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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

 竹翠兰馨 2021-01-24

又是一年麦梢黄,田野里到处是一片金黄色,干燥的热风吹拂着,掀起阵阵麦浪,此伏彼起,沙啦啦作响。即将成熟的麦穗摇来晃去,好像在等待着人们的收割。在我的家乡,麦子成熟得比山区要晚一些,芒种过后不几天,就进入了一年中最繁忙的麦收了。俗话说:三秋不如一麦忙。记得小时候的麦收时节人们白天黑夜地干活,除了脱粒用机器外,其他的全靠人工劳动,要忙活二十多天的时间,可真是够累的。

看到麦稍发黄,生产队及各家各户就开始忙着做各项准备工作。家庭方面,男人们找出镰刀和磨刀石,蘸着水“哧哧”地把镰刀磨得飞快,明晃晃的。还要准备好苇苙,至少一人一个,大人小孩都有份,一是防热,二是防雨,麦季里天气炎热,又容易下雨。有的镰刀太旧了,苇苙破了,已经不能用了,要等到赶集的时候到集上去买新的。另外,每个家庭还要用麦秸打好多苫子,一部分交给生产队(每个家庭按照人口数分配),一部分自己留着用。那时候好多东西都要用苫子盖起来,以防被雨淋了。生产队里要准备好杈、筢、扫帚、木锨、簸箕、刮板、草绳、麻袋等等一切麦收用具,还要压场。

那时候,每个生产队里固定的场院是比较小的,每到麦收时节,都要现压出一个很大的新场院来。社员们先把周围的麦子割了,然后再用镢刨。我们小孩就跟在后面拾那种籽黄变成的小蛹子,回家用油一煎,吃着特别香。地刨好了,再用铁耙等收拾平整后,到河里挑水均匀地洒到地上,最后再撒上一些麦糠,就开始用碌碡碾压了。我们小孩子在旁边看着感到挺有意思的,场院里同时有好几个碌碡在滚动着,发出吱呀呀的响声。有的是两个人一组拉着一个碌碡,一个人把一只手臂搭在另一个人的肩上,这样两个人能步调一致。这种方法简单省事,拴上绳子拉起来就可以了,但压的范围小。有的是好几个人用一个碌碡,这种方法就稍微麻烦点,但压的范围大。这种方法是:在碌碡裹子上拴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一根长木杆粗的一头,一个人抱着细的一头作为圆心,一个人在粗的一端系一条绳在前面拉,还要在细的一端系一条牵绳作为掌握方向的,其他的人则抱着粗的一头推着木杆转,这样碌碡便绕着一个很大的半径飞速转动。有时,推杆的小伙子们来了劲,跑动起来,使得碌碡往外甩,好像要飞起来一样。他们说说笑笑,非常热闹,引得我们小孩子也想上去跟着推。

“蚕老一时,麦熟一晌。”转眼到了收割的时候了,全体社员们在队长的带领下,一大早就带着镰刀、浸泡了的草绳,男社员推着绑有栏杆的小推车来到了地头,大家一字排开,满怀着喜悦开始收割小麦。有在前面割的,有在后面捆的,最后面是小学生拾麦子,那时最常说的是颗粒归仓。割麦子的是三个人一组,中间一个腰间系着一捆草绳,每隔一定距离要先放一根草绳,然后再放上割的小麦,两边的人只要放在上面就可以了。一早晨,社员们就割了一大片,收工的时候,男劳力要装上一车麦个子推到场院里去。

收割小麦是非常辛苦的活,弯着腰,左手反着掐住一把麦子,右手握着镰刀从根部割断,放到地上,然后再掐住一把再割。就是这样一镰一镰,每次割那么一把,一个长长的畦子,要割很长时间才到头。旺毒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热浪滚滚,整个麦田里连个荫凉也没有,人们简直就是挥汗如雨。麦芒扎到人的手臂上,刺得很难受。一个生产队有一百多亩地,全靠人工这样一镰一镰地割完,想一想也真够人受的。麦子熟了是不等人的,不赶快收割,熟大了劲麦粒就会往下掉,如果遇上连阴雨天也是麻烦事,所以人们抢时间收割。每割完一块地,男社员们还要用小推车把麦个子推到场院里,在四周垛成一岭一岭的。有时遇上下大雨,麦个子没来得及推到场园里,被淋湿了,过后还要把它扶起来,让它站在地里晒干再推。

麦子进了场,妇女们就开始压麦子了,这是我们那里的说法。每天天不亮,妇女们就拿着蒲团、镰头、梳子,还有压镰板子来到了场园里,找好地方,把镰头有刃的一边朝前插在木板一端的豁口处,放在地上,把蒲团放在木板的另一端,从垛上拿下几个麦个子放在旁边,然后坐在蒲团上,借此也更好地压住木板。解开一个麦个子,拿出一大把来,麦穗朝下,就着地上撞齐了,左手握住麦穗处,右手拿着铁齿的梳子去梳麦秆,直到把上面的叶子全梳干净了,再用两手握着麦穗处,就着竖在木板上的镰头把麦穗割下来,扔在前面晒着。然后把麦秆底部就着地上撞齐,放在另一边,到一定数量就捆起来,就是一个麦秸。捆麦秸所用的绳就是用比较鲜的两小把麦秆的细头系在一起所做成的,有时可以提前准备好,有时也可以现用现做。压的麦秸每天都要交给负责场园管理的人,把数量记录下来,最后就按照麦秸的个数给记工分。生产队把麦秸分到各户,各户晒干后就保存起来。那时的麦秸用处很大,一是盖房子要用它来覆屋顶,时间久了的还要用它来更新;再就是推着它到外地去换地瓜干;还要用来打苫子盖柴火垛或者其他什么的。晒着的麦秸是我们小孩子极好的玩物,我们几个小孩用麦秸搭成个小房子躲在里面玩耍,或者用麦秸围成几个圆圈,在里面钻来钻去,觉得很有趣。压下来的麦穗到了傍晚还要集中垛起来,以防下雨给淋湿了。

终于,麦子收割完了,妇女们也压了不少的麦穗,生产队里开始打场了,机器隆隆地响起来了。听老人们说,再早一点的时候,生产队里连台脱粒机也没有,打场完全是靠碌碡碾,那要费多少工夫呀,那效率可就太低了,不过也没办法。到我记事的时候,生产队里打场用的是辊式脱粒机,里面有一个粗辊子,用一台柴油机拉着,以后通上了电就用电机,脱粒机的前面竖上木杆,在木杆上再绑上席遮挡着,免得麦穗掉到前面的麦穰里去。打场时,有负责拆垛的,有往脱粒机跟前送麦穗的,有从两边往脱粒机上挑麦穗的,还有两个男社员用毛巾把脖子围起来,站在下面的踏板上把麦穗拨拉均匀送入脱粒机,有管着往外推麦穰的,有管着垛垛的,有管着扒麦粒的。管着往脱粒机上挑麦穗的是用杈,有时来不及了,干脆就用两只手往上抱。脱粒机像是张着血盆大口似的,呼哧一口就能吞下好多麦穗,麦穰从前面吐出去,麦粒和麦糠混合着都从后面流出来。

后来又有了一种新式脱粒机,前面伸出一段,好像是一个大舌头,是传送带,把麦穗放到上面就会被带进去,一个人站在旁边负责拨拉均匀,麦粒和麦糠也分开了,这样麦粒更干净些了。再后来,又有一种特大型的脱粒机,用东方红链轨车拉着,打起场来特别快,一会儿就出一麻袋麦粒。早先因为打的只是麦穗,量比较少一些,又都晒得比较干,打起来还比较快一些。到了后来,因为麦秸的用处也不算大了,麦子就不再压了,直接打麦个子,这样一来,量可大多了,出来的麦穰也多了,打场就费事了。特别是打完一遍后还要打第二遍,叫揽穰,虽然打出来的麦子很少,大多是不诚实的麦粒,但也少不了这遍工夫。

那么多的麦子,一个队里只有一台脱粒机,还要赶时间,光靠白天打场是远远不够的,这样就要打夜班,夜里两班倒着打场,真是“一夜梿枷响到明”。到我大些的时候,也曾在生产队里参加过打麦场,我们这么大的孩子所干的一般是扒麦粒子,或者用腊杈往外推麦穰。扒麦粒时,脱粒机出口下面放一个大笸箩,麦粒先流到笸箩里,然后再装进麻袋里背到指定的地方倒出来。推麦穰有时一耽搁就攒下很多,特别是机器接连不断地往外吐,叫人忙得喘不过气来,这时候,就盼着机器能出点什么毛病停下来,能够让人歇一歇。打场是最紧张辛苦而且是最脏的活了,占用的人也多,机器不停地转动着,人就不能闲着,要一刻不停地劳动着。你看吧,整个打麦场上空是一片尘土飞扬,麦个子上的尘土夹杂着麦叶上的白粉沾在人们的身上,打下一次场来,整个人就变成灰头土脸的,衣服上也满是尘土,认不出是谁来了。特别是天气炎热,人们不停地出汗,麦糠尘土麦叶上的粉子等等的沾在身上或者是钻进脖子里,那个刺挠、痒痒,真是让人特别难受。

第一遍打下来的穰要先垛起来,还要打第二遍。垛垛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需要一定的技巧,既要能踩得结实,还要垛得圆。如果掌握不好,垛就容易歪倒。垛垛一般是一位比较有经验的人掌握,其他的人往上挑穰,垛出来的垛就像一个漂亮的大馒头。随着垛的不断升高,在下面挑穰的就越来越吃力,需要用很大的劲高高地把挑着穰的杈举起来才能送上去,力气小的不等送上去穰就掉下来了。有时,我们几个小孩跑到没有垛高的麦穰垛上跳啊叫啊,在上面翻跟头,就好像是我们的乐园一样,麦穰软软的,在上面可舒服了。等打了第二遍之后就分给各家各户。各家一担一担地往家挑,挑回去之后垛在柴火园里,用苫子一圈一圈地盖起顶端,就是平时很重要的做饭用的柴火,最适宜于摊煎饼时用。

打下来的麦粒就摊在场院里晾晒,一片一片的,还要经常地翻,以使麦粒晒得均匀。特别是吃过午饭后,到场园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翻麦子,那时,太阳正是最毒的时候,酷热难耐,人们顶着烈日,用木锨等工具把麦子翻过来,一会儿就汗流浃背。六月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有时,人们在家里正吃着午饭,突然听到天上响起了雷声,也不用吆喝,社员们都赶紧放下饭碗跑到场园里收拾麦子,这叫抢场,这个时候是最紧张的时刻,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有的堆,有的装,有的扫,有的苫盖,热火朝天,要赶在大雨来临之前,把所有的麦子都堆好苫盖好,不要叫雨给淋了或者冲走了。如果是急雨,大雨过后,太阳出来,场园很快就能干了,不耽误用;如果是长时间地下雨,地面也暄了,就要重新压场。每天傍晚,都要把场园里的麦子收拾好苫盖好,有的装进麻袋放到仓库里,到第二天再敞开进行晾晒。

麦子晾晒干了,就堆起来开始扬场,就是把里面的麦糠和尘土借助风力吹掉,使得麦粒干干净净。扬场一般是需要三个人共同进行,一个是管着扬的,一个是供麦的,还有一个是扫场的。扬场的手拿一个小簸箕,供麦子的用一张木锨铲起地上的麦子放进扬场人的小簸箕里,扬场的高高地朝向空中把麦子扬出去,扫场的人手拿扫帚把扬过的麦粒中没有飘走的麦糠或碎麦秸扫出去。扬场不仅是个体力活,更是个技术活。从体力上说,没有强的体力坚持不下来;从技术上来说,一般人还扬不了场,扬场如果把握不好,那些杂质就扬不出去,而且扬得满场都是,这里一下,那里一下,不是有句话叫做“三年能中文武举,十年难考田状元”,队里负责扬场的都是那些比较有经验的长者。扬场前先抓起几把麦子抛向空中,试试风向,确定好扬场的路线,然后才开始扬场。他们扬场,每一簸箕甩出去都是在一条线上,金黄色的麦粒均匀地飘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如同一条雨后彩虹,而那些麦糠等杂质则像是冬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随风飘落,与麦粒分离开来。三个人的活干起来都不轻松,扬场的和供麦的两个人要配合好,协调一致,扬场的端着小簸箕,拉好架式,前腿蹬,后腿绷,侧着身子;供麦的一锨接一锨地把麦子放到小簸箕里,扬场的一下接一下地朝空中抛出去。那个扫场的人把一条麻袋的一个角叠进去,顶在头上,冒着从上面不断落下的麦粒,弯着腰一刻不停地扫着。别看这一扫,要掌握好尺度,重了不行,把麦粒扫出去了,轻了也不行,扫不走那些杂质。一堆麦子扬下来也着实让人够累的。

望着那一堆堆金灿灿的麦粒,人人都感到极为喜悦。晾晒好了的麦子要先缴公粮,人们把它装进麻袋里,扎好口,一袋一袋的摆在场园里,一大片。一会,大队的拖拉机来了,人们把它一袋一袋抗到车斗里,拖拉机就把这些麦子送到公社粮所里缴了公粮了。每年收获的小麦一大部分是用来缴公粮的,然后生产队里再留好明年的麦种,最后剩下的才分给农户。那时,在我们那里算是比较好的地方,一口人一年也就分到百来十斤的麦子。

因为我也曾多年参加过麦收劳动,所以真真地感受到麦收的辛劳。一场麦收要忙活二十多天,人们都说一场麦收下来人要脱三层皮,这话可一点不假,只有经历过麦收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含义。如今,随着科技的进步,收割小麦已经早已用上了联合收割机,不用多长时间,一家的麦子就收割完毕,出来的是干净的麦粒,人们再也不用受那么大的累了,只需花几天工夫,把麦子晒干就行了,也不用缴公粮了,而且种粮还有政府补贴,人们大大减轻了劳动量,得到了实惠。现在,好像不知不觉麦收就结束了,看不到那紧张忙碌的景象了,可小时候麦收的情景却一直留在记忆里,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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