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的官场现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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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轻飏，古典文化爱好者，研习诗词及昆曲。

作者

轻飏

有才华，有颜值，有理想有抱负，这样的人早晚都会遇到愿意提点他的人。贾雨村就是这么的幸运，他遇到了甄士隐。本来一介穷儒，爱才兼宅心仁厚的甄士隐慷慨资助他赴京应举，春闱一战，“十分得意，中了进士，选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县太爷”。年轻的他，春风得意，也是抱负满满的，“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时刻准备着出人头地，成就一番事业。

未料还是因为年轻，人情世故上不够圆融，“虽才干优长，未免贪酷，且恃才侮上，那同寅皆侧目而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参了一本，说他貌似有才，性实狡猾，又题了一两件徇庇蠹役、交结乡绅之事，龙颜大怒，即命革职。部文一到，本府各官无不喜悦。”“未免贪酷”，就是还有那么点贪婪且手段狠酷，何谓“侮上”？不外乎没有巴结伺候好自己的上司，只顾着自己占便宜，却不知道打点好自己的上司和周围同僚，被参一本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又或者这山望着那山高，干了过河拆桥的勾当而被众人嫌弃。他一倒台，不但没有人为他说话，看笑话的倒是不少。书中贾雨村唯一显得还算有情义的，便是纳了旧时对自己有回顾之情的娇杏，并扶为了正室。

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贾雨村对冷子兴说：“若论荣国一支，却是同谱．但他那等荣耀，我们不便去攀扯”。这样的贾雨村给人留下一个洁身自爱的印象，似乎并不愿意攀附权贵，可实际做了林家的西席后，当得知都中起复旧员，便去央求林如海帮忙，林如海便将他推荐给了贾政，在贾政的帮助下，补了金陵应天府的缺。这样的人也是不愿久居人下的。

第四回，“葫芦僧错判葫芦案”，“雨村听了大怒道：'岂有这样放屁的事！打死人命就白白的走了，再拿不来的！'因发签差公人立刻将凶犯族中人拿来拷问，令他们实供藏在何处，一面再动海捕文书。正要发签时，只见案边立的一个门子使眼色儿，－－不令他发签之意。雨村心下甚为疑怪，只得停了手，即时退堂，至密室，侍从皆退去，只留门子服侍。”本来可以做一个好官的，只因为旁边人使了一个眼色，人性中趋利避害的本性使他缩了手。在得知如果正判将得罪四大家族，不但乌纱帽不保，还有可能连性命都没了时，他生性冷酷及趋炎附势的一面占了上风。不但错判了案子，还将知情的门子充发，立即修书给贾政与王子腾，告知自己判案的结果。在第四十八回，又为了巴结贾赦，不惜打死了石呆子，书中借平儿的口说：“谁知雨村那没天理的听见了，便设了个法子，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作了官价送了来。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老爷拿着扇子问着二爷说：‘人家怎么弄了来？’二爷只说了一句：‘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贾雨村的贪酷，一步一步显现出来。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官场之术，被这幅对联深刻地描写了出来。需要达到自己目的的时候，曲意逢迎，一旦影响到自己的仕途乌纱，两头分量一掂量，恩人又如何，照样不念当日情分。此时的贾雨村，经过先前的革职事件，为官之道上更老成通透。第五十三回，“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就在这起起落落中他得以一步一步登高，并接近权利的中心。

从贾雨村结交的朋友来看，既有忠厚仁义的甄士隐，又有古董商人冷子兴，还有脂批云“盖言如鬼如蜮也，亦非正人正言”的张如圭，再到仕途上给予了极大帮助的林如海及贾政，以及错判葫芦案时巴结的王子腾。我们不难看出贾雨村的“人情练达”。而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政说：“我们今日且看看去,只管题了,若妥当便用,不妥时,然后将雨村请来,令他再拟。”可见贾雨村还是真有才华的，才华凭借手段，很容易就能上位。

脂批上谓之“奸雄”。《三国演义》中，“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操闻言大喜。”唐 陈子昂《上军国机要事》：“有亡命不事产业者，有游侠聚盗者，有奸豪强宗者，有交通州县造罪过者，知此等色皆是奸雄。”何谓“奸雄”？盖有才智而善于弄权欺世的人耳。贾雨村不是简单的官场逢迎之人，他能忍，第一次被罢官时也不恼，只待再谋时机，他心思缜密，很会审时度势，错判葫芦案时修书给贾政与王子腾，不啻于马上表白了衷心，才赢得后来贾政的极力提携。但同样作为“奸雄”的曹操是善于笼络人的，而贾雨村看似能八面玲珑，但见利忘义，过河拆桥的品质，早晚也会被人唾弃，终究不会爬得太高。虽然续写的后四十回中对于贾雨村的升迁语焉不详，但第七十九回由贾琏之口说出：“他那官儿也未必保得长。将来有事，只怕未必不连累咱们，宁可疏远着他好”，被人看透了也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李宗吾先生“厚黑学”中有一段话，“有志斯道（厚黑）者，毋忸怩尔色，与厚太忒；毋坦白尔胸怀，与黑违乖。其初也，薄如纸焉，白如乳焉。日进不已，由分而寸而尺而寻丈，乃垒若城垣然。由乳色而灰色而青蓝色，乃黯若石炭然。夫此犹其粗焉者耳；善厚者必坚，攻之不破；善黑者有光，悦之者众。然犹有迹象也：神而明之者，厚而无形，黑而无色，至厚至黑，而常若不厚不黑，此诚诣之至精也。”贾雨村即是这样不折不扣的践行者。官场是个大染缸，初时的贾雨村也还是存着一丝正气的，但很快便在这个染缸中上色蜕变，面皮从薄纸渐渐厚成了城墙，心灵由乳白变成了了黑炭的颜色，继而人性中恶的一面也不受约束地全盘释放出来。

贾雨村在“红楼梦”书中，是“假语村言”，假借他的口，来见证贾家的兴荣落败，而草蛇灰线的伏笔中，也许贾琏的话一语成谶，贾雨村今后犯的事，可能就牵连到了贾家。

不管是怎样的钻营，厚黑，把事做尽，把路走绝，到头来也不会有好报，“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徒留悔恨与遗憾，这也应该是贾雨村这类人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