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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兴庄生产队粜粮的故事

 察右中旗人故事 2022-06-11 发布于福建

本文作者:曹有钱


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几十年的时间里,农村农业社种地都得向国家交公粮和余粮。

当时咱们北方农村的行政组织机构是人民公社,人民公社下设大队,大队是由几个自然村组成,自然村称生产队,生产队有时也称小队。如我所居往的四兴庄大队就是由四兴庄生产队、高山生产队、东大榆树生产队和红海子生产队四个生产队组成。后来因四兴庄村村子大人口多,分成了东西两个生产队。

那个年代国家是计划经济,全国一盘棋,做什么事情、怎么样做都是有计划的,都是在这个计划的指导下完成的。具体涉及到农村,一个生产队每年种多少亩地,放多少亩压青(压青就是轮作地),让地休息一年,都是由上级计划好的。地里种多少亩小麦,种多少亩莜麦,种多少亩大麦,种多少亩山药,种多少亩胡麻菜籽子,种多少亩大豆豌豆荞麦,都由上级计划好让你种的。

春天或者说还没到春天,人民公社就会召集各大队党支部书记和主任还有会计开会,布置当年的播种任务。记得填写的是八开大的表格,上面需要填各个生产队的基本情况:人口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多少,男女劳动力多少;牛多少,马多少,羊多少,猪多少,产仔母的有多少;土地多少,当年种多少,轮歇地多少,水地多少;当年计划种的小麦多少,莜麦多少,山药多少,各种杂粮多少。总之应有尽有,非常详细。

这些表格一式四份,由各生产队填写好,由生产队队长会计签字盖章,逐级上报大队公社旗委。清明前后播种开始,先是种小麦,然后莜麦大麦山药杂粮依次插种,好像最后种的是荞麦,播种前后耗时约四五十天。

为什么说“粜(tiào)粮”就扯到计划经济种地了?因为只有种上粮收上粮你才能“粜粮”哇。

话说这粮种到地里了,经过四五个月的田间管理,庄稼也快成熟了。这个时候人民公社的干部们要到各个生产队评产,一块地一块地地评,就是评估快要熟了的庄稼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参加评产的有公社干部和大队生产队的干部,有时也有生产队的老农民。以此为依据计划出每个生产队当年能生产出多少斤粮食,核定每个生产队要交多少公粮,多少余粮,以及每个人口的口粮,和预下年的籽种,及大小牲畜的饲料等等。

种到地里面的庄稼陆陆续续地熟了,庄禾人没明没夜地起五更睡半夜收割庄稼,前前后后舞弄差不多两个月才能把地里的庄稼拾闹到场面里。这个时候经过了秋收洗礼的庄禾人,风吹雨淋日晒黢黑黢黑的,拨麦子拾山药磨得满是老茧和渗出血的裂子,年轻人走起路来也是抱腰圐圙的。

场面里的活儿比拨割地苦轻了许多,马拉着单马碌碡双马碌碡碾麦子。莜麦是靠梿枷打的,这些活儿虽苦但都不算太重,特别是打莜麦,男男女女好多人一对一对排成行对打。梿枷的拍拍声,人们灰说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显得十分轻松而欢乐。

收下的莜麦都入了粮仓,粮仓是用土坯碹下的圪蛋,而小麦则放进了三四间房的粮房子里。生产队分配一些会拾掇粮的男人女人在粮房子里拾掇粮,扇车扇,筛子筛,簸箕簸。净蛋蛋的颗粒饱满的麦子装进了麻袋里,一麻袋一百七八十斤,扎好口子,这就是交给国家的公粮余粮,也叫爱国粮。

公粮粮库是不付款的,抵顶的是农业税,用粮款把农业税付清了,再送进粮库的是余粮,余粮也是有任务的,一斤也不能少交。等公余粮都交够了,生产队的队长和会计拿着每天粮库给开出的收粮小票去粮站结算,扣除应交的公粮款也就是农业税,把余下的粮款存到唯一的一家银行——中国人民银行。

那一年的场面场收的时候,生产队派我和胡四娃给生产队粜粮。这个营生在生产队是一个比较吃香的营生,一般人抢也抢不上。我记得赶车的车倌是胡四娃,我是不会团弄那些牲口的。跟车的是我,主要任务就是坐在车上在车下坡时拉拉磨杆。拉粮用的是两匹马拉的胶轮车,车上只能拉十来麻袋粮,将近两千来斤。

还记得有几次麻袋不够用,车上围上枳机囤子,把麦子散装在囤子里,去了粮站向粮站借麻袋装。你说那个时候的人有多楞,车上拉着没有过过称的粮,家里生产队给分的口粮不够吃,就懂不得悄悄拿一些。今天有时候和胡四娃等人叨啦起来,还笑那个时候的人们有多楞。

返回来再说我和胡四娃赶着二套胶轮马车粜粮的事,开始是早晨吃了饭,去拾掇粮的粮房里把粮装在麻袋里,把口子扎好,装在车上,用大绳捆扎好。然后去饲养院拉上牲口上井上饮了水,草料黑夜有队里的饲养员已经喂好了。饮了牲囗,套好车,车上还得拉两捆青莜麦,是两匹牲口中午的干粮,胡四娃赶着车出了大场面,我跟在车的后面。出了场面上了路,胡四娃就坐上了车赶车,我也坐在车的后面,把拉磨杆的皮带压在腿底下,方便在车下坡时或马儿受惊吓奔跑时紧急拉磨杆。

我们村去科布尔镇的中旗粮库不足二十里路,路基本上是平的,就是从茴子白营子,也叫前进营子,往南走爬一段漫坡,快到北壕堑村时有一段不长的下坡路需要拉拉磨杆。其中最不好走的一段路就是大海滩,从四兴庄村往南走六七里路就到了大海滩。那个时候的大海滩全部是沼泽地,长满了寸草和马莲,还有枳机。马车走在上面经常会把车轮陷进去,有时候车轴会拖住地面,这时只有把车上的粮食全部卸下来,牲口才能把车拉起来。在大海滩赶车,胡四娃渐渐知道了怎样走才能避免卡车,他拉着马笼头,不走前面的车辙印子,绕着走地势较高的干燥的地方,这样虽然绕得多走了路子,但车卡不住,牲口和人都省劲了。

过了北壕堑村离街也就三四里路了,路平坦很好走,很快就过北桥进北门了,也就是进街了。那个时候北桥北面没有一户人家,都是耕地,是科布尔一队二队种的蔬菜,有百十来亩。进了街我得好好抓住拉磨杆的皮带,以防牲口受惊跑开碰着行人。粮库在东门外,进了粮库大门,粮库院子里已经排满了粜粮的车,从门口领上排队的号单,把车停在前面车的后面,等看粮的粮头给粮食定等级。粮库收粮给粮食看等级的工作人员人们把他称作粮头,等你排队排到过粮的磅前,把麻袋放在地上,解开口子,粮头用探粮探子从麻袋里掏一钩子麦子,倒在手掌里摇一摇,看看粮食里有没有沙土和带壳的颗粒,用手指揑几颗放在嘴里咬咬,是看粮食的含水量。看完后粮头给粮食定等级,我记得那个时候的粮食等级分一等二等三等三个等级,我在中旗粮库没见过一等粮,大部分都是三等粮,只有七苏木乡千二营子一带的粮出现过二等粮。

粮头看过粮划了等级,过了磅,其后就是往粮仓里倒粮,这是最难的活儿了。一百七八十斤的麻袋压在背上,弓着腰走进粮仓,还得蹬着粮堆上的木梯向上走,一直走到顶上才允许把粮倒出来。车倌胡四娃个子没我高,但劲儿比我大,大部分麻袋都是他背的,我只是帮着着架一下。把粮入了库,管库的人在过磅单上签了字,才能到会计那里开票。把过磅单从开票的小方窗口挮进去,开票的是一位年轻女子,问我们的名字,胡四娃说,写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哇,我叫胡求楞,他叫曹爬长。不一会票开出来了,交粮人后面果真的写的是胡求楞和曹爬长。交了粮就半后响了,有时候天就黑了,牲口也把两捆青莜麦吃得差不多了,套起车往回返,我们坐在车上饿了就就着带着的冷水吃点干粮。

记得看粮的粮头姓王,看粮时我们悄悄给他送一盒海河牌香烟,别人都是一支一支地给他抽。他看见我们喂牲口的青莜麦好,说他家养着兔子,我们一次给他捎下十来捆送到他家里。王粮头和我们惯熟了,我们拉下的粮以前是三等,有时不合格还得队里下来人重新拾掇,后来的粮每天都是二等,粜粮人多了看看,人少了看都不看就直接写上二等了。仔细算计起来,每斤粮多卖几分钱,数量大了也多为生产队收入了不少钱。

后来胡四娃和我商量每天打早套车从村里出发,去了粮库太阳还没出来,粮库还没开大门。等粮库一开大门我们就进去了,每天都是排第一号,我们十分麻利地让王粮头划等过磅,粮仓里的粮也不太多,倒粮也不用爬梯子,十分省劲。我们赶车返出的时候,才有粜粮的车陆陆续续地来了。

我们赶着车上了街,在国营食堂门前停下来,给牲口喂上青莜麦后,走进食堂每人要三张馅饼,吃得那叫个香啊,至今没忘。由于我们粜粮粜得好,生产队特别给我们补助饭钱和每天抽的海河烟钱,在那个年代那是一段十分幸福的日子。

上交国家公粮余粮的任务完成了,胡四娃和我粜粮的故事就结束了。不过多年后搞运动粮库查帐,几个查帐的男女工作人员来四兴庄生产队核对我们当年粜粮的小票,问起来谁也不认识胡求楞和曹爬长这两个人。没办法只好找原来的队长王成喜问问,王成喜笑着说:“你们肯定不知道,是哪两个灰个泡。

编后的话:

  • “三农”——农村,农业,农民是党中央十分关注的事,我觉得力度应该更大一些。农村从事农业生产的农民,在传统的视野中,一直是被城里人小看的,虽然城里人原本也是农村的农民。我们四兴庄村一百多户农户三百多口农民,种着三四千亩庄禾,每年产粮食最少也三四十万斤。大小人平均一千多斤,可为什么还吃不饱呢?因为产下的粮食差不多三分之一都交给国家了。支援了社会主义建设,养活了城市里的人口,要知道那个时代是没有从国外进口粮食的。如今繁荣富强的国家是与当初及如今农民的贡献是分不开的,所以说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我们城市里的人不要忘记了他们,给于他们善待,让他们农民也一样享受社会发展的累累的硕果。

  • 另文中提到王成喜老汉前两年去世,享年九十多岁,共产党员,生前曾上下几次担任过四兴庄村队长,人厚道善良,领导有方,深受村民的拥护。王成喜和我父亲是一辈人,我称人家成喜叔,虽是隔代但和我相处很好,常一块拉呱吃喝,他逗我玩我也逗他,所以他有时称我“小个泡”。顺便说一句,成喜老汉就是越战英雄王龙奎的父亲,老汉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都是退伍转业军人。


图片由作者提供

本文作者为内蒙古察右中旗四兴庄村人,退休教师,现居东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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