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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我曾被冤枉过

 冬歌文苑 2021-02-03

 我曾被冤枉过




朱丽苹||河北

人至中年,许多事看轻了,看淡了,甚至逐渐忘却。可有些事,始终难以让人释怀,每次不经意间想起,都会隐隐作痛。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上小学六年级。开学时,因为教材改版,学校的教科书严重缺乏,班里将近五十名学生,只有三十多套课本,这就意味着十几个同学将面临无书可看的局面。而那三十多套书,又该发给谁呢?

老师采取了抓阄的方式。老师站在教室外面,同学们一个一个轮流单独出去,从老师带的书包里抓一个纸团出来。打开纸团,上面写着“有”字的意味着可以领到书,空白的则表示没有。

书,顺利地发下去了。令人奇怪的是,凡是大队干部及村里比较强势人家的孩子,都领到了书,无一例外。而我,自然是空手而归,想来也是因为父亲的老实吧。

记得,当时没领到书的孩子在私下也是热议过这件事的,有个同学甚至偷窥到老师在抓阄前对其中一些后来领到书的同学的格外“嘱咐”。没书的同学自然是义愤填膺,但也只能是私下吵吵几句,各自散了。

及至长大,也明白老师有老师的难处。村里的代课老师,哪一个的命运不是被大队干部捏在手心里呢?趋利避害,人性使然!

学校正式开课后,上课时,老师让没书的同学和有书的同学合看,放学后,就去有书的家里做作业。这,很不方便。有书的同学无形中有了一种优越感;而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书,成了没书同学内心的一种热切渴盼。

一天下午,快要放学时,有个同学突然说她的语文书丢了,明明上节课时她还用过的!全班哗然。老师问谁拿了,谁也不承认。难道书能插翅飞出教室?老师决定挨个搜身、搜书包,定要找出那本书。

按照先南行后北行、从前往后的顺序,同学们依次走到教室的门口,接受老师的检查后,就可以回家了。我坐在北行倒数第二个座位,看到前面的同学检查得差不多了,我也开始收拾书包。其实也没啥好收拾的,那时没有什么课业负担,柜子里就几个本子和一个铅笔盒,很快就被我扒拉到书包里。我拎着书包,漫不经心地向教室门口走去。就在我快走到门口时,教室里仅剩的一位同学,也是我的后桌,突然大声喊道,这个桌子里有本语文书!

他指的是我的桌子。

我的脑子里“嗡”地一声,顿时一片空白。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我冲向我的座位。

俯下身,我赫然看到一本语文书紧贴着柜壁,立在柜坑深处。

老师也闻讯走了过来。他弯下腰,伸出胳膊,一把将那本书扯了出来。

站直的一瞬间,老师瞅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怀疑、失望,但更多的是鄙夷。随后,他一言不发,快步走出教室。

那一眼,就像一条鞭子,狠狠地抽在我的心上,多年以后,我还能清晰地感到它的疼;那一眼,也像一枚钉子,将我牢牢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剩下的几个同学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

我脑子里一会儿好像很清醒,一会儿又好像很糊涂,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收拾书包时,我是看了柜子的呀,里面什么也没有了。那书,它怎么会在我的柜子里呢?我怎么不知道?那个男生个子那么高,他是怎么看到黑乎乎的柜坑深处立着一本书呢?他怎么能这么笃信,此本就是彼本?

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初秋的下午五点钟就放了学,可我天黑才到家。从学校到家,短短几百米的路,我走了将近三个小时。

一夜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黑暗中,我大睁着双眼,眼神空洞而茫然,正如我的心。

第二天,我如常上学。所有人仿佛有了默契一般,谁也没有再提昨天那件事,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以后的日子里,也没人提起过。只有我自己,每每想起,便心痛难已,不可自制。我气忿老师的不分青红皂白,愤恨陷我于覆盆之冤的那个同学,但我更痛恨当时懦弱的自己,为什么不敢触碰老师的权威,任由老师和了稀泥?

是非曲直苦难辩,自有日月道分明。历史上曾有许多冤假错案,后来被平反昭雪。可是,我的冤屈又能何时道、又能向何人道呢?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小”得也许从来没被人在意过,更没被别人想起过。

这个黑锅,我一背就是几十年,梦里我都感到了它的沉重,可我却无法卸下来!

世界上有一种冤,那就是你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继续上学、放学,似乎一切正常。可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我不怕黑夜,也不惧独自走夜路,可只要我一个人呆在教室里,我就会惶然不安。在这一室的寂然明亮中,有无数我们肉眼看不到的尘埃,我不知道哪一粒尘埃会在我不注意时,突然跳出来扼住我的喉咙,让我窒息!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随着年龄的增加,心智的日渐成熟,我学会了放过自己,和自己和解。

学校毕业后,我也成为一名教师。我经常教育学生,成才先成人,要光明磊落做人;在处理学生问题时,我会给他们充分辩解的机会,也允许他们在我面前争执,在来来往往的语言交战中,竭力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最大努力给他们一个较为公正合理的裁决。我不希望由于我的主观臆测,让他人心受暗伤!

前几年,学校里安装了许多监控,同事们不以为然,可我却很高兴。监控,它能在白天捕捉到夜的黑,能还原事情的本来面目。我终于可以独自坦然从容地呆在一个公用场所了,早到或晚走,随意!

天底下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那就是太阳和人心。读到这句话时,我心领神会。

良心是清白的枕头。那些陷人于不堪的人,能夜夜安然入眠吗?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朱丽苹,河北张家口市万全区中学教师,业余写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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