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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的小卖部(小说)

 懒人阿哥 2021-01-29

四哥的小卖部(小说)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必为巧合

1

   中秋节后,还闲在乡下。

   有天晚饭前,抱着璁儿在小城西街区域的老巷子闲逛,不知不觉走到西南环路口,旁边有一棵枝叶茂盛的琵琶树,树底下的旧房子是小卖部,门口有一张圆形的水泥茶几,茶几旁边摆着几张褪色的旧塑料櫈子。

    一个干瘦的中午男子,穿着一件灰色短袖圆领T恤,坐茶几旁的矮塑料椅子,低头出神地看着杂志。

    小卖部门口摆着三台立式冰柜,看到冰柜里的饮料,突然感觉喉咙干涩,走到小冰柜前,拉开其中一扇冰柜玻璃门,拿了一瓶矿泉水,问看杂志的男子:“老板,矿泉水多少钱?”

   男子抬头瞟了一眼我手里的矿泉水,淡淡的说:“三块钱,扫冰柜的二维码吧。”

说完又低头读手里的杂志。就在他抬头瞬间,脑海里飞疾地晃过一位旧友的容貌,但想到那位旧友不可能这么快获得自由时,很快认为自己是幻觉。

   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对着冰柜旁边的微信二维码付了钱。抱着璁儿,转身往西南环路口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有人叫着:“烂烂船。”

   “烂烂船”是我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外号,能够叫出这名字的人,肯定是旧相识。听到有人叫这名字时,我心里“突突”狂跳:“难道真是他?”

   我转过身来,小卖部门口的那个男子,站在我背后,削瘦的长脸挂着欣悦,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平静地说:“我是阿四。”

   果然是他!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问他:“四哥。什,什么时候回来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没有答我的话,微笑着伸手摸着璁儿的脸说:“这是兴儿的?”

  我朝他点了点头。他指着琵琶树下的水泥茶几说:“走,喝茶。”

2

   回到坐下,他拿起夹子从茶盘挟起一只白色陶瓷杯,拎起热水壶,往茶杯里倒出沸腾的开水,随后挟着杯子淋洗几下,放到我面前,端起茶壶给我倒了一杯茶。手掌一伸:“喝茶。”然后站起来转身走进屋里,拿着一包山楂饼出来,撕开纸包装,掰了小半截递给璁儿,坐在我对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看着我一会,轻轻说:“在里面什么没学到,学会了泡茶。你看你,有白头发了。老了。”

   我端起茶杯放到嘴唇呷了一口,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看了几眼璁儿,语气还是轻而淡:“回来一个月了,我谁都没告诉,也不想打扰大家。”说完他逗着璁儿,璁儿盯着他看,没有说话。我说:“这二十多年,够苦了。”

  他脸色顿时沉了起来:“不提那些过去的事,有多难多苦都过去了。”

  璁儿看着他,突然笑了,摸我的脸叫爷爷。此时,有人过来买东西,四哥起身走进屋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来了几拨客人,四哥刚坐下频繁站起来,不停地忙着,他谦意地朝我摇摇头。我只得逗着璁儿玩。

   四哥等客人走后,回到水泥茶几旁,给我倒了茶,从裤袋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摸出打火机准备点着时,看到璁儿,摇了摇头,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塞进烟盒轻轻低声地说:“这老纪刹目仁厉害。(这家伙眼睛厉害)阿胜他们平时会过来喝茶聊天,可能一阵就到了。”

   正说话间,从西南环路口射来两道雪白的车灯,车在琵琶树底的空地停下,走下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子,我一眼认出,高个子是阿胜,矮个子是阿林,他们是多年没有见的旧友。他们看到我,几乎是冲过来,好像拾到金的样子,同声异口兴奋地嚷着:“烂烂船,哇,是烂烂船。”

   他们搬了櫈子在我旁边坐下,都抢着要抱璁儿,璁儿被他们的热情吓哭了,我只得抱他在茶几旁边转动,阿胜说:“哇,这么胆小啊,不像你阿爷啰。”

    阿林跟在我背后,做着各种搞笑动作,惹得璁儿转哭为笑。

   阿胜对四哥说:“四哥,昨晚那包烟味醇,抽着有以前的味道。”

  四哥眼睛盯着我和璁儿,看到璁儿笑了,四哥也露出笑容。听到阿胜的话,他说:“那买多几盒回去。”阿胜说:“反正路不远,一天买一盒,每天给自己一个借口。”

   四哥举手点着他笑着说:“二十多年了,这性格还没改过。”

   阿林凑过去说:“四哥,二十多年了,他还是喜欢泡妞。”

   阿胜抓起烟盒朝他砸去,连声说道:“滚,什么事都有你的份?你个死土行孙,信不信我把阿薇也泡了?”

   阿林接住砸向他的烟盒,顺手往阿胜扔去,并大声叫嚷着:“你个死西门庆,无是讲过无准喊话名吗?(话名:外号)”

   阿胜张嘴想说什么,四哥朝他和阿林摆摆说:“不要闹,有小孩在,你们这孟良焦赞,都几十岁了还闹。”

3

     阿胜和阿林坐回茶几旁边,四哥给他们倒了茶,阿林端起茶杯一口喝完,放下杯走进屋里,一会提着两罐洗衣液,还有牙膏牙刷花生米等一大堆东西到收银柜台,四哥起身走到收银台,拿起扫码器一边“咚咚”地扫着码,一边说:“昨晚不是买了洗衣液吗?花生米热气,不要吃那么多。”阿林嘻皮笑脸地说:“昨晚那些洗衣液阿薇送给她妈了,花生米夜里喝啤酒合适。”

    阿林提着一大袋东西,放到茶几旁的塑料櫈上,又凑过来逗璁儿,璁儿这回跟他熟了,伸手要他抱。阿胜走进屋里,选了几盒烟打火机,还有几条纸巾。

   璁儿到吃奶的时间,我要回去了。阿胜说他开车送我,阿林留下来陪四哥聊天。

其实回到家不过是七八百米,但有些疑惑我想通过阿胜了解,抱着璁儿上了车。四哥站在车门跟璁儿道别。

   车子开动,阿胜不等我问他,就滔滔不绝:“这小卖部是四哥小姨家的,自从四哥进去后,小姨全家搬到广州,就把这旧房子连小卖部都送给了四哥母亲。二十几年以来,四哥母亲就靠着小卖部微薄的收入,照顾了里面的四哥。四哥在里面表现好,由无期改为有期二十五年。四哥出来十几天,母亲去世了。老太太几年前检查出肠癌,硬是撑到四哥出来才走。”阿胜说到最后,几乎是带泣音:“你想知道的,都是我最近才知道的。”

   七八百米的距离,仿佛走了七八十公里,下车时,阿胜探出头来:“有空,就去陪四哥喝茶。”

4

   回到家后,把璁儿交给母亲,拿了两个普洱茶饼,走进微凉的秋夜。

   小卖部的灯亮着,门口琵琶树下,点着一盏淡黄的灯,四哥坐在茶几旁读杂志,一阵风在我身后刮过,琵琶树的枝叶轻轻抖了一下,一片枯叶摇摇晃晃落到茶几上。

   我走进四哥身边,他仰起头看着我:“又来了?”我微微点了点头,拖过一张塑料櫈子,坐了下来。

   四哥拿夹子挟起刚才我喝茶的杯子,用热水冲了一下,掀开壶盖,倒了开水进去,盖了盖子,往茶海里倒出茶汤,然后给我倒了半杯茶。

   我没喝茶,把两块普洱茶饼放到他面前:“喝茶好,这是朋友送的,据说是三十年的茶了”

   四哥接过茶饼,默默说:“三十年都是别人说的,我喝不了多少茶,阿胜他们也送了点茶叶。对了,阿胜全讲你知了吧?其实,他不讲,你也会问。说真的,在里面,什么脾气全磨平了,没什么好抱怨也没什么好讲的。”

   我的心很沉重,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放到嘴里,点着拼命地吸了几口,直到心里有些缓过来:“那个女人一直没出来做证?”

   四哥微微动了动下颌,望着我:“你都不抽烟,浪费了我的烟。无所谓了,二十多年了,也理解她,她出来做证,以后就难嫁了。我没恨她。”

   我又掏出一根烟,准备点时,四哥把烟摘下来说:“你是来陪我聊天?还是来糟蹋我的烟?”

   四哥告诉我,他出来后,母亲把这小卖部交给他打理。下半辈子,就守着这小卖部吧,从里面出来,什么都是陌生的,再说,暂时也不想去太远。阿胜、阿林等一大帮旧友,白天或晚上都会过来喝茶,他们顺便买些东西回去。说真的,我明白大家是在帮我。现在哪条村没有小超市,小镇的几家超市货又多价格优惠,大家开车赶几公里路来我这里买东西,这份情我记住了。

   和四哥碎碎念念聊到十一点多,他弟弟阿华过来帮他收拾。我和四哥起身拿扫把打扫琵琶树下的垃圾,阿华气愤地告诉我:“前段时间有几个烂子来捣乱,我要教训他们。我哥拦住我,说什么打架打赢了要坐牢,打输了要进医院。”

   我转身问四哥:“真有这回事?为什么不报警?”四哥摇了摇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几个小靓仔,可能一时糊涂,谁没后生过?不理他们就是。就算打赢了他们,政府不理你,你又能得到什么?”

   四哥点了一支烟,递给我,自己再点一支,轻轻吸一口,仰后朝半空吐出几圈青色的烟圈,看了我一会,语重心长地说道:“几十岁了,当爷爷了,你的脾气也要改改,这世界大得很。”

   搞完卫生,我重新坐到茶几旁,四哥也坐下来,我们都没说话,又吹来一阵风,几片琵琶叶掉到茶几上,撞着茶几的面,发出滴嗒的响声。

   四哥背后,夜色尽管很浓,但我却看到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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