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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志伟:听父母讲述少年韩再芬的故事

 新用户7391BFGL 2021-01-22



听父母讲述少年韩再芬的故事

安徽黄山  文/江志伟

  在韩再芬的故乡安徽省潜山县的政府官方网站上,人们可以读到关于“黄梅之乡潜山县”与“潜山名人韩再芬”的最新绍介——
  潜山是黄梅戏的发祥地,境内世代黄梅飘香,男女老少皆有演唱黄梅戏的传统。著名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韩再芬即出生、成长于潜山。
  著名表演艺术家——韩再芬,安徽潜山人。第十届、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国家一级演员;安庆市文化局副局长;安庆再芬黄梅艺术剧院院长;安徽大学黄梅剧艺术研究中心主任;安庆师范学院黄梅剧艺术学院名誉院长;安徽省电视电影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徽商协会副会长;同济大学艺术系兼职教授;安徽大学兼职教授;“诚信中国”形象大使;安庆经济开发区形象大使;安徽省“天柱山”形象大使;安徽旅游形象大使;国家首批新世纪百千万人才;中国艺术大家;曾任安徽省政协常委、共青团中央委员、全国青年联合会委员。个人作品有:黄梅戏电视剧《郑小姣》、黄梅戏电视剧《女驸马》、《天仙配》、《杨贵妃》、《香魂》、《血狐帕》、《小辞店》、《生死擂》、《挑花女》、《李师师与宋徽宗》、《潘张玉良》、《西施》、舞台剧《女驸马》、《莫愁女》、《郑小娇》、《徽州女人》、《公司》等。另外,她还先后主演二十余部电影和电视剧,其中《郑小姣》、《女驸马》、《天仙配》、《桃花扇》和《孟丽君》获金鹰奖;《桃花扇》获飞天奖和“五个一”工程奖;《徽商情缘》获97年中国电影华表奖最佳戏曲片奖;黄梅戏电视剧《挑花女》获中国文化部颁发的“飞天奖”和中宣部颁发的“五个一工程奖”;黄梅戏电视剧《潘张玉良》,获“飞天”一等奖;电影《生死擂》获中国电影“金鸡奖”、“华表奖”和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入选作品奖”。成就及荣誉:第五届上海“白玉兰奖”主角奖,全国黄梅戏广播、电视大赛双“十佳”演员,94中国小百花越剧节小百花表演金奖,95中 国安庆第二届黄梅戏艺术节表演金奖,第十七届中国戏剧梅花奖。1997年,文化部授予她“青年艺术家”称号,中国文联授于她“德艺双馨”优秀艺术家称号。
  其实,韩再芬的故乡潜山县,除了“黄梅之乡”之外,还有同样辉煌的几张名片不可小觑,它们是:“皖国古都”(潜山春秋时属“皖国”,山称“皖山”,水称“皖水”,城称“皖城”,安徽省简称“皖”即源于此)、“二乔故里”(潜山是三国佳丽大乔、小乔的生长地)、“安徽之源”(潜山春秋时属“皖国”,山称“皖山”,水称“皖水”,城称“皖城”,安徽省简称“皖”即源于此)、“京剧之祖”(潜山是京剧的发源地,是徽班领袖、京剧鼻祖程长庚的故乡)、“禅宗之地”(潜山境内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天柱山是佛教圣地、道教福地,天柱山麓的三祖寺是禅宗三祖祖庭,是中国禅宗文化发祥地之一)等;当然,同样不能小觑的,潜山还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长篇叙事诗《孔雀东南飞》的故事发生地。
  因此,人杰地灵的潜山县,诞生出天生丽质的韩再芬,就显得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天经地义,必定故事多多。于是,我们决定驱车奔赴潜山,走进韩再芬父母亲的家中,听他们讲述少年韩再芬的鲜为人知的故事——


  □ 韩再芬的故事,要从一位税务专管员与一位黄梅戏演员的故事讲起

  然而,要讲述韩再芬的故事,却要从一位税务专管员与一位黄梅戏演员的故事讲起:
  那是1954年的事儿了,故事发生的地点在潜山县剧院里。故事的两位主人翁:一位叫作韩念中,时年22岁,是县城梅城镇税务所的税收专管员;一位叫作余用官,时年18岁,是县黄梅戏剧团的头牌演员。故事的主要情节是:每天剧团演出的戏票,都要先到税务所去加盖税务专用章,然后才能对外出售。负责此项工作的税收专管员韩念中,因此便与宣传部、公安局和文化局等部门一样,享有每晚演出均有固定留座的免票特权,长年享受“4排3座看演出”的待遇。这样,“白天收税,夜晚看戏”,就几乎雷打不动地成为了韩念中的那段快乐的单身汉生活。
  看着,看着,韩念中就不但陶醉于黄梅戏的剧情与唱腔之中了,而且更钦慕并专注于舞台上那位扮演七仙女的、芳名叫作余用官的名角的美貌与演技上来;演着,演着,余用官就愈发感受到“4排3座”那双火辣辣的眼睛的热度了,那热度甚至比舞台台口高悬着的汽油灯还要炽热……终于,在某一天,余用官就既突然又不突然地收到了“4排3座”托人转交给她的、充满着爱恋之情的情书;终于,余用官就与韩念中有了第一次约会、有了第一次牵手、有了第一次拥抱……戏为媒,税为媒,韩念中苦苦、甜甜地追了整整三年,直到1956年才双双走进“只有一床被子”的婚姻殿堂,才有了韩再芬和她的姐弟们的故事……
  非常有意思的是,当我们这次专访韩再芬的过程中,韩再芬当着我们的面在电话里询问她的父亲韩念中:“江作家问你:当年到底是你追的我妈,还是我妈追的你”?78岁的韩念中回答得非常干脆:“是我追的你妈”!而当我们赶赴潜山县城韩再芬的老家采访她的父亲并提出“当年你怎么就看上了她”的问题时,瘦高个子、长相酷似《激情燃烧的岁月》中的影视明星孙海英的韩念中,脱口而出就给出答案:“我就看上她比别的演员长得俊”,竟然还是那么的斩钉截铁且中气十足,直说得旁边的74岁的余用官与家中的小保姆全都轰然大笑起来。

  □ 韩再芬在潜山东门老家出生的时候,父亲高兴得做了一大盆红糖水

  韩再芬生日的准确日期,一直是广大“韩迷”们所难以确定的。因此而导致好多年以来,每年的阳历与阴历的2月22日,甚至于还有莫名其妙的3月20日等好些个其它的日子里,韩再芬都会收到好多戏迷们发来的手机短信祝贺生日。
  这次采访韩再芬的母亲时,我们又特地提到了这个问题,她说:“再芬是阳历1968年2月22日、阴历戊申年正月廿四日的早晨4点10分、寅时出生的,属猴”,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对权威。那么,韩再芬是在哪家医院的产房中出生的呢?有留脚印拓模吗?她妈妈说:“再芬出生的年代,正是‘文革’的时候。当时为躲避‘武斗’,我们家只得搬到县城东门去居住,再芬就是在这儿出生的,是请接生婆到家中来接生的,怎么会有脚印拓模呢”?
  虽然韩再芬已经是这个家中的第四个女儿了,但是,她的爸爸对于韩再芬的出世,却表现出超乎寻常的高兴劲。当时正值“文革”浩劫的年代,什么东西都要凭票供应,她的爸爸已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然将凭票买来给妻子做月子用的红糖,全部倒进脸盆里做了一脸盆红糖水,送给左邻右舍们喝,让他们分享韩家添女的欢喜。
  关于韩再芬降临世界的历史信息中,还有两则信息是不可不提的:一则是,韩再芬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声音就特别洪亮,而且又好听,她爸爸因此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做“知了”;另一则是,属猴的婴儿韩再芬,不睡、好动,她妈妈万般无奈之时,偶然间发现,只有当她哼唱起潜山民歌或黄梅小调的时候,摇篮里的小再芬才会霎间静听,并很快就能在妈妈哼唱着的潜山民歌或黄梅小调“摇篮曲”中入睡。中国有句古话:“三岁看一生”。但是,襁褓中的韩再芬的这两则信息所传递给我们的,却似乎是“零岁看一生”了—— 一出世就张扬出嗓门亮丽的当演员的本钱,摇篮中就彰显出与生俱来的黄梅情结。

韩再芬接受本文作者的专访(汪苹摄)
  □ 韩再芬的名字是由她的父亲给取的,听韩父破解名字之谜

  面对呱呱坠地的四女儿,给邻居们分发着红糖水的韩念中的脑海里还只有“知了”的小名;而“韩再芬”的官名,则是待到要去上户口时才决定“按既定方针办”而命下的。现在,这个绝对隐私的秘闻的首次披露,对于广大“韩迷”们来说,肯定是非常过瘾的满足了。这个“既定方针”就是:其实,早在韩再芬出生之前,这个名字就已经命好在那儿,等待着她的前来领取。
  为什么要取“韩再芬”这个名字?名字里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韩再芬的父亲娓娓道来:“没什么特别的寓意,就是按照我原先的名字设计该她叫‘再芬’了”,说得我们一头雾水。待到他为我们一一列出韩家子女的名单之后,我们才恍然大悟,你看:大女儿韩芬,二女儿韩芳,三女儿韩芬芳,四女儿韩再芬,五女儿韩再芳(夭折),六儿子韩安定。幸好第六个生了个儿子,不然的话,就要出现“韩再芬芳”的四个字的名字了。我们猜想:黄梅之乡剧院中的“4排3座”、黄梅戏剧团头牌演员的丈夫的韩念中,当初在给第一个女儿命名的时候,脑海中一定是凸闪过“黄梅芬芳”命名灵感之光的;不然的话,他就不会选定“芬”、“芳”二字,“芬”、“芳”、“芬芳”、“再芬”、“再芳”地不离不弃、反复用作自己的心肝宝贝“五朵金花”们的生命符号的。
  韩再芬说:给了她一个如此大有文章的名字的父亲,是她此前最崇拜、现在最惦念的亲人。她说:“我爸爸是我心目中最漂亮的男人,我从小就崇拜的人,他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是一盏明灯,每当困惑时,都是他给我指明了道路。他平日沉默寡言,不卑不亢;他比较内向,能容忍我妈妈的毛病”。我们发现:其实韩再芬的体型与脸型,确实都像似她的父亲。
  韩再芬的父亲说:再芬曾经给过他最好的礼物,也是他最喜欢的礼物,那就是一首由韩再芬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题为《父亲》的通俗歌曲,同时也是韩再芬录制的第一首通俗歌曲。当时,她的父亲接受了两次结肠肿瘤手术,作为父亲最为疼爱的女儿,她突然发现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作为儿女的,该为他们所付出的,居然还没去想过……韩再芬将这种感受如实告诉给对她父亲很熟悉的词作家朋友聂造:“能否为我写首献给父亲的歌”?聂造不但立即答应了下来,而且歌词出来得极快,并且句句都点中了她对父亲的情感穴位。请南京艺术学院的作曲家刘天华谱了曲,韩再芬拿到曲谱自己试唱的时候,就流下了眼泪;在录音棚里录制的时候,又是如泣如诉地含泪完成;与朋友们聚会的时候,她的这首歌又每每把许多七尺男儿都唱流泪了。怪不得在那一年的父亲节那天,这首《父亲》在网络上的打榜歌曲中,能够排名第一。而最为令我们印象深刻的,却是韩再芬还把这首《父亲》拿回家去唱给她的父亲,居然将他的父亲也唱得老泪纵横,并将这首《父亲》歌曲,当成再芬送给自己的最好的礼物。
  《父亲》的歌词如下:
  背着书包上学的那一天,
  我忘不了你那严酷的脸,
  默默无言似乎有所寄托,
  父亲啊父亲,
  我从小就懂得你的尊严。
  获得成功与荣耀的那一天,
  我忘不了你那沉默的脸,
  若无其事心里肯定很高兴,
  父亲啊父亲,
  我知道你想让我淡泊名利别肤浅。
  失败落魄痛苦的那一天,
  我忘不了你那宽厚的脸,
  多少安慰给了我,
  父亲啊父亲,
  你让我懂得失意时的坚强与信念。
  别人夸我人品好的那一天,
  你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脸,
  你多么快乐与自豪,
  父亲啊,
  因为你我才有堂堂正正的这一天。
  谈及这首《父亲》的创作,聂造表示:“当时我就萌生了为‘父
  亲’写一首歌的想法,这个父亲既是某一个人的父亲,又是天下所有好父亲的缩影,一句话,我要用歌曲为‘中国父亲’塑像”;而韩再芬则表示:“这首歌让她重温了一遍关于父亲的记忆,关于个人成长的点点滴滴。不管是性格养成还是事业发展,父亲都是我最尊贵的恩人、老师和知己。这首歌唱出了我对父亲的感受,同时也是献给天下所有好父亲的一首真挚淳朴,感人肺腑的歌”。

  □ 韩再芬在食品厂包糖果的工钱,是每包十斤糖果二角五分

  现在,我们要来说说韩再芬的妈妈了。这不但是因为,她的妈妈曾经是潜山县黄梅戏剧团的头牌演员,是韩再芬身上“黄梅艺术细胞”的主要遗传者;而且更因为,“知女莫如母”,韩再芬是她身上掉下的亲骨肉呢。
  韩再芬的母亲余用官,是一个出身大户人家、书香门第的、地主的女儿,长得漂亮,又有修养,在家乡就是文艺骨干,尤其是乡间黄梅调,更是唱得甜美、勾人。正由于此,1952年,15岁的小小年纪的她,就因为躲避村子里一位看中她的青年干部的纠缠而连夜逃离、背井离乡,跑到潜山县城去考剧团竟然一考就中,而且一进团就能出演七仙女,当然很快就红了起来。老家村子里还不放过她,几次三番地前来寻事、捣蛋。最后还是剧团团长甚至于潜山县长全都先后出来做了工作,余用官才算留将下来,天资加勤奋,遂成头牌演员。
  然而,“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文化大革命”浩劫这道关,终于卡住了她的艺术生涯。“地主女儿”、“艺术权威”之类不敢张扬的“污点”,使得堂堂头牌黄梅戏演员的余用官,竟然被被逼改行,下放到县食品厂去,当了个做麻饼、包糖果的车间女工,直到粉碎“四人帮”之后才归队返回剧团。
  只会演戏的娇小姐,突然间却要下到车间来包糖果,余用官那般窘迫的境况可想而知。生产定额完不成不说,被克扣工钱则要严重地影响全家人的生活。韩再芬和她的姐姐们一个个都是看在眼里、闷在心中,她们都不希望看到漂亮的妈妈因此而老气横秋起来,更不愿意让沉重的家庭负担都压在妈妈的肩膀上。于是,姊妹们一商议,就作出一个动议:到妈妈的车间里去,帮她包糖果,帮她超额完成任务;于是,在韩再芬的人生档案中,就留下了“曾经在食品厂的车间里包过糖果”的鲜为人知的履历。
  多少年之后,韩再芬在接受我们的专访时谈起这段童年往事,那记忆竟然还是那么的清晰,她说:“当时包糖果的工钱,是每包10斤糖果,给工钱2角5分”,她还不无骄傲地告诉我们:“当年包糖果,我和三姐的收获最大,包得又好又快,常常得到妈妈的表扬”。
  当时家喻户晓、红得发紫的“京剧样板戏”《红灯记》中,有一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唱词,韩再芬说,这句唱词特别符合她家当时的情况,比如说:韩再芬小时候就经常出去捡煤渣、刨树皮,拿回家来当柴火;她还经常像个小男孩那样,爬上大树去捉知了,卖给药材店,为家中补贴费用。当然,作为黄梅戏头牌演员的女儿,韩再芬当年还有一桩最爱干的事儿,就是站在家中的竹床上,学着大人唱戏,以赢得父、母、姐姐们这些特殊观众的掌声。韩再芬回忆说:“小时候我家就住在剧团隔壁,经常去看戏,也耳濡目染地学着唱戏,大院里人家都喜欢听我唱戏”。

韩再芬的父母亲在讲述少年韩再芬的故事(汪苹摄)。
  □ 韩再芬认真当了四年小班长,最爱演唱的却不是妈妈的黄梅戏,而是胡传葵的京剧《沙家浜》唱段

  从小学一年级到四年级,韩再芬在潜山县梅城小学认真的当了四年小班长。这段经历,对于韩再芬来说,竟然是那么的宝贵异常、忆之生情。这也难怪,因为在她的漫漫人生道路上,真正的学生校园生活,也只有这宝贵的四年。
  至今韩再芬还清楚地记得:“从小学一年级上学就是小班长,胖胖的班主任何老师指定我当班长。我开始不愿意,她做工作让我当,我不但接受了,而且还挺认真的当了四年的小班长”。
  小班长韩再芬确实认真,几乎是每时每刻都沉浸在班长的角色中:上课时,她要喊“起立”、“坐下”;放学时,她每天都要等到打扫好卫生、关好教室的窗户、锁好教室的前后门,很晚才能离校回家;六一节,她要带头为全校师生们表演节目,独唱《洪湖水浪打浪》、《绣金匾》,为自己的班集体争光;元旦晚会,她要施展自己的艺术才华,为全校师生们表演大段大段的京剧样板戏……
  是的,小班长韩再芬当年最喜欢演唱的,就是京剧样板戏,而不是黄梅戏。韩再芬说:“当时的几部京剧样板戏,我都能倒背如流”,可见其当年对于戏剧的喜爱程度之深、所下功夫之深。然而,令人特别匪夷所思、不可思议的是,在这几部样板戏中,她特别喜欢演唱的,却是《沙家浜》里胡传葵的唱段!一个又俊又美的小姑娘家,却单单喜欢演唱那“草包司令”的唱段,简直是成何体统了。果真如此吗?在韩再芬的老家里,她的父亲、母亲都异口同声地向我们证实了这段史实,非但如此,他们甚至于还进而披露了一则更加雷人的信息:正由于此,所以当年韩再芬有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绰号——“草包”!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韩再芬坦然剖析道:“可能是我的猴子属性吧,小时候特别像个男孩子,你看我爬树捉‘知了’,开口唱‘草包’,尽是些男孩子干的事儿”。为此,她还给我们举了这么一个例子:“那是小学二年级冬天的晨练体育课,天天一大早,老师就带我们在潜山西河大桥一带跑步。天特别冷,我的脚后跟都跑开裂了,脚肿得都难以从棉鞋里拔出来,第二天又穿不进鞋子里去。就这样子了,可我那男孩子的倔强劲,居然鼓舞着我踏着棉鞋还要坚持着去跑,还不让老师知道。我妈要给我请假,我不同意,硬是坚持跑下来,理由很简单:因为班长不能掉队!后来,直到被老师发现了,才叫我不要再跑了”。

  □ 韩再芬陪考反被录取,她说:这只能用“我与黄梅戏有缘”来解释吧

  小班长韩再芬为什么只当了四年的小班长呢?这是因为发生了一件影响了她一生的巧事儿,使她就此终止了学业、不当了班长——
  那是1978年秋天的事儿。那一天,她家隔壁的小杨同学要她陪着去县委招待所一趟,说是安庆地区黄梅剧团正在那里招考小演员,小杨想去试试看,巧事儿便由此开始。考场上,小杨未能选上,而陪考者韩再芬却引起了主考官陈明友的注意,陈明友便因此而成为最先发现韩再芬这匹“千里马”的“伯乐”。我们于是采访了现在仍在再芬黄梅艺术剧院工作着的陈明友,他给我们恢复、再现了当年那些对于韩再芬的艺术人生来说至关重要的画面:
  气氛紧张的考场里,小杨正在室内紧张的应考。陈明友有事走出考场,却发现居然有个小姑娘不但不紧张,反而在院子里玩耍呢。陈明友再仔细一看,嘿,身材高挑,眉清目秀,天生一块演员的料!于是,他便走上前去探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韩再芬”!“你怎么也不多准备一下”?“我是陪同学来考的”;“你怎么不报名”?韩再芬答得很干脆:“我家里不会同意的”。爱才心切的陈明友,实在不舍得白白错失掉这个好人才,于是,就连哄带骗的将她引进考场中去,让她唱支歌听听。韩再芬未加思索,张口就来,面前的考场,对于此时的韩再芬来说,就像是家中的竹床与校园的舞台一样,没什么紧张不紧张的。唱的当然还是她最拿手的《洪湖水,浪打浪》:“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一曲歌罢,陈明友和几位招考人员不约而同地面露喜色。陈明友递给韩再芬一张小纸条,说是让她回家告诉家长,凭此小纸条带她去安庆参加复试。
  这张对于多少人具有举足轻重意义的小纸条,在韩再芬的心里却是漫不经心的往口袋里一塞,就被遗忘得无影无踪了。直到有一天,小杨同学来串门时,才向韩再芬的妈妈泄露了“再芬录取了”的消息。果然如此,妈妈脱口而出的却是两个字:“不去”!其实,此时在她的心底,早已打翻了五味瓶:头牌演员短暂辉煌时的甜蜜、“文革浩劫”破四旧中心爱的戏袍被撕烂火烧时的心酸、被逼迫改行去包糖果时的痛苦、后悔误送二女儿韩芳进入剧团时的酸涩……全都涌上她的心头,她已打定了主意:决不能让再芬再来重蹈自己的覆辄!
  陈明友他们发现韩再芬没有来安庆复试,于是就与剧团的干事朱永诚一起再次来到潜山,专门做韩再芬父母的思想工作。其父母的理由很充分:“你们招生广告上说的是12岁,我家孩子只有10岁,正是读书的年纪,不符合你们的条件”。招考人员苦口婆心地说:“进剧团也要学文化课,年龄小可请保姆照顾。尤其是到了年底,招人指标就要过期。如此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最后一句话倒使韩家犹豫起来了:“是呀,人生能有多少机遇?假如因为我们而使再芬错过了这次机遇,那将会遗憾无穷”。
  韩再芬的安庆复试,是她母亲带她去的。复试那天,韩再芬还是演唱那首《洪湖水,浪打浪》,然后就是打打锣鼓点节奏。最后,韩再芬竟然以名列榜首的佳绩被破格录取。陈明友透露出的秘档是:当时潜山、岳西考点有6人进入复试,结果只破格录取了韩再芬一人,而全市那一次也只录取了11人。这段“破格录取”的故事是:剧团上下都觉得,韩再芬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都想录取韩再芬;然而张榜公布的《招生简章》上,却早已写明“只招12-15岁”的条文,而韩再芬当时只有10岁,明显不符合要求。陈明友就打电话给麻彩楼团长,回说:“条件特别好的话,就放宽到10-16岁”。就这样,10岁的韩再芬,就被安庆地区黄梅剧团破格录取为学员,开始踏上专业黄梅戏演艺之路。
  最近,麻彩楼在一篇题为《品德和胸怀是韩再芬达到艺术高峰的真正原因》的文章中,是这样回忆韩再芬这段人生重大转折点之时的史实的:
  ——当时我是地区黄梅戏剧团分管业务的副团长,这次招生规定招收学员的年龄控制在12岁到15岁以内,招考老师们分赴市区和下属桐城、怀宁、潜山、宿松等8县广贴告示招生。不久,我就接到了赴潜山县招生老师打来的一个电话,说在当地县城招生时,发现了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小女孩特别优秀,这个小女孩本来是陪同邻家女孩来报考的,邻家女孩落选了,招生老师却看中了这个陪考的女孩。招生老师在电话中说这个姓韩的小女孩今年只有10岁,太小了些,不符合招生年龄,请示可否放宽年龄限制破格录取。当时接到这个电话,我的确有些惊讶,远赴一线招生的老师为了一个仅有10岁的小女孩专门打来电话请求放宽条件录取,说明这个小女孩肯定有特别优秀的地方,我当即在电话中同意初选录取,同时又给赴其他县招生老师打电话,告诉他们如果发现特别优秀的考生,年龄可以破格放宽到10岁到16岁。
  ——我是在招生复试时才第一次见到韩再芬的。因为韩再芬是这批考生中年龄最小又是唯一被破格录取前来参加复试的,所以轮到韩再芬进场复试时,我就特别关注她一些。毕竟还是10岁的孩童,韩再芬走进考场时有一些怯生生的,与那些少年大哥哥大姐姐们相比并不怎么出彩,但是两只大眼睛清澈透明,忽闪忽闪中透出机灵,更难得的是身体匀称,面容清秀,在老师的示意下她唱了一段歌曲,唱的是什么歌曲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她特别甜美圆润的嗓子给我留下了很好印象.一位武功老师下场给这个小女孩捏了捏手和腿骨骼,量了量女孩的手臂,又在她的后腰稍稍托了一下,女孩很轻松地做了一个下腰动作,身体柔韧性极好,这位老师回到考席上对我点点头,轻声地说,“这个孩子手臂很长,将来身材会很高”。我和几位主考老师交汇了一下眼神,当即拍板录取了韩再芬……
  至此,这段非常有意思的独具“歪打正着”况味的故事,似乎已经戛然而止;然而,对于韩家艺事来说,还有别一番说道,这就是:韩再芬的二姐韩芳1971年考进县剧团时,竟然也是10岁!而她弟弟韩安定当年被推荐去考省艺校时,竟然也还是10岁!看来,韩家的“10岁现象”确实有些蹊跷、有些趣味。当我们就“同样都是10岁,为什么您同意韩芳去考剧团,却不同意再芬进剧团呢”的问题请教韩妈妈时,她的回答是:“韩芳是考县剧团,就在我们家对门,又与我在同一个团;而再芬却是要离开家独自到那么远的安庆地区去,当然难以放心”,说得非常在理。同时,韩再芬也向我们披露:“当年父母坚决不同意,但是我当时特别想去大城市,安庆对一个山里孩子吸引力太大了……我犟,他们拗不过,只能答应。所以我当时离开家,
  都是笑着走的”,当然有些超出人们的想象。
  现在,每逢谈及自己的“陪考反被录取”的人生际遇时,无法解释的韩再芬总会这样说:“或许这只能用‘我与黄梅戏有缘’来解释吧”?


  □ 韩再芬的学员生活为什么不苦?

  韩再芬是1978年12月在妈妈的护送下离开潜山老家、走进安庆地区黄梅戏剧团的大门的。到得团里才发现,根本就不见什么“保姆”的影子,妈妈从此便多了一桩心事:惦念、牵挂起远离家门的乖女韩再芬来。从此,她每个礼拜都要带着只有3岁大的小儿子,在马路边等候愿意免费捎带她们母子俩的便车,随便什么车都行,只要好心司机愿意捎带,一路颠簸2个多小时,才从潜山抵达安庆,去充当一二天保姆的角色。许多时候都要爬上货车的车厢,与满车的货物挤在一块,顶风、冒雨、骄阳烤,就这样一直坚持了整整6年,直到再芬已经长成16岁的大姑娘时才停止。
  妈妈每次到来的日子,都不啻是韩再芬的节日。她不但又可以吃到妈妈亲手炒制的炸酱之类的美味佳肴了,而且还有妈妈为她洗出干净的衣服、被褥了。更主要的是,妈妈还会在她的耳边絮絮叨叨地教她做人,教她学会尊重自己,教她尊敬每一个老师,帮助她健康长大。妈妈常把自己演员身世中的体会一一告诉女儿:“人生的道路是不平坦的,艺术的道路更是坎坷。既然选定了这条路,就要坚持走下去,而且一定要走好”,这句话,韩再芬几乎牢记了几十年,估计要牢记一辈子了。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韩妈妈带着小她6岁的弟弟一块来照料她,三个人夜里就挤在团宿舍里的一张小床上。冬天的时候,还要好些;而夏天的时候,就无法挤睡了,妈妈只得坐在床中间,一头睡着再芬,一头睡着弟弟,妈妈手拿一把麦秆扇,一边扇一下,驱蚊降温,彻夜不睡,给她和弟弟打扇,一直坐到黎明。
  从1978年到1980年,韩再芬一面学文化,一面练功、练唱、
  练表演,度过了为期三年的学员队生活。或许是由于她的天资遗传,或许是由于他的刻苦磨练,进团仅一年之後,她就在安庆地区青年演员基本功比赛中崭露头角,人们评论她是“声惊四座,技压群芳”;两年之後呢,十二岁的韩再芬就在团里挑起了大梁,出演了《窦娥冤》的主角。同时,或许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由于她是团里年龄最小的学员的原因吧,人小胳膊腿软,练起功来就不像其他人那么苦,致使韩再芬每一次谈及她的学员队生活来,总说自己没吃到什么苦,反而有许多趣事。
  这些趣事中,有一件“拿大顶”的故事确实有趣:自诩“还有点小聪明”的韩再芬,果然发现了一个“小窍门”,那就是:每逢练习拿大顶倒立时,她就专找那有铁栅栏的窗户处去练功。这样,双脚就可以勾进铁栅栏里去,落地双手上支撑的重量就轻松多了。如此一来,对于别人来说,一次要坚持40分钟的拿大顶,是件很痛苦的事儿,每天一练拿大顶,肯定都是地上一滩水,又是汗水又是泪水;而对于她来说,却可以再坚持好几个40分钟也不会叫累。有趣的是,韩再芬后来动了恻隐之心,又把这个“小窍门”悄悄告诉了她的几个师姐,如此一来,只要一练拿大顶,大家都去争抢靠窗的墙壁,于是天机泄露,秘密被发现了,结果是从此定下团规新条文:“今后练功,一律全都不准靠窗”。
  这只是韩再芬演艺生涯中的一段颇有趣味的花絮插曲而已,其实她对于基本功的苦练的自觉性还是有目共睹的,有这么一则故事为证:那是她12岁那年的事儿,她有幸被安徽电视台张锡其导演选中,参与拍摄一部反映抗日战争时期的儿童团生活的电视剧《疾风劲草》上、下集单本电视剧,《疾风劲草》,便也成为了韩再芬演艺生涯中第一次“触电”的电视剧处女作,而且第一次“触电”就饰演女一号。由于拍摄《疾风劲草》,这一段时间就没怎么练功了,等她结束了一个月的拍摄回团后,发现师姐们会的好多功夫自己都不会,她就着急了,立即找到外请来的京剧练功的老师和师姐,硬是把《霸王别姬》中的剑舞等功夫恶补上去,韩再芬说:“我从小就不愿比别人差”,这个例子是能够证明的。
  说起韩再芬的学员队生活,就不得不说那起“逃兵事件”:那是韩再芬考进剧团2年之后发生的事儿。由于女学员绝大多数都是安庆本地的,外地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加之年龄也是全团最小的,因此显得很孤单。加之她当时居住的房子后边有棵大树,要命的是,这棵大树的外形,居然酷似她老家院子里的那棵树。因此,本来就已经常常想家的12岁的小姑娘,每次看到这棵树,就要想起老家的那棵树,就特别想哭,就格外想家。
  那年回家去过完除夕,大年初一,父母亲就把她送上客车返回安庆,团里有演出任务。大年初一的大客车上,就只有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悲从心中涌上来,情绪霎时便一落千丈。到得安庆,饭都不想吃,也不愿去别人家中串门,只是躲在房间里,面对那棵大树,给爸爸写了封信:“我不想呆了,我要当逃兵……”。
  妈妈见信之后心急火燎,立即派了大姐夫来把她接回家去,韩再芬当时还高兴得要死。然而,过了二天之后,她就发现家中所有人都不给自己好脸色看,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爸爸早就作出的部署:“要求大家都对我严厉些,苦事累事让我干,不能让我恋家,过完年就送回团去”。她发现之后就问爸爸,爸爸说:“当初进剧团是你自己选择的,怎么能当逃兵呢?过了年就回去”!
  韩再芬再次回团之后,正好时白林先生在怀宁师专举办的省文化厅音乐研究会议上讲学,要2个学员去模唱,团里就派她和另一个演员去,她唱的是《女驸马》选段“春风送暖”,当场得到他的表扬,于是又开始激起了她的信心,她从此一直都暗暗感谢着时白林老师。
  “逃兵事件”之后,韩再芬留下来了,但是从这以后,她就老望着宿舍外那棵大树,木然地沉思、伤感。据说:后来,她这一举动,就被代理团长汪兆称知道了,立即派人去砍掉了那棵“伤心树”;后来,这则故事,便被演绎成“砍掉了一棵大树,留住了一根台柱”的佳话美谈,一直传到今天。
  【图片说明】
  1、韩再芬的父母亲在讲述少年韩再芬的故事(汪苹摄)。
  2、韩再芬接受本文作者的专访(汪苹摄)。
  3、韩再芬的豆蔻年华美照选(3帧)。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江志伟,男, 1947年9月11日生(农历),安徽黟县人。中共党员,副研究员职称。毕业于安徽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黄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黄山市汪华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徽州社会科学》杂志编委,黄山学院徽州文化研究所研究员,黄山市委党校徽州文化研究院研究员。

  主要著作有:《连心锁》、《皖南风景线》、《老街与少女》、《黄山松宣言》、《花山谜窟揭谜》、《黄山恐龙之谜》、《算神大位》、《花山谜窟》、《珠坛撷韵》、《算神大位》、《郑寒砚集赏析》、《徽菜飘香》、《走近程大位》、《韩再芬》、《周诒春》等多部,合著的有《黄山与徽文化》(与朱万曙、程亚星合著)等。此外,编有《旅游文学讲义》及其配套教材《旅游文学作品选》各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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