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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扛麻包的女孩儿 收获完了的田野，只剩下一拃高的玉米茬子，田野里的车轮印儿自然形成了两条深深的垄沟，院子里金黄的玉米穗挂在屋檐下，那是来年的种子;满满的大囤里，挤在一起的玉米棒，圆滚滚的身子，那排排的牙齿都在把丰收的年景诉说。 结束了十年的动乱，结束了心惊胆战的日子，正是秋收的季节，农民们在忙了整个春夏秋以后，看着满满的粮仓，都希望交了公粮好有余粮，早些把它们换成钞票，存在银行里更安全。能真正的有属于自己的钱，这样的日子足足等了十年…… 粮库的运粮车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几十个大大的粮囤张着饥饿的大嘴，等着将瘪瘪的肚皮装满。门口的大称累的似乎直喘粗气，过秤的大汗淋漓，数钱的喜笑颜开。 当人群渐渐散去，那堆积如山的麻袋却让粮库的职工发了愁，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阵雨，如果粮食在雨来之前还入不了库，那损失就大了，这个责任谁能担得起？ 主任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都得上，一定要在雨来之前把粮食全运进库房！”。所有的人，无论是过称的、算账的还是化验的一起出动。一百多斤的麻袋，扛起来真的是不容易，装卸工天天干都有些吃不消，何况那些新来的职工。不过为了和老天爷赛跑，大家什么也顾不得了，因为粮库是国家的，也就是大家的。 天儿越来越阴，脚下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哎，那是谁家的孩子，赶紧把麻袋放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定睛一看：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女孩儿在忙碌的人群中，吃力地扛着麻袋，脚底下直打晃儿。刚才说话的是装卸工的头儿大刘，这要是给人家孩子压个好歹儿的，那人家家长还乐意啊，得赶紧让她下来。“你是谁家的孩子啊，再忙也轮不到你上啊，赶紧下来！”大刘急的直摆手，那个女孩儿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捋了捋鬓边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大家也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因为这是个瘦弱的女孩儿，肥大的粗布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极不合体，肥肥的裤腿儿，挽起来的袖管儿，似乎都在告诉大家：我还是个孩子…… “怎么了，为什么不干活儿，停下来干什么？待会儿雨就要来了！”声如洪钟的主任的大嗓门打破了沉默。“不知道谁家的孩子也来扛麻袋，我怕给压坏了，就让她停下，还不停……”大刘一脸的委屈，连脸上的汗都顾不得擦一下。“嗨嗨，你说她啊，她是咱们单位新来的职工啊，阿荣，快过来！”主任冲阿荣比划着，那个女孩儿赶紧紧走几步，把麻袋扛进库房，羞涩地走到大家面前。手里拿着白的线手套，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两只手，绞在一起……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场误会，不过这么小的孩子，爹妈还真舍得啊！“都别瞎猜了，今天刚来报到的，家离县城一百多里，招工来的，工作服没来，今天收的粮食多，就没来得及介绍，以后大家多照顾照顾啊，正经的高中毕业生呢！”阿荣赶紧给大家鞠了个躬，“好了，赶紧干活吧！”主任发话了，大家又都投入了这场战斗…… 原来，阿荣高中毕业后回家务农，当时还没有恢复高考，所以毕业的高中生都回家务农了，像极了《人生》中的高家林。她也不例外的跟村里的劳力一样，抬土筐、除草、扬粪，手磨起了血泡，她也不吭一声。为了挣那几分工分，每天累得腰酸背疼，也从不敢喊累。家里孩子多，她是老大必须冲在前面。 就这样，过了一年，开始有招工的名额了，前提条件是：一、必须高中毕业。二、必须在农村务工一年。 似乎希望的曙光就要照进这个穷困的家庭，可是耿直的爸爸，因为当了大队书记，竟然把机会一次次地让给别人。学校招代课老师，让国才去了；供销社招工，让阿平去了。一次次期待，一次次落空，还是当大队长的姓崔的老爷爷看不下去了，因为再有机会如果再不给她，村里就没有符合条件的人了，名额又那么宝贵，浪费了太可惜了啊。于是粮库招工的这个名额就不得不给了她，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劳累了一天，大家终于在大雨来临之前把今天收的所有的粮食都装进了仓库。 阿荣和同事们一起洗了个热水澡，脱衣服的时候还躲到角落里，是一个大姐叫了半天，才扣扣索索地把衣服脱下来。也没有洗漱用品，也是那位大姐借给她的。 吃过了晚饭，躺在整洁的床铺上，阿荣还像做梦一样，用手掐了掐胳膊，“哎呦，真疼……”她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平生第一次进澡堂子，第一次吃到了白馒头，自己今天起就是国家正式职工了，每个月就有十八块钱的工资了…… 恍惚中阿荣进入了梦乡，回到了那个小山村，五个弟弟妹妹跑出来迎接她，她的手里拿着她们从来没吃过的花花绿绿的糖果，还有五双不同号码的绿色的胶鞋，弟弟妹妹们再也不用跟她一样光着脚丫上学了…… 一弯新月挂上柳梢，一丝笑容从她的嘴角流出，一双手动了动，在枕边摸了摸，明天，她就会有和大家一样的灰色的工作服了…… 作者简介： 张国新，中学语文教师，中文系毕业，文学爱好者，现居住北京。近年来，在各种报刊、网络各类发表作品数十篇，获得奖项多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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