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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奶奶八十大寿还有两周的时候，两个姑姑就和父亲不断地打电话，准备要好好庆祝一下。尤其是大姑，电话打得特别多，自从她到几百里外的儿子家去看孙子，平日里很少回来，家里平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奶奶辛苦养大的三个孩子都成家立业了，而且重孙辈都有了，今年一定得好好聚聚。 奶奶生日那天天气特别好，奶奶早早地起床，换上二姑给她买的新外套，一头白发整齐地绾在脑后，历经岁月沧桑的脸上是从内心里溢出来的笑容。一大家子人正在忙碌地准备菜肴的时候，父亲接了个电话，我看到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快速地走出院子去打电话。原来是大姑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事，当时就去世了，父亲强忍悲痛悄悄地和二姑商量，该如何跟八十岁的奶奶说呢？中年丧夫的她，还载得动老年丧女的痛吗？大家一致决定向她隐瞒。 菜都准备好了，奶奶询问大姑一家怎么还没到，父亲强作镇定：“刚才打电话了，说孩子太小，路这么远，先不回来了。”奶奶怔了一下：“哦，那咱不等了。”然后有些失落地招呼大家落座。 吃过午饭，父亲说家里还有点事，匆匆忙忙地走了，二姑陪着奶奶坐了一会儿，说得回去看看家里的煤气是不是忘了关，他们都怕待久了，被奶奶看出破绽。他们走后，奶奶自己默默地去了里屋，晚上我和母亲叫她吃饭时，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 那天晚上，她吃得很少，几乎没有说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当我周末回家，走进奶奶独居的那个小院时，就看见已经很多年不拿针线的她又重拾旧手艺，戴着老花镜开始做鞋垫。我不解地问：“奶奶，现在外面卖的鞋垫又便宜又结实，你费这个劲儿干嘛？”“奶奶做的跟外面买的能一样吗？你大姑从小就喜欢我做的鞋垫，现在她也是当奶奶的人了，恐怕也没时间自己做，等我做好了，你给你大姑寄去吧。” “奶奶，光邮费就够买一大摞鞋垫了。”“那也得寄。孩子长到多大，离得多远，在当妈的眼里也是孩子呢。我大半年没见着你大姑了，这样一边做点活络儿，一边和她说说话，我心里能好受点。” 我不敢再和奶奶争执，怕再多说一句话，我的眼泪就会掉下来。此后，我每次见到奶奶，她都在默默地做鞋垫，我知道，她是把一个母亲的思念，一针一针地缝进鞋垫里，令我不忍阻拦。 奶奶把厚厚的一摞鞋垫交给我，说：“不管多少钱，都给你大姑寄去。她也不给你爸爸打个电话来和我说说话，等鞋垫收着了，她说不定能想起来自己还是有妈的人。” 我把那些满载着母爱的鞋垫带回家，告诉父亲奶奶说的话，我们泪眼相对，想起奶奶手上的累累伤痕，我忍不住放声痛哭。为不幸早逝的大姑，为至今还不知道已经与女儿阴阳两隔的奶奶…… 过了几天，父亲和母亲拿着大姑家的表哥寄来的照片一起去告诉奶奶“大姐家的孙子太调皮了，根本没时间打电话来，又怕你听不清，就不和你说话了，一家人都怪好。”奶奶接过大姑抱着小娃的照片看了看，就轻轻地放在一边，低着头继续慢慢地缝着鞋垫，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晚饭时，奶奶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都怪忙，就叫你大姐放心吧。” 我们都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奶奶又开始整天整天地做鞋垫了，这一次，是给家里的老小都做，也不再叫我给大姑寄鞋垫了。她的话又渐渐多了起来，不是教我们做她的拿手好菜，就是告诉我她的一些人生体会。 一年很快过去了，又快到了奶奶生日了，我们都在想，今年可怎么跟奶奶说合适。没想到奶奶提前好几天就对父亲说：“叫你大姐今年别回来了，这么远的路，孩子又小。” 那天的生日，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生怕让奶奶看出了破绽，好在她非常平静，看上去也很高兴，大家都在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奶奶是在过完生日的一个月后，突然病倒的。一向身体素质不错的奶奶，那个还会做鞋垫，教我们人生道理的奶奶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病危了呢？！我们围在她的病床前，奶奶说：“今天谁也不许哭，听我把话说完。” 我们，默默地立在床前，揪着心听着。 “你大姐，走了，我知道的。这样的事情，可以瞒得住别人，瞒不住当妈的人。我不说，我是怕你们一天到晚为我悬着一颗心。你们为我担了那么多的事，我是真心疼啊。我还想帮你们把孩子拉扯大再走，可是，我等不了了。我想你们的大姐，想得心整天都疼，想得心都要坏了。你们是好孩子，都要好好的，我觉得很放心 ……” 奶奶安详地去了，一如她平日里的平静从容。我们久久地守在她的床前，感觉只要站在她面前，大家都还被她的慈爱笼罩着，就永远心有所依。 谁也不知道奶奶是怎么感知到的，纵然大家努力回忆我们的欺骗哪里出了漏洞，答案始终无从揭晓。一生坎坷历经生活磨难的奶奶，把所有的悲伤都给了自己，把所有的幸福都给了后辈。无论什么事，瞒谁，都瞒不住一个当妈的心。 后记：这个故事是根据发生在我身边的真实故事编写，文中这位伟大善良的奶奶是我的一个大姥娘，我一直被这坚强乐观的老人感动，整理此文时居然数次落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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