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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又年轻了一岁。小薇说，不要想年龄，年龄只是个数字。不过，从五十岁开始，我想逆时光而行了。如果按一百岁算，五十岁就活了一半了，而实际上，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活了一大半了。 五十而知天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命不可违，只要是尽力了，也就可以去享受庄子所谓的“逍遥”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放寒假了。这是高中有史以来放得最早的寒假了，在这个意义上，似乎应该感谢疫情。而帅帅，也是工作近三十年来，因为疫情，才开天辟地第一次有了假期。一放假我就对他说，明天我要过生日了，明天我要过生日了，明天我要过生日了。他就笑，说，哦，生日呀，过呗。 其实，时间真的带给我们很多改变，容貌，体态，心态，性情。时间不仅仅是一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时间还是雕刻刀，打磨器，无声无息地将那些棱角与锋芒，该去的去，该磨的磨，最后，把我们变成它所喜欢的模样。而我们自己，一日一日却并未感到自己明显的变化，只是在多年后的某一天才惊异地发现，早已物是人非。 不过，我喜欢时光雕琢的我的模样，这雕琢，是全部来自自己的，每一点变化都有迹可循。这是自己修行的结果。就像每天都想减掉的赘肉，都是自己日复一日努力吃出来的，一点儿都没借助外力。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几乎可以算作一种成就。 元旦期间，小薇给我和她爸爸一人买了一件羊绒衫，我的是酒红色，帅帅的是藏蓝色。花纹和款式是一样的。她说，这是她送给我们2021年的情侣装。我说，这就当今年给我的生日礼物吧，我很喜欢。 生日这一天，不过是365天中的任一天，不过对特定的人有特殊意义，因为，某一年的这一天，这个人和这个世界有了千丝万缕切切实实的联系。这是一个开始。生命的开始，生活的开始，幸福的开始，苦难的开始，也是成长和衰亡的开始。 这个开始是母亲带给我的，所以，当我工作挣钱之后，每年这个日子，我都会送给母亲一件她喜欢的礼物，感谢她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经历属于我自己的人生。今年，不，这几年，我一直想送她一件最轻柔最暖和的羊绒衫。那时候带她逛街，一看羊绒衫两三千块钱一件，她拽着我就走，说，什么东西这么贵！走走走，咱可不当冤大头。其实我知道她更多的是心疼钱，心疼挣钱还不多的我。现在，我可以轻松地为她买最好的羊绒衫了——她多么渴望有一件又轻又软又暖的毛衣！可是，母亲不在了！ 给父亲打电话，说中午一起吃火锅吧。父亲提着冬枣和他网购的雪莲果——最近，他迷上了网购——给我。老先生在网上买个东西，就颇有成就感。吃完了，他说他还买了鳗鱼，在家炖鳗鱼吃多好，出来吃饭多贵呀。 我说，爸，今天我生日。 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说，可不，今天腊月十八了！ 父亲大约连自己的生日也很少记得，原来都是母亲帮他记着，到时候必定会给他擀一碗长寿面。那时候，一到我生日这天，母亲一大早也会打电话给我，嘱咐我吃长寿面，还一定要煮个鸡蛋，放心口窝滚一滚后再吃下去，说这是滚灾的。大姑也会专门记得我的生日，会给我发短信或者微信，说，晶儿，生日快乐！在我小学阶段，就寄宿在大姑家里，大姑和我相处的时间比母亲还要多。 第一次按时过寒假的帅帅，在抱着手机昏天黑地地读了一天网络小说后，昨晚对我说，从明天开始，我们一起晨练吧。我说好呀。早晨强睁开眼睛，在床上做了一会儿心理斗争，毅然决然起床，顺着长江路到黄山路，再到珠江路，雁荡山路，到达中华路。开发区的路很有意思，东西的是江河，南北的是山。我说大约因为中国的河流基本都是东西走向、大山大多南北走向的吧。这样，走在开发区，就犹如走在中国的名川大山中了。不，还有恒河路，所以，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出国了。 湖南路上，从中华路到黄山路之间，有一个城市带状公园，叫做“蕴秀公园”的。信步走过去，发现地势高低起伏，小路曲径通幽，植被种类很多，虽然是冬天，到处都光秃秃的，但树的姿态告诉我，它们归属于不同的家族。帅帅凝眸，告诉我，每一条路都不同，不但是形态，还有铺的地砖。我在凤凰广场上欣赏那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石雕，坐在秋千上的那一层昨夜的薄霜上轻轻摇荡，甚至想坐一坐跷跷板。这些孩子玩儿的东西，总令我怦然心动，兴冲冲地想玩一遍。他宠溺地对着我笑，并为我拍照。看我在有着感应灯带的跑道上跨着步跑，五颜六色的灯在我的脚下次第亮起，就笑起来，说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呢。我也笑，说，若是我光着脚跑，会不会亮起来的不是彩灯，而是彩莲呢？他笑，说，你试试？我也笑，看着满地寒霜，说，夏天莲花才会开呢。他说，前面就是篮球场，夏天，我们放了暑假，一起来打篮球吧！如果就我们俩，得有多好！ 我侧过脸去看他。这个任何时候都以工作为最重的人，终于开始规划下一个假期了。他换了工作，没有原来那么忙了，以后可以正常过假期的可能性极大。我说，今天天气不错，也挺暖和，下午出去兜风？他说，可以呀，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以后咱就有时间了。 我想去黄河看看，看看黄河的落日。于是，下午驱车去东阿黄河大堤。冬日的原野在暖阳里慵懒地站着，披着一身金光，就像音乐响起，等着跳下一支华尔兹的舞者。麦苗碧绿，是这个冬日最靓丽的色彩。在车流里穿梭，我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说，你带我这样的出游，我记得的很少。他回握一下我的手，说，以后有时间了，会有很多。 是的，会有很多。在职场上，我们都像此刻斜挂在西天的太阳，就等着落山了。就像收到学校送的生日蛋糕，内心感动，又有些惆怅——满五十周岁的人才有吃这个生日蛋糕的资格。一个蛋糕，告诉我，你在学校的心里；也提示我，你很快就要谢幕了。夕阳无限好，马上就落下，落下之后再升起，又是一轮活力四射的朝阳。那是太阳的新生。那么，五十岁以后的我，如果也需要一个新生，就需要逆时光而行，从一种状态里走进一个更好的状态里。 所以，以后，我一年年轻一岁，希望，等我回到花季的时候，能再次看到第一次花季看到的却又不完全一样的风景。那时候，鹤发童颜，少女心满满，是不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儿？ 画面太美，想想就醉。 到了黄河，发现黄河一改粗犷的北方汉子形象，变成了婉约柔媚的江南女子。体态窈窕，腰身盈盈一握。岸边大片的河床裸 露出来，河中还有沙洲。河水脉脉东流，阳光给水面染上一层淡淡的金。有人坐在河边垂钓，有年轻的男女坐在大堤上，面对黄河勾肩搭背地倾诉一腔柔情似流水。我们俩跑到河里，站在沙洲上，仿佛站在黄河的心脏上，每走一步，就像是黄河的一记心跳。那么跳起来呢？舞起来呢？黄河会不会和我一样热血沸腾？会不会也舞动起来，像一条蜿蜒游动的巨蟒飞快掠过丛林，以摧枯拉朽的架势在广袤的大地上弹奏一曲激越的歌？ 太阳在树梢上掉下去了，只有那些舍不得离开的晚霞，用浓烈的色彩在天空涂抹着大写意。太阳去准备新生了。我拉着帅帅的手，也准备回家了。明天的太阳升起来时，我就要开始第一天的逆时光而行。 一切都是过程。只是过程。所有生命的结局都已经写好，不管你是否接受。 这个过程充满了各种不确定以及变数，但是我知道里面有很多幸福和快乐，它们就隐藏在各种苦难与忧伤中，就像鱼游动在黄河水中。只要耐心去打捞，去钓，就一定会有收获。 暮色从四面八方围裹而来，天就要黑了。 我们回家吧，回家去吃生日蛋糕。 握住我年轻的手，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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