的歌里有一句‘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我原来一直不理解这歌词儿是个啥意思,汽车怎么可能停靠在八楼?到重庆来走了一遭,啥都整明白了!”

据说还发生过这样一件趣事儿。一个外地人问路:“解放碑怎么走?”一个本地人想都没想便朝天一指:“往上走个十分钟。”外地人大为惊恐,抬头向天空望去:难道这道路除了左右前后,还有上下?

重庆满城都是江桥、立交桥、立交路、坡地大扶梯、过江索道,再加上道路曲里拐弯,南北东西方位不明,游客一出门就感觉自己是在天上飞来飞去,不免会感慨一声:“我晕!”

南岸黄桷湾立交算得上个典型,其匝道分上下5层总共15条,高低错落纵横交织,犹如一个迷宫。有游客去走了一趟便又吐槽了:“你要走错一个匝道,就是个重庆一日游!”

重庆南岸黄桷湾立交

重庆之成为网红,也关乎其人文习俗。据说,重庆大大小小的火锅店总共有两万多家,在街头走一走,连空气都是火锅味儿;再瞅瞅那些吃着火锅吹咵咵(聊天)、喝着小酒划老拳的直男爽女,确实叫外地人甚感异门儿。

不过,重庆人的性格也挺招外来客喜欢的,虽说带几分鲁莽,却热情而耿直,绝无颐指气使之态(如某些大都市那样)。游客多了带来了交通不便,重庆人并无丁点抱怨,反而满心骄傲,最多不伤大雅地和你开开玩笑:“喂,打哈儿望可以,莫把我们重庆妹儿裹跑了哟!”

诸如此类如此这般,重庆想不成网红都难哪!

你再回过头来细想想,重庆人的性格、习俗和“山水”确实有着某种内在联系:久居大山大河之间,出门就得爬坡渡河,人们自然会养成热情豪爽、宽容豁达的性情;而四围群山环峙,长年气候闷热潮湿,饮食中不免要多掺杂些辣椒、花椒除湿祛风,于是火锅风行也就顺理成章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离开了自然环境是很难言及所谓“地域文化”的。重庆的基本自然环境就是山水。在中国,你要列举个十大、八大山水城市,咱们重庆铁定在列。但遗憾的是,人们议及重庆这文化那文化时,却往往容易忽视其首当其冲的“山水文化”。

尽管从审美角度衡量,桂林、杭州、苏州呈现出来的山水人文环境或许重庆略胜一筹,但重庆的山水却也自有其无可替代的独到之处。依凭坡地建筑和立体交通,重庆将山水与城高度黏合成了浑然一体,这种“城在山水中,山水在城中的景观,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而且,重庆还世界上最大的内陆山水之城,同时拥有大山与大河,这在全世界也不多见。就这一点而言,其他山水城市难出其右。

正是这种山、水、城的高度交融造就了重庆山城、江城、火城、雾都、桥都等种种美誉,诸多的重庆网红点也藉此应运而生,独步天下

在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和审美情趣中,山水与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即如《论语·雍也》所云:“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君子比德山水。”中国文人素来崇尚一种隐者情怀,不管成功文人还是落魄文人无不寄情于山水,二者的区别不过在于精舍或茅屋罢了。

文人们不仅仅是在选择生存的自然环境,更是在憧憬到旷野山水中去寻找自己的那一方心灵家园。即便身居闹市,也会孜孜追求陶渊明那样的心境:“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木心就是一个极为推崇陶渊明的人,都到了城市繁华一流的美国大都市了,他还说是“散步去了纽约”,足见其骨子里依旧是一个隐者。

儒家“比德山水”之说也反映在传统的城市建设理念上,十分注重自然环境和城市之间的协调、和美。自古以来不乏描摹城市山水意象的诗词,譬如:

吟咏桂林的“千峰环野立,一水抱城流”;

咏杭州的“水光涟漪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咏苏州的“万家前后皆临水,四槛高低尽见山”;

咏南京的“龙形江影隔云深,虎势山光入浪沈”;

咏济南的“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襄阳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咏常熟的“七溪流水皆入海,十里青山半入城”;

……不一而足。

与上述城市相比,重庆又有着分明的差别。

重庆整座城市都座落在连绵群山、交错江河之中,向有四山环绕(大巴山、巫山、武陵山、大娄山)、三江纵横(长江、嘉陵江、乌江)之说,故称山城,称江城。复杂的地貌组合造成了极大的地貌差异,呈现出迥然不同的地域风貌,可谓集山、水、林、泉、瀑、峡、洞于瑰丽一身,山、水、城为浑然一体。这种景观实属世间罕见,不愧为一座独具风貌的山水之城。

就“山”而言,重庆城并非建筑在一座兀立山峰之上,而是建筑在四川盆地东南缘的平行岭谷之上。所谓平行岭谷,背斜成山,向斜成谷,山谷相间,彼此平行。这种地形一直以欧洲侏罗山区为典型,但侏罗山断裂很多,背斜并不标准,唯有中国的川东平行岭谷才是一种标准褶皱山地,称得上是世界上最独具特色的褶皱山地。

察看地图可以清晰地看到,重庆城市周边北有大巴山,东有巫山,东南武陵山,南有大娄山主城区也排列着东北西南走向的“四山”,从西到东依次为缙云山、中梁山、铜锣山、明月山另外还有一个“小四山”的说法,就是铁山坪、歌乐山、缙云山和南山。

不仅重庆主城区位于四山之间,主城周边也是些由平行岭孕育出来的城市群,例如:位于缙云山下的璧山、江津,位于云雾山、巴岳山下的永川、合川、铜梁,无不背靠一座平行岭,面向一片广阔腹地,其山水自然禀赋与主城区相差不大。

据相关部门统计,重庆境内的大小山体共有200余座,山地和丘陵面积占到了全域面积的90%以上。依凭这些高低起伏、郁郁葱葱的城中山体重庆“山城”的美名享誉于世。有趣的是,重庆市的地图轮廓竟也形似一个汉字“山”。

再来说说“水”。

长江干流自西向东横贯重庆全境;并以长江为轴线,先后汇入了嘉陵江、乌江、涪江、綦江、大宁河、阿蓬江、酉水河等数百条大小支流。据说,重庆主城区大小河流就达155条。

流经重庆的长江和嘉陵江,造就了重庆特殊的城市风貌:长江自主城西南方横切中梁山、铜锣山明月山流来,形成了一个“长江小三峡”(猫儿峡、铜锣峡、明月峡) ,嘉陵江自主城西北方横切云雾山、缙云山、中梁山流来,形成了一个“嘉陵江小三峡”(观音峡、温塘峡、牛鼻峡)。在一个城市的市区里造就出两个“小三峡”,诚可谓难能可贵。长江、嘉陵“两江”加上中梁、铜锣“两山”,又将主城分离出了五个自然区;两江则将主城区切割成了三岸,由是使重庆主城演变为一种独特的多组团结构形式。

有人还从风水角度解读了重庆这个城市。其说云:长江穿越中梁山流经入渝第一岛”中坝以后,在渝中半岛之“嘴”的朝天门与嘉陵江流,继续流向城东北的广阳坝,然后破铜锣山而去,这就是一条长江水龙。水龙的头部在广阳坝,尾部在中坝,龙身核心段在渝中半岛,而城后方玄武位必须有隆起的山脉作为屏障,这个玄武靠山正好在浮图关节点上。同时,中坝和广阳坝两个江心洲分布于一南一北,又好比是长江水龙吐出的两颗龙珠;而由北面华蓥山分支出来的中梁山、龙王洞山和长江南岸的铜锣山,则是两条护龙之脉。由是,重庆主城区便呈现出了两山夹一原的虎踞龙蟠风水格局。但是风水师也说了,由于受到自然地理的阻隔制约和人为工程的影响,重庆的城市发展也存在着诸多需要逐一破解的谜团。

当然啰,上述“风水说”我只是觉得有趣拿来说说罢了,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不必太过较真。

但是,两千多年江州府(秦惠文王更元九年张仪筑城),八百余载重庆城自南宋淳熙十六年城市再命名)山水人文底蕴也的确丰厚而饶有意味儿。

夏季嘉陵江洪峰过境磁器口古镇

国文人向来有迹过题咏之雅好,作为中国著名山城、江城的重庆,历史上自然也留下了许多山水诗作这些吟咏除了描摹城区内外的出色景点,出入巴蜀的长江水道沿线也是骚人墨客们惯常着墨点。鉴于此,借由诗词歌赋来观察巴渝山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视角。

先秦至汉魏六朝,巴渝诗歌中就有不少是吟唱山水的,其着重点在长江三峡的山川地貌。那时的巴渝诗歌大体有两种形式。一是百姓口头创作的民歌,称为“下里巴人”,主要流传于春秋战国时期。例如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八十六《杂曲歌辞》所收之《巴东歌》:“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二是文人诗歌。秦汉以降,一些文人也参与到了民歌创作中来,致使原来的巴渝民歌《竹枝词》《巫山高》等带上了更多的文人范儿。如南齐诗人范云的《巫山高》,就颇具代表性:

巫山高不极,白日隐光辉。

霭霭朝云去,溟溟暮雨归。

崖悬兽无迹,林暗鸟疑飞。

枕席竟谁荐,想望空依依。

大家可能没有细想过,屈原、宋玉的那些诗赋如《山鬼》《高唐赋》《神女赋》等,描述了大量瑰丽的山水奇观,其实写的就是巫山一带,也就是写的我们巴渝山水。

也可能没有悉心梳理,唐宋知名文人几乎都在重庆(特别是三峡地区)留下了诗词歌赋,诸如唐代的陈子昂、杨炯、卢照邻、张九龄、孟浩然、王维、李白、杜甫、白居易、刘禹锡、李商隐、李贺,宋代的欧阳修、王安石、苏洵、苏轼、苏辙、黄庭坚、陆游、范成大等。权举一篇陈子昂的《龙门峡》,看看巴山渝水的独特意象:

龙门非禹凿,诡怪乃天功。

西南出巴峡,不与众山同。

其实,你只须想想那两篇妇孺皆知的古诗——李白的《朝发白帝城》和刘禹锡的一首《竹枝词》“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就足以联想其他诗篇所映射的巴渝山水意境了

元明以后,对重庆都市区的题咏也逐渐多了起来,例如:明代杨慎《铜罐驿》之“金剑山头寒雨歇,铜罐驿前朝望通,朱嘉征《九龙滩》之“放舟清江曲,滩声阚如虎”;清代龙为霖《登涂山绝顶》之“片叶沉浮巴子国,双虹襟带佛图关”,刘慈《海棠溪》之“两岸海棠睡梦醒,一村春酿香风生”,周开封《龙门浩月》之“秋扫黄鱼脊,波回玉兔魂”等。

至于历史上是谁第一次吟咏重庆母城渝中半岛,已不大好考证。有人说,最早就是李白那首《峨眉山月歌》,也不知可信度有多大。首诗乃是李白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出蜀途中所作。其诗云: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诗中描述的实际上是一幅千里蜀江行旅图,依次点了五个地名:峨眉山、平羌江(青衣江)、清溪、三峡、渝州,却并未对“渝州”作具体描述。

李商隐的《夜雨寄北》似乎更有意思一些: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据说,李商隐这首诗就是寄宿渝中半岛佛图关时写就的,而后人又据此在这里建了一个夜雨寺。我这样一说,是不是古人和我们的时空距离都像是拉近了?

旧重庆城的临江门

但我以为,真要宏观领略古诗中的重庆风貌,还得首推清代的三篇佳作。要说渝中半岛之美,美就美在这座山城的参差地势,美在“山”与“江”的相互映衬,美在层层叠叠的吊脚楼,美在万家灯火错落的璀璨夜景,而这三篇清代诗则将这些独特意境表达得淋漓尽致。

其一为雍乾诗人王尔鉴的字水宵灯无题诗作》:

高下渝州屋,参差傍石城。

谁将万家炬,倒射一江明。

浪卷光难掩,云流影自清。

领看无尽意,天水共晶莹。

其二为王尔鉴同时代诗人何明礼的《重庆府》:

城郭生成造化镌,如麻舟楫两崖边。

江流自古书巴字,山色今朝画巨然。

烟火参差家百万,波涛上下浪三千。

锣岩月峡谁传出,要使前贤畏后贤。

其三为“晚清第一词人赵熙重庆》:

万家灯火气如虹,水势西回复折东。

重镇天开巴子国,大城山压禹王宫。

楼台市气笙歌外,朝暮江声鼓角中。

自古全川财富地,津亭红烛醉春风。

谈论巴渝山水胜景,不能不特别说说清人王尔鉴。历史上共出过三部《巴县志》,第一部就是他于乾隆年间任巴县知县时修编的,第二部为清同治《巴县志》,第三部为民国《巴县志》(上世纪30年代向楚主编)。第一部《巴县志》最具文献价值,史称“乾隆旧志”或“王志”。

王尔鉴乃是一位勤政之人,他《巴县志》并不仅仅依凭文献史籍,而是亲力亲为踏勘巴县全境。其性本喜山水,善诗文,也就顺道遍览了巴县境内的风景名胜,并在明代渝城八景”基础上弄出了个“巴渝十二景”来,依次为:金碧流香、黄葛晚渡、桶井峡猿、歌乐灵音、云篆风清、洪崖滴翠、海棠烟雨、字水宵灯、华蓥雪霁、缙岭云霞、龙门浩月、佛图夜雨。王尔鉴文学素养扎实,审美眼光独到,又兼具一个河南外乡人的对比视角,其推敲遴选之景倒也真的是独具匠心,别有风采。时过境迁,古巴渝十二景许多已不复见,但那些诱人的意境却依然历历如在目前。

近现代文人抒写的巴渝山水诗文,就更是不胜枚举了。以下两段文字描摹的重楼叠巷、水雾朦胧的水墨意境,与李可染、吴冠中二位先生画笔下的重庆颇为神似,尤可一读。

一段是张恨水的:

重庆地势如半岛,山脉一行,界于扬子嘉陵两江之间。扬子之南,沿山居人,街市村落,若断若继,统称之曰南岸。嘉陵之北,一城高踞山巅,与重庆对峙,则为江北县。旅客乘舟西来,至两江合流处,但见四面山光,三方市影,烟雾迷离,乃不知何处为重庆。

另一段是朱自清的:

清早江上烟雾蒙蒙的,烟雾中隐约可见重庆市的影子。重庆城市南北够狭的,东西却够长的,展开来像一幅扇面上淡墨轻描的山水画……傍晚的时候我跟朋友在枣子岚垭、观音岩一带散步,电灯亮了,上上下下,一片一片的是星的海,光的海。一盏灯一个眼睛,传递着密语,像旁边没有一个人。

借古今诗文略窥一斑,巴渝山水文脉的确独具神韵。

日月轮替,时序更迭,重庆古往今来的物象人事早已形同天壤,但细思其山水之魂、之脉、之韵,与前却并无二致。山水,是重庆的一笔难能可贵的自然资源、历史资源。我们不妨再换个角度,来看看今日重庆的城市建设规划,丝丝点点无不与“山水”相连。

规划提出了重庆城市发展战略六大功能定位,“美丽山水”是其中最响亮的品牌。规划指明了:要打造一座有山有水、灵气十足的城市,要彰显重庆与众不同的生态之美、文化之美、形态之美,要让重庆“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规划也阐述了,要做好“山、水、绿、文、城、桥”这六篇文章。

其一、山,是城市的骨架;以山为骨,展现山之锦绣。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市域山系脉络,促进主城山与城融合;目的则是保护好城市天际线、山脊线,让一江碧水、两岸青山的美景永存。

其二、水,是城市的律动;以水为脉,再显水之秀美。强调加强长江生态环境的保护和修复,加强市域三江(长江、嘉陵江、乌江)干流的管控,还必须按照“三线一路”(城市蓝线、绿化缓冲带控制线、外围协调区范围线及公共道路)的原则来管控水系,以保护好城市水岸线,并形成网络型、深入城市内部的水系生态格局。

其三、绿,是城市的底色;以绿为底,焕发绿之生机。提出要统筹湿地、林地、草坡等全域的生态空间管控;要优化城市绿地系统,形成四级公园绿地体系(大型城市公园、组团级公园、居住区公园、社区小游园)。还鲜明提出严守“五个决不能”底线,即:决不能以牺牲生态环境为代价追求GDP和一时的经济增长,决不能以牺牲绿水青山为代价换取所谓的“金山银山”,决不能以影响未来发展为代价谋取当前增长和眼前利益,决不能以破坏人与自然关系为代价获得表面繁荣,决不能对当前环保突出问题束手无策、无所作为,对苗头性问题疏忽大意、无动于衷。

其四、文,是城市的气质;以文为魂,延续文之厚重。作为一座筑城三千年、定名八百年的城市,重庆历史源远流长,人文璀璨厚重,被认定为第二批中国历史文化名城。要将其人文亮点有机融入美丽的自然山水之中,充分展现其不同时期异彩纷呈的文化特征,如传统巴渝、明清移民、开埠建市、抗战陪都、西南大区等。

其五、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以城塑形,回归人之根本。重庆充分尊重山水相隔的独特地貌和城市发展规律,努力形成一种独特的“布局美”。意欲构建“一区两群”的城镇发展格局,即大都市区”渝东北城镇群落、“渝东南城镇群落大都市区呈现为组团式的田园城镇群落;两个城镇群则分别打造山地特色、临江特色、民族风情、带状发展特色、点轴状发展特色。要营造出城市依山而建、傍水而栖、高低错落、富于立体感的风貌特色,凸显城市的山水“形态美”。同时还要以人为核心,使城市秀于外而慧于中兼有“功能美”,要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其六、桥,是联系山水的诗行;以桥为缀,续写城市经典。重庆既为山水之城,纵横的桥梁自必是一大亮点。目前,重庆桥梁总数已达13000余座,35座长江大桥占了全国总数的1/3,拱式、梁式、斜拉、悬索异彩纷呈,数量、规模、跨度、密度、技术水准、多样化水平、影响力等各项指标均优势明显,已成为当之无愧的“桥都”。山水成就了桥之壮美,桥梁丰富了山水之韵味,谈重庆的山水文化,岂可不谈“桥”这个不可或缺的要件?

重庆菜园坝长江大桥南桥头远眺渝中半岛

综上林林总总,足资明证,我所言之“山水文化”并非心血来潮,从远古峡江故土延至今日,山水文化确实是重庆这座城市的文化之根。

作者近照及简介:

邹克纯,作家,文化学者。1949年生于重庆。1965年上山下乡至四川省万源县务农七年余。文革后恢复高考,考入重庆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先后任职中学教师、职业学校校长、重庆电视台栏目总编、文化公司(影视作品及场馆)策划人和撰稿人。

自1978年起,发表小说、散文、随笔、诗歌、回忆录、文学论文等200余万字,有长篇小说《弯曲的光阴》(70多万字),短篇小说《风笛》《小壳钻》等,散文《船过夔门》《笋与竹》《桃李花开哟》《思萦蒙蒙雨》等,文艺随笔《茶畔谈巴》(30余万字)等,诗歌《风云》《烈士陵园断想》《七律·咏南京》等,文学论文《<故事新编>文体新探》等。并与邓鹏(主编)等人共同组织、编辑、撰写了重庆1964-1965年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大型回忆录《无声的群落》(70多万字)。

作品多次发表在《重庆日报》《重庆工商报》《西南信息报》《中华英烈》《重庆·桥》《重庆师范大学学报》《重庆电视台》及《重庆出版社》《西南大学出版社》《香港文艺出版社》等报刊杂志上。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