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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度微刊:与美丽的女子来一场恋爱

 向度文化 2021-01-25

一个人一座城

                                                                                     文/沧海

就如我们一提到捷克的布拉格就会想到米兰.昆德拉一样,很多地区、城市或村子都有自己的代言人,而能成为代言人的几乎都是作家,一个作家,几部甚至只有一部作品,就能使一个地方永远被人铭记。因为优秀的文学作品,往往凝聚着一个地方的历史文化,民众心理,生活习俗,甚至地方精神风貌。

用一个人来代表一座城,那么鲁迅代表了绍兴,老舍代表了北京,王安忆代表了上海,陆文夫代表了苏州,张贤亮代表了银川……再延展一下,刘亮程代表了新疆柴达木盆地中的村子,李娟代表了阿勒泰地区,毕飞宇代表了我们水乡兴化……可是,一个地方被深深地打上作者的烙印,甚至读者因作者和作品慕名而去,寻找作品中的人和事,寻找文字中浓浓的情思和地方独特的韵味,一个因作者的个人魅力而引人遐想,令人神往的地方,在我心中,无非两处:一是沈从文的湘西凤凰,一个是仓央嘉措的拉萨。

在文字中,我们能触摸到作者的心灵。而在对风景的观赏中,我们只能透过眼前簇拥的人群,拥挤的建筑,来依稀遥望那个曾经鲜活存在过的,令我们无限喟叹的世界。作者是城市的一双眼睛,我们透过他的眼睛,才能在纷繁俗套的现实生活中发现一个城市的灵魂和内涵。

在凤凰,我知道眼前的沱江,仍然是从前的那个沱江,遇到暴雨会变成浊黄,晴天却青碧如染的沱江;是每个清晨都会升起晨雾,在晨雾中一只小船一个船夫的轮廓渐渐清晰,还是那个用一支橹慢慢摇过来的沱江。在那陈旧的吊脚楼上,依稀可以听到女子调笑的声音;在吊脚楼下的江边,依稀可以看到翠翠小小的身影;在江水缓缓流淌的江面上,可以想象当年全城出动看划龙舟的状况场面。甚至,可以想象翠翠和傩送第一次相见时,黄昏的宁静,少年抓白鸭子时身手的灵活,以及少女等待祖父来接时心神不宁的表情。

可是,到了拉萨,我却找不到那种感觉。拉萨的城市建设做得太好,连古老的布达拉宫和大昭寺都看不出陈旧,鲜亮的色彩与新建的建筑没什么区别,甚至,更为精美。我在其他地方没有看到有一扇窗子能比大昭寺的更美,没有一个地方的屋顶能比大昭寺的更闪耀,当然,更没有一个地方比布达拉宫更富有。布达拉宫至大昭寺之间是一条宽大的马路,两边是整齐的四层楼藏式建筑。那么,三百多年前的那个青年,仓央嘉措,是如何从布达拉宫,避开了众多耳目,偷偷来到八廓街的,他走的是哪条路?

为了寻找他的足迹,我在小巷中穿行过,但眼前的水泥路绝不是过去窄小弯曲的巷道,眼前的楼房也绝不是三百多年藏人的民居。在拉萨的那几天,我们几乎天天从八廓街走到布达拉宫广场,有时也绕道布达拉宫身后的公园,从转经道上走过,再从布达拉宫走回八廓街。但是我仍然找不到他的踪迹。

第一天到达拉萨,我就带着小孩在陌生的八廓街转悠,目标就是八廓街的地标式建筑玛吉阿米茶馆,从外八廓一直走到内八廓,终于当远处那与别处不同的刷着黄色涂料,楼顶摆着一排紫色小花的二层楼房出现在眼中时,我们都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而终于找到的喜欢。后来,不用找,每次到大昭寺广场,或者转经,或者看信徒磕长头,或者坐着愣神,都会第一时间看到她。

陈旧的门框,红漆有些剥落,门旁是一个大幅画像,那个美丽的穿着藏族传统服饰女子玛吉阿米,眼睑低垂,手指撩开帘子,似乎沉浸在某种思念之中,眉眼间有着淡淡的忧伤。这个女子,或许真实存在过,或许只是一个传说,为了增加那个传奇僧人一生的悲剧色彩。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情歌在藏地流传很广,但是他进入我们眼帘,却是因为一个误会。我第一次接触他,应该是在10年,那年《非诚勿扰2》上映,意外地捧红了一首小诗《见与不见》“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一首带着佛禅的诗,让无数痴男怨女心动。当时办公室的一个同事正处于恋爱的烦恼期,因她的介绍,这首诗带出了一系列其他作品,都呈现在我们眼前,包括《那一天》《问佛》。后来,原著者打官司,我们才知道,这几首诗都不是仓央嘉措写的。那么虔诚的诗,被理解为情诗,而被按放在三百多年前西藏的那个活佛身上,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但想起来也合情合理,因为他既是僧人又是诗人,才华横溢,又身居高位。对于炒作者而言,要炒红一首诗,他的确是个绝妙的选择。

无法清晰地了解仓央嘉措与他的恋人之间相处的细节,但是那个曾经的小酒馆玛吉阿米还在那,三百多年前,仓央嘉措是不是在无数个夜晚,脱下红色的僧衣,换上藏地小伙子的服饰,偷偷跑出布达拉宫,在夜色的掩护下穿过一条条窄窄的巷子,来到八廓街角那个热闹的小酒馆。甩掉种种黄教教条的束缚,抛开宫内无数双监视的眼睛,回到14岁之前那个自由的自己,可以自由笑骂,喝酒,与美丽的女子来一场恋爱

可是,他内心的矛盾是那么强烈,他无法摆脱自己的身份,又无法舍弃点燃他生命之火的恋人。有时他会开脱而自得地说:“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有时他又处在极端的矛盾中:“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有时,他想起初恋而悲伤不已:“春水迢迢向故园,日日思亲不见亲。寄语杜鹃莫悲啼,如此愁绝不堪听。”有时,他又因一次遇见而怦然心动:“百步穿杨一箭横,忆得陌上逢卿卿。一自识得春风面,梦魂常逐罗裙行。”而有一首诗,可以为他的一生做个总结:“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所有的红尘恩怨,在他被贬废,又被押往京师途中结束了。行至青海湖时,他停下了,政治的打击,情感的失落,都使他陷入人生的大悲怆中,人生,还有什么比自己失去自己所珍视的一切更悲剧的。有传说他病死在青海湖边,有传说他逃脱后云游四方。而我们所知道的一切停留在他23岁时,他生命中的爱与恨,留恋与向往,超脱与痴缠,都化成了湖上的风,吹去了不留痕迹。他的诗,成为他短暂一生的证明。

在拉萨,去寻找仓央嘉措,或许,在藏地某一个怀着诗情的年轻人身上,在某一个匍匐朝拜的信徒身上,能看到他的一点影子。曾经鲜活存在过的人与故事,在寺庙的墙壁上,在石板铺砌的小道上,在飘扬的经幡里,在诵经的声音中,一点点浮现,又一点点消隐。“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沧海:女,江苏兴化人。教师。

本期图片:沧海

本期编辑:吴暮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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