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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说话】会场上的“精神小差”

 江湖一刀 2021-01-22


从哈尔滨回来,刚过了一天,便沦陷在一场连绵的会里——三天时间,大大小小的会,开了六七个。我最不喜欢开会,连续的会,更是让人痛苦。好在,心灵比身体更容易自由。无论在怎样的会场里,也没人能控制住我的灵魂发呆,或“精神出差”。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些零碎的感受,散乱的记录。

感觉,这些才是会议的重要成果和收获,虽然它们,永远不会体现在会议的“决议”或“公告”里。

◎有时会发自内心地生出特别强烈的抽离冲动和渴望。从某个无聊的会场上,某次沉闷的聊天里,或者某些应酬意义大于交流价值的饭局中……抽离是为了逃逸,逃逸是为了回归——让身体和灵魂,回归到正常的水平,回归到日常的工作,甚至是凡常的状态。

但是更多时候,抽离只在内心,逃逸的动作,也只能在想象里完成。而所谓的回归,不过是在那些无法抽离和逃逸场合中的一次次“精神小差”,一阵阵灵魂发呆。

开会也是一种能力。尤其是在这样的体制下。

从上到下,有很多时候,参会者所能听到的,几乎是同一个声音,同一种作派。程序、节奏,词语、句式,腔调、语气、手势、体态,几乎一模一样,像复制品。没有温度,没有气息,甚至没有性别和年龄差异。完全一样的关键词,孪生兄弟一样的关键句。信息在传递中总会衰减,但这些东西,被可怕而奇怪地保存了,复制了,甚至衍生了。

有时甚至觉得,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可能莫过于让他去开一次同一主题序列下的“系统的会议”,从国务院开到街道办,各种程序、讲话,各种传达、学习,各种座谈、交流,各种落实、深化——想想,一个正常的人,倘若反复接受这些信息的洗耳或洗脑,如果还能保持正常,那可能不是天才,就是妖怪了。

◎你甚至不得不佩服那些坐在主席台上的人,那些被我简称为“坐台”的人——我也坐过,有时我也这样自嘲或自谑。

越是隆重的会议,坐台的人就越多,越高端,也越严肃。他得正襟危坐,神态端庄。他得保持姿势,如如不动。他不能咳嗽,挠痒,不能伸懒腰,打呵欠,不能张狂地笑,甚至放屁,也只能偷偷进行……他的一切,都得符合身份,符合会议的标准,符合“坐台”的程序和规范——就像那些坐台的小姐。

但并非每个坐台的人,都能有出台的机会,更多的时候,绝大多数坐台的人,都只是一种陪衬。这是多么伟大、庄严的陪衬啊。在这样的感叹里,我终于能够体会并同情“坐台小姐”的艰辛了。

◎一次次听到那些宏大的词语,宏大的格调,宏大的叙事,我居然想到,一个小学教师,除了要学会做小事外,还得学会“说小话”,尤其是在面对低年段的孩子时。于是有了这样的感想——

与其要孩子爱国,不如首先让他爱家;

与其要孩子爱党,不如首先让他爱妈;

与其要孩子爱抽象的主义,不如首先让他爱具体的山水;

与其要孩子爱庞大的世界,不如首先让他爱身边的一朵小花

刚在纸上写下时,并没有“首先”二字。现在,因为可以理解的原因,我加上了。

小小的孩子,小小的眼睛,小小的心灵。非得要用宏大的、生硬的、机械的、冰冷的概念,去欺骗他、吓唬他、诱导他、蛊惑他——当我想到,这样的教师之多,这样的课堂之多,就觉得,我们的教育,太无聊无趣,也太阴险可怕。

 

◎一个人在不同时期,必然会有不同的关注点和兴奋点。小男孩的关注点肯定是玩,兴奋点多半是玩具。大男孩的关注点肯定是异性,兴奋点多半是美女。壮男人的关注点,肯定是工作或事业,兴奋点多半是挣钱或升官。

超越了年龄和时期的关注,是不正常的。若其兴奋点也如此,往往很可怕。

一个孩子,若动不动就以稚气的声音,排比出对党国、主义的爱,对人类、世界的关注,我时常会以为,不是他有病,就是他的教师、父母有病。

或者,是他所在的地方,他所受的教育,有病。

◎如果我们的学校,也这样开会,如果我们的校长和教师,也这样讲话,也讲这样的话,如果我们的每一个孩子,都成了这样的参会者,想想,我们的教育,会呈现出怎样可怕的面目?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如果”,其实已经是一种“结果”。当我们把语文课上成思品课,把音乐、美术课上成思品课,甚至把物理、化学课,也上成思品课,这样的结果,就已经是一种必然。

这样的结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样的教育,会酿成什么样的苦果、恶果,谁知道呢?佛说: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面对钱老的临终之问,其实不必想“为什么”,只需看我们在“做什么”。

◎忍不住一次次回想起,在哈尔滨听到的那堂课。有很多感受,需要梳理,当时也跟文质先生说,一定会梳理。而这样的时刻,我想到的其实是最后,那位上课老师所说的——备课时也感觉到了文本的可疑之处,但因为那是一种美好的情感,所以选择了“就算是假的也宁愿相信其美好”,所以有了那样的一堂课,那样的切入和呈现。

假如是一场婚礼,新娘已经意识到有掉包之嫌,感觉到种种移花接木、偷天换日之处,她会怎么办?婚姻尽管可能就是爱情的坟墓,但婚礼往往是隆重的、美好的。只是我仍然忍不住要想——假如进洞房时,新娘发现,新郎并非自己的意中人,她还会相信婚礼的美好吗?她还会因为宁愿相信婚礼的美好,而容忍那个“假的”白马或黑马?“假的”很美好就不说了,如果“假的”不那么美好,带有病,艾滋或肿瘤,如果你就是那位新娘,你会怎么办?

也许我是太恶毒了一些,但是我的心是美好的,我的出发点是美好的,你愿意相信或接受这样恶毒的想法吗?

◎想到纪伯伦的诗句:“所有的工作都是空洞的,除非有爱。因为工作就是,把爱变成看得见。”太喜欢了,忍不住套用和仿写一下——“所有的写作都是虚无的,除非有爱。因为写作就是,把爱变成看得见。”

接下来,又有了更新的套用:“所有教学都是虚无的,除非有写作。因为写作就是,把爱变成看得见,记得住,并且留存得下来。

◎会议是在市里一个会展中心召开的。出来时,看到接待大厅立着这样那样的指示牌,箭头所向,是一个个或熟悉或奇怪的会议名称。行色匆匆的人,开完会拎着包出来,脸上都有内急得到缓解和释放的舒畅。

我也有那样的松快感。

不过很快,又有莫名的想象和感叹:在这样的时刻,在这片大地上,还有多少这样那样的会议?在这样的时刻,还有多少这样那样的参会者?或者,这样的一片大地,莫非就是一个庞大的、连绵的会场?

又想,如果没有这样的会场,那些以会议为生的会展中心,该怎么办?那些以会议维生的领导和官员,又该怎么办?这是很奇怪的想法。但或许,是毫无意义的想法。所以就这样结束吧。


有刀哥,但不只有刀哥

看教育,但不只看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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