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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故事(二)

 新用户21671hit 2021-01-27


    从今天开始,我们在此刊发一位85岁老人的人生经历,她叫韩秀芳,是我们身边普普通通的一位老人,没上过多少学,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但是历史是由每一个人的记忆组成的,所有的浪花聚在一起,会成为岁月的大河……见微知著,让我们静静地听一位老人讲故事。——魏辉注。


    我(韩秀芳)。

我十一岁那年开始去给人家干活。先是扒烟把儿。业主名康学文,那时他家有他岳父他夫人两个孩子,还雇着一个小伙计。他的小作坊主要是生产手工卷烟,六个十七八的大孩子卷烟,就是把烟纸铺到小机器上,放上烟丝,抹上浆糊,卷成烟卷,两头裁齐,装盒。烟纸需要盖印,就是谁生产的什么牌子,有三个十多岁的孩子管着盖印。裁下来的烟头(就是烟把儿)需要扒开把烟丝再弄出来用,两个孩子管着扒,我头一年就是干这个。康学文自己挑烟丝,这是个技术活儿,他不用人;卷好的烟他和小伙计早出去卖。遇上买卖好,晚上就要加班,干到晚上12点,小伙计打着灯笼把我送到家。财神节的那天他家管一顿饭,早上中午都不干活儿,卷烟的帮着做菜,我们小孩给他看孩子,有的抱孩子,有的哄孩子玩儿。看孩子很累,挣他那顿饭吃,真不如干活儿。那么干也挣不出自己的吃饭钱。

东家给的工钱很少,扒烟把儿干了一年吃着自己家的饭,家里没花我一分钱,把我挣的钱买了七尺花布,做成衣裳过年穿。我从小没穿过一件新衣服,都是哥哥姐姐的旧衣改的,我高兴极了,穿上新衣不舍得脱下来。可惜只穿了三天,我娘就让我脱下来,说给我收起来明年再穿。


我大姐和她女儿。

第二年我开始盖印儿了。我挣的钱家里打油买盐也够了,我二哥也不上学了去当学徒工,人家不给钱光管饭,就算这样,我们也能给父亲减少点负担。

盖印儿干了一年。有一天,那些卷烟工突然骂我们几个盖印儿的,骂得很难听,一天不停地骂。一开始我们不知是什么事,后来知道是盖印儿盖反了面,烟纸是有反正面的,盖反了面,就很难卷。我们又不是成心的,盖错了说说不就行了吗总得骂人?我们三个受不了,商量一下,不受他这个气,就回家了。进门我就大哭,说,我可不干了,我要上学!父亲说,别哭了,咱不干了去上学。其实在我心里早就想上学,我知道家里困难,我就没提过。父亲出去借了14斤小米,领我去了东关大街小学。我就实现了我上学的梦。正好是下半年才开学,有个王老师在上课,她看见我,说,这么大才上学,那就上一年级下吧。班主任老师是姓杜。我读完了那个学期,学校停课了,说要打仗了,不开学了。


   
第二年(1948)春天真的打仗了,炮声连连,白天不让动烟火,吃凉干粮,晚上做饭,不让出门。晚上打联络火,就是信号弹,那个火星掉在哪里,大炮就轰到哪里,可吓死人了。我家那条街打得最厉害,据说因为住着个国民党大官,叫张天佐。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叫挖地窨子,我和父亲也挖了个,但是我家院子很小,挖了两米多长,一米多宽,把我大哥抬上正好,也坐不开别的人。我四嫂叫去她家地窨子,我没去。我们在屋里,把街门拿下来,在屋里炕前打了个防空洞。

第二天早上保长领着兵到我家说,每家去一个人挖城墙,不去也可以,拿四十块钱他们找人挖。可是我们没钱,没钱就走,父亲就跟着保长走了。他走了后我娘和婶儿都心神不定,大炮、飞机声音隆隆,我们害怕极了,街上不让走人。中午12点,我父亲回来了,拄着根秫秸,嘴里喊着肚子痛。我们不知怎么办好。父亲要喝水,我们又不懂,就快给他拿水喝,父亲喝了水后,大口大口地吐血了,我们全家哭成一团。父亲说别哭,我怕是不行了,我是飞机上打下来的炮弹打着了,炮弹很远,我去看医生了,医生说没救了,打进炮弹皮了。我父亲哭了,他说,那离炮弹近的打得尸体也没有了。咱家没有钱财,也没有拉下饥荒,就是借了南下河侄媳妇家10斤高粱。我们一家看我父亲吐了一大盆血,慢慢地就不呼吸了。第二天,我娘领着我去邻居谭木匠家请他帮忙,我娘说,快给谭叔磕头,我就磕。我们邻居相处很好。我娘和谭木匠商量怎么办后事,家里没钱,他说你家有箱子吧?我给你们接起来。我娘说,行。谭叔去我家给做了。大娘又叫我去康家磨坊要点麸子。我就去了。走到大门前有一匹马子横在门前,我不敢过,我叫当兵的牵一下。他说,你从底下爬过去吧。我心里害怕,又不能不过,就硬着头皮爬出去了。头顶上炮弹嗖嗖的,我贴着墙根走到康家,说了来意,人家给拿上,谢过,就赶快回家。大娘用红布做了个三角包,装进麸子,给父亲枕在头上。父亲穿着平常的衣服,盖着平常的被子。邻居帮忙的人说,要给我父亲指路。指路都是由儿子去做。当时大哥瘫着,二哥在青岛,就叫我指路。他们用一根扁担,一头拴上了一个小镜子,叫我站在一个高板凳上,拿着那根扁担。他们教一句,我说一句,先说,爹,你上西方大路!全家人就哭成一团。我父亲就这样走了。

那个晚上,我们全家都在屋里炕上,都没有去地窨子。一发炮弹落在邻居院里,我家的屋墙就座在他院里,炮弹正落在我家屋根,墙上砸上了一个大洞,幸亏没炸,要是炸了,我一家人就都没命了。第二天一早我起来,听着没有炮声了,我出门一看,满街横竖都是死人,都是当兵的,穿着黄军装。第三天解放了,来了好多八路军,他们在院子里叫人,说,乡亲们出来吧,我们是八路军。我们都出来,一看,这不就是人吗?国民党说他们红眼绿鼻子。(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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