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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济水” 征文 | 唯独是清济,万古同悠悠 | 作者:王晓

 大河文学 2021-01-22

李世民问许敬宗:“天下洪流巨谷不载祀典,济甚细而在四渎,何哉?”许敬宗答曰:“渎之言独也,不因余水独能赴海者也……济潜流屡绝,状虽微细,独而尊也。”

——《新唐书》

济源人,对济水总有一种深沉地近乎复杂的情感。相比于黄河而言,济水更应该被济源人称之为“母亲河”,虽然她现在有些羸弱,羸弱得近乎要化于无形,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济水,的的确确是济源的母亲河,她当之无愧。
公元582年,隋文帝为祭祀济水,在济水源头兴建济渎庙;14年后,也就是公元596年,设立济源城(县)。令人惊奇的是,历朝历代的政治势力,为改朝换代彼此之间斗得你死我活,却都愿意为济渎庙做点好事,除了清代的捻军之外。捻军,在我眼中是不入流的造反派,虽说将相无种,然而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纵火烧渊德殿,其人格分裂程度可见一斑,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隋之后,唐、宋、元、明、清都无一例外地对济水推崇备至,为什么他们都要祭祀济水?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在济水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因为济水关乎人类信仰,关乎风调雨顺,关乎人类福祉,更积淀着无数的时间,而这时间堆积在一起,就是一部厚重的历史。再燥热的心灵在信仰面前,在天地面前,在民心面前,在历史面前,都会有所敬畏,都会安静下来,就像一个撒泼打滚、肆意妄为的熊孩子,又笼罩在母亲圣洁无争的目光里,希望回归天真和善良,这或许就是人间教化的力量。和王公贵族相比,平民百姓更向往丰衣足食、子孙永昌、祈福消灾、崇德向善,从这个意义上讲,济渎庙在情感上与天下苍生更为亲近。
隋后的一千多年里,一条河,一个庙,一座城,就在一脉清流中庄严而又温雅地微笑着,流淌着,青春着,沧桑着......渐渐地,这一切都与历史血脉相连,甚至孕育成了一部由涓涓细流镌刻而成的济水文化。不独济水如此,浓重而又博大的中华世俗文明都是这样延续的,无需刻意传承,却可以深入骨髓,融入灵魂。
济渎庙我去过很多次,却没有为它写过像样的文字。许是济渎庙太厚重了,无论我去多少次,都如同盲人摸象一般,总也无法深入它,明白它,感知它。于是,我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去济渎庙,但凡有机会就去。可是无论我去了多少次,对它的认识依旧只停留在一知半解,是我太愚钝吗,还是济渎庙太神秘了?好像都是,又好像不全是,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济渎庙的膜拜。
几年前有朋友从外地来,我向他推荐的第一张济源名片就是济渎庙。他从事数字工作,是个严谨的近乎刻板的人。“我从不烧香拜佛,对寺庙也不感兴趣。”他直截了当拒绝我说。“济渎庙可不是寻常的庙,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我再三说。见拗不过我,他勉强随我来到济渎庙。走在传说中皇家祭水的御道上,穿过清源门,他脸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待看见“大明诏旨碑”,他再也无法淡定了,先看碑额,接着看碑文,然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嗬!洪武三年的!怎么能保存得这样好呢?基本上没有风化,太神奇了!”相比于大明诏旨碑,济渎北海庙图志碑就有些模糊了,幸好存有拓片。每看一个碑碣石刻,我们都先算出它的年龄,再毕恭毕敬地抬起头来。青石的光泽依然浑厚润泽,笔触如同剑戟生辉,字体风流如同一个个羽扇纶巾的潇洒名士穿越时间的洪流,气定神闲地与今人遥相呼应。除了大明诏旨碑,龙亭、灵渊阁、小北海、长生阁都叫那远方的客人赞不绝口。“这地方好啊,都是真正的老玩意。”是啊,济渎庙的好就在于此。她是真的古老,有内容,有沉淀,有文化,有底蕴。古而不朽,历久弥新——古意,是济渎庙最值得揣摩回味的地方。
那年,济渎庙里登长生阁,巧遇一道士。观其通体一派平淡冲和之气,又无半点故弄玄机之处,便与他聊了几句。道士云:“长生阁位于高台之上,台壁上的何首乌珍贵至极。”“为什么?”我问。“因为这月台年代久远,台下的土年代久远,可想这何首乌的根有多老了。”道士慢条斯理地说。我拾阶而下,转到月台前望着台壁上的匾额又问:“天下第一洞天的石刻呢 ?”“哦,这是从王屋山移下来的。”他仰首说,“你仔细看就可以发现,这字并不是一个人写的。古人行文讲究留白,先写的‘天下第一’,‘洞天’二字是后来补上的,依我看,这俩字多余。”他说到这颇有些自得,兀自笑了,露出一颗空缺的豁牙。“洞天”,指的是洞中另有天地。这话也是他说的。后来又去过几次济渎庙,惜乎来去匆匆,总未再见过这位高人。又或者,他并没有高深莫测之处,只不过心思清明罢了。不像我们,心里长满了欲望的草,终日里蠢蠢欲动,当然清醒的时候不多了。济渎庙清静,那里的古椽旧瓦、楼台钟磬见多识广,灵性十足,它们不会嘲笑世人碌碌,它们只会用一颗悲悯心与你脉脉相望,这就够了,足以让人自在放下。
某个初秋,我寻访济渎庙。秋意还不甚浓,隋庙,汉柏,明碑,宋勾栏,龙池,临渊而立,观残阳斜照飞檐,琉璃瓦虽已失色,然更添风雅之意,倍有质感。倚着龙亭的石栏杆,脚下一池碧水,映照亭台勾栏、天光云影,顿觉身心通透,思若游龙,心若流云——我的先祖,便是这水养大的吗?当年帝王的龙简,就是这样抛物线一般投进水中了吗?“远朝沧海殊无碍,横贯黄河自不浑。”千年以前,文彦博就是在这里写下千古名句吗?当年他求退罢相,冬日奉旨前往济渎庙求雪,面对潺潺龙池,宠辱偕忘,触景生情,或许,他想起了济水三起三伏,横贯黄河而不逐流,润泽千里却不泛滥;或许,他想起了白居易的“自今称一字,高洁与谁求?唯独是清济,万古同悠悠”;或许,他没想那么多,只是在以诗言志,赞济渎的坚韧高洁,赞古今仁人志士的赤诚丹心。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布衣百姓,均已作古,倒是人造的亭台楼阁还活生生地留在这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的生命本质上是有限的,外延却又是无限的。人本渺小,活不过一棵树、一块石头,人却可以赋予山石草木、江河湖海以精神,这就是人的不朽之处了。不信你看,济渎庙的哪一处胜景能脱离了人的灵性?然而,灵性从哪里来?从汩汩不绝的济水中来,从恩泽天地、温文尔雅的高洁中来,从含贞自洁、兼济天下的情怀中来,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估计是济渎庙最启迪人心的地方。
这个冬日,我再次拜谒济渎庙,是渴望与济水有深层次的交融。溯源济水,从珠龙桥出发一路走来,经珍珠泉,到济渎庙,最后至龙潭的老海眼。济渎庙在冬天更加安静了,古木森森,修竹飒飒,光影婆娑洒在廊下的石阶上,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充满禅意。蓦然发觉,我之仰慕济水,并不仅仅因为千年以来文化的图腾,更在于她,活了一千多年的依旧不朽的生命。你看过王屋山的太乙池吗?你见过紫金崖石缝里的树吗?你听过老海眼的汩汩泉声吗?你见识过山东梁山泊的侠义浩瀚吗?你领略过沧海的有容乃大吗?山那样高,崖那样险,石那样坚,路那样遥,我们的济水硬是至清远浊、百折不挠,她三隐三现,三起三伏,过黄河而不染,经百折犹入海。
水,是济水;池,是太乙池;庙,是济渎庙;都在济源境内。惭愧的是,作为一名济源人,我至今未完全读懂这条给予我生命的河床,就让我抱着这颗惭愧的心,沿着济水多走走吧。

作者简介:王晓,河南济源人,文学爱好者。


审核:赵公文 | 责编:王芳 远岫 若谷 |  编辑:陈丽 |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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