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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我的兄弟我的队(二)

 冬歌文苑 2021-02-03

我的兄弟我的队

一个人不管努力的目标是什么,不管将来干什么,单枪匹马很难干成事业,合群永远是一切善良思想的人的迫切需要。我把学员队的团结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想让每一个学员都有种归属感。

十三队靠运动会凝聚起了力量,每个学员心中都装满了集体,生怕自己给抹点黑。有一天,我正在写带兵心得,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喊:

“报告!”

“进来!”我习惯性地答了一句,但从声音就听出是本科生罗恒。闭着眼睛听出战士的说话声音,不看花名册点名,这是基层主官必备的素质。

“教导员,我心里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来国关读书!”罗恒的一句话让我感到默然。

“请坐下!”我命令道。

罗恒不敢坐,因为他知道保持军姿和队首长对话是规矩。我告诉他,既然是谈心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坐下来更能拉近距离。罗恒不敢多说什么,笔挺地坐在了我右手的椅子上。

罗恒是从湖南考来的,入学成绩很好,尤其是英语考分,在全省都能排得上号。但他刚入学时就提不起精神,走路都无精打采,我早就注意到他,为这事没少和连长龚平交代。强化训练结束后,王宏伟和郑鹏接管本科生时,我和两位连干经常交流带兵方法,摸清人员思想状况就是第一课;尤其是像罗恒这种带着情绪来参军的学员更要小心。怕什么事情发生,事情真的就会到来。罗恒是受老乡王成影响的,前不久,王成办了退学手续,他退学的理由很简单,特种兵生活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苦,他要的是像战场一样有火药味的生活,他心中的榜样是英雄王成。谁也没有说服王成的退学的能力,他按战士复员回到了家乡。去年有一次,王洪波召集部分同学聚会,王成阔别十九年第一次出现,席间,他深情地说了句:“教导员,我又归队了。”

“退学不是儿戏,父母苦了半辈子把你培养成人不易,我得对你父母负责!”我第一次放下教导员的身份,和罗恒促膝谈心。

“教导员,我真的很爱我们队,也很想在部队干,可就是找不到那种感觉……”

“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我反复问他。

“入学前招生老师说是可以调剂专业的。”原来,罗恒是对专业产生了厌恶。我顺藤摸瓜把他的内心世界全都挖出来,只要有空就会找他聊天,想办法帮助他端正学习动机,门前的小树林留下我们数不清的脚印。真正的决心,无需赌咒发誓,也无需咆哮呐喊,罗恒渐渐地走出了模糊视线。我趁热打铁给他讲述:有些路你不走下去,就不会知道那边的风景有多美。人生应该如蜡烛一样,从顶燃到底,一直都是光明的……

无需时时给人惊喜,也不要每天让自己失望。罗恒不愧是队里的学霸,他逐渐懂得了学习的动力。我用逆境点燃了他的决心,使他在身心不堪重负时崛起,他昂起头刻苦训练,还帮助宋爱林、李长振、王超等一批专科生产生了浓厚的英语学习兴趣,通过了英语四级考试。他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四年后,成为首届特种兵保送研究生,留校任教后当上了副教授,还经常外出讲学。

不从泥泞不堪的小道上迈步,就踏不上铺满鲜花的大道,机遇往往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学院传来专科生可以升本科的消息,但条件必须是英语通过四级、专业课每门成绩在八十五分以上。队里达到条件的有几个学员,我把权力交给了学员自己,凡是达到要求的自己评估。有人想借机动心思,我不但拒绝,还放出狠话,谁要做了亏心事,我就向上级反映!十三队靠着自己的实力拿到了全院唯一的两个专升本名额,全队公开评判李长振、王超专升本,这是他们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们和罗恒站在了一个起跑线,每次谈起这件事情,两人都会把感激的目光投向罗恒。罗恒再次回到南京看我,我备了一桌酒菜,我的祝酒词是:人生的价值,并不是用时间,而是用深度去衡量的。罗恒很认同我的观点,估计他教授学生时也是遵循这个逻辑的,要不然他怎么会发出“教导员永远是我们心中的定盘星”的感慨。

我和学生之间的这种情感,只能用心去感受,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全都珍藏于记忆的心底。这种情感不能简单地划归为朋友,它完全超出了朋友的界限和范畴。这种战友情不一定人人都有,但有了就会铭刻一生,渗入心髓融入血脉,抹不去忘不掉。回首近二十年的人生经历,最让我引以自豪的是:我们曾经是十三队的一员,曾经为打造特种作战一线初级指挥员奉献了美丽的青春年华。岁月虽然凝固了太多的酸甜苦辣,但眼前莺歌燕舞的新时代画卷,分明闪烁着军人的光彩。学员队生涯盛满了学员的汗水和辛劳,也飞扬着兄弟们的欢笑和激情。每当我想起严格训练的日日夜夜,挑战极限的响亮呼喊声,充满诗意的学员队生活,神圣的情愫常常涌流在内心。

每一次想起,仿佛都是刚刚的经历,近在眼前。窗户是木头的,床是铁管的,地板是水泥的,有现代化的高楼,也有五六十年代遗留下来的砖瓦房。学员队门前的白桦林,清晨是学生晨读的世界,黄昏是体能训练的战场。几个学员从训练场把一张石桌子、四个水泥凳子拉回了队里,张俊涛和刘志勇擦洗的干干净净,摆在了树林的中间,成为我和老徐室外办公的场所。我常常坐在石凳上观察学生的心态变化,听着学生下课归队的口令声,从步伐和口号声中能判断是不是自己的队伍,还时常和其他队干部打赌,在笑声中度过每一天。

十三队紧靠学院操场,随时可以占领有利时机进行训练,这是其它学员队做不到的。借着操场的灯光,踏着悬挂的月光,篮球场内杠铃、哑铃,各种器械依次排好,学员们按照固强补弱的原则,不分专科本科,根据队值班员的训令做着每一个动作。一个学年结束,人人都长了一身的肌肉,专科生李永斌、王树林和贾鹏,本科生贾刚经常给大家秀肌肉,成了学生放松心情的乐趣。虽然如此,但严格的管理和训练,还是会让学生在成为“肌肉男”的道路上不断偷懒。有人悄悄告诉我,早晚各一次五公里长跑,每次跑步时,北边小教室的厕所常常挤满了偷懒的学生。我摸准了“情报”,有事没事到厕所转一圈,堵了那些“懒鬼”的路,抓到偷懒的就多惩罚几圈。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的折磨,才有征服天堂的力量。

南京的天说变就变,学生就盼下雨,一旦下雨就可以不跑五公里。老天就像和学生故意作对似的,常常是周一到周五不下,白天不下晚上下,学生这份可怜的期待经常成为泡影,汪浩、刘亚锋和王宏伟三个模拟连连长轮番交替的哨声,让期待逐渐变成了怨恨,该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事情,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在我的点名声中消失,接踵而至的是杀气腾腾的拼搏精神,大家谁都不愿给队里抹黑。入夏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来,一趟五公里跑完最爽快的地方要数厕所,在那里洗个凉水澡,满屋子站满了光屁股的学生,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谁都浇不灭那份愉悦的心情。有一次,李德峰突然说道:“学院大澡堂子还有桑拿!”一句话引得不知诱发了多少颗冲动的心,要不是害怕看见我威严的面孔,估计早就溜了号。

学生在校期间什么都没有,唯一的本钱就是青春。勇敢是特种兵的魂,你不勇敢,没人替你坚强,梦想让他们与众不同,奋斗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陆东鑫入学时长得白白净净,活如古代秀才,浓眉大眼闪跃出来的都是渴望,第一次进到队部时脸红到了脖颈,说话细声细语,稍不注意只能自己听到。他站在我面前时,我突然想起了在集团军司机训练大队时,陪同政委去连队视察发生的一件事情。有天周末,政委叫我到办公室,说是三连的副连长老实巴交,连个点名都不敢,想去去看个究竟。见到那个副连长后,果然发现他半天打不出个屁。政委命令道:从今天起墙壁就是部队,你每天自己练习讲话,直到练会主动向我报告。两个月后的一天,他通过了政委的考核,没有过多久,提拔他当了代理连长。我把政委“治人”的套路用在了陆东鑫的头上,让他在副班长的岗位上锻炼,果然很管用。他转业到地方乡镇做纪委书记期间,我专程去看他,还没端酒杯,话就比谁都多。他告诉我,要不是面对墙壁喊话,他不会有今天的胆量,说完,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没有伞的孩子必须努力奔跑。学员最怕的是退学,我在读军校时就尝够了那份胆战心惊。我学的是军事新闻专业,每天都是在教室里啃文字,与军事训练不沾边,哪怕是路过单双杠都懒得看一眼。临近毕业,学院突然总政通知,要求学员军事体能测试,一门不合格就不得毕业,吓懵了绝大部分学员。那天下午要测试木马,我在学院读书期间就没有见过那个东西,半数学员都骑在了木马上下不来。正当我一筹莫展时,想出了绝妙的办法,我把衣服脱个精光,只穿军用大裤衩,趁着教员笑没了视线的机会,从木马上翻滚下来,教员说也算通过,我这才拿到了毕业证,那次奔跑注定了我的命运。

我的学员和我当学员时不同的是,军事专业成绩才是他们的吃饭本领,马虎不得,谁都怕输在起跑线。500米国际障碍训练有挑战性,大部分学员把课堂当表演场,任课教员多次和我透露,我的学生独领风骚。正当我充满自豪的时候,传来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柳剑在通过两米直梯的时候出了事。我赶到现场,负责梯下保护任务的王浩告诉我,当时排在前面的柴景学纵身一跳,后面的柳剑就开始哆嗦;但他不敢后退,紧随其后爬到了两米高处,把身体在空中拉直了,手刚刚松开,单腿落地时就听到“啪”的一声,就像拍了一个巴掌一样,小腿胫骨骨折。柳剑住进了军区总院治疗,班里的同学轮流陪护。武其宇担任陪护任务时,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他搀扶着柳剑在地摊上吃了碗长寿面,小武风趣地说,你要是个南京小妹就更幸福了。说完,两人笑得都沉浸在幻想幸福中。

柳剑出院后生活不能自理,班里的同学黄信建、王鹏、罗林、梁志德、闻晓胜、柴景学、胡振成、鲍光银、林艺良、苏文龙、李永斌开了个班会,决定每人24小时轮流服务,照顾他的起居。食堂打饭、课堂笔记辅导、帮他洗衣服,小便还有办法,最难的是伺候他大便。二连学员刘士明在家学过木匠,主动到营房处借来工具,用一把凳子改装成简易坐便器,从此有了“刘木匠”的头衔。大家每天都把柳剑抱进厕所,谁都没有嫌弃过。

熟悉我的人都说我少年老成,脑子里装满了智慧。我从来没有反对过我的老成,那是爹妈先天给的,但我明白智慧的代价是矛盾。学员只能给与柳剑兄弟般的情义,即使再好也弥补不了我割裂的矛盾,要不要执行学籍管理规定,给予他退学,躺在床上的柳剑目光里折射出求学的渴望,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毕竟是教学事故,草率行事对谁都不公平。不管结局是否完美,我的世界不允许他消失,全队同志的帮助下,他艰难地完成了学业。

临近学员毕业,我不想被传统束缚,只想用特殊的方式记录下学员美好生活,让每个学员写下军校生活的经历和感受。武其宇和张俊涛精心设计,编印出《激情岁月》一书,代替了传统的毕业纪念册。学院李而炳将军很肯定,亲笔题字《激情岁月》,我激动到了把自己灌醉,一气呵成写下了《我这三年》一文,作为书稿的序言。

专科学员离校前恰逢非典,控制人员外出是头等大事。我每天晚上都要起来查铺,生怕这些小牛犊偷溜出去惹事。同样是毕业生,其他队的学员可以溜出去喝酒,教导员却认死理,三年都不给人喘口气的机会,我的学员心里有怨气。但能够看出,每个人都露出浓浓的离愁,彼此都在心里默默珍惜最后的时光,不管以前有过磕磕碰碰的,还是脸红耳赤的,现在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他们在暖瓶里、水壶里装上啤酒,到了晚上,睡觉前每人喝一口,我其实早就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只是一笑而过。临关门了,还不忘轻声叮嘱,别喝多了。本科生也舍不得专科生离开,悄悄拿出开学时从家里带来的白酒,郑鹏带的茅台,安伟、李季带来了竹叶青和汾酒,唐平带的通化小烧,一人一个马扎,就在洗手间喝起了闷酒。一顿猛喝后,唐平不胜酒力趴在卫生间呕吐。

我第一次训斥了他:“喝多了啊?”

“嗯,多了!”唐平的脸红的像猴子屁股,强装着镇静回答。

“都跟谁喝的啊?”我没有勇气批评他。

“自己喝的!”唐平究竟也当过连干,维护集体荣誉的观念即使醉了都不会忘记,我读懂了他的忠诚,就算是关起门抗疫,提高自身免疫力吧!用善意的心情理解人,会让你身边的人变得更加单纯,生活也会越来越美好。

举办一场毕业晚会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把任务交给了团支部书记张雷。张雷平时走路带着风,说话带着笑,接到任务后感觉很为难。他对我的工作作风很了解,只要在我面前敢说做不到,立马就变脸。他当了三年团支部书记,慢慢养成了先把事做好再汇报的习惯,即使做不到,也要想办法。他和李德峰、陈闯、伍其宇、李勇、许兴武、孙红珍、王成树、陆东鑫、贾鹏等学员从筹备策划、组织实施、舞台效果、节目编排等,一点点学,一点点成型,利用晚上的时间排练磨合,编排了十三个节目。我向院首长汇报后,首长不敢相信一个没有女人的学员队能演出一台戏!晚会开场,刘亚峰、李清宙等表演的《特种兵风采》,起头就赢得一片掌声;雷新华、杨勇等十几个学员别出心裁地表演了时装秀,每个人身着报纸糊制的时装,让站在走廊的家属们笑得前仰后合;王加勇、杜勇的功夫表演是三年专业学习的大展示;柳剑坐着轮椅从心底唱出《血染的风采》,把全场带进了特种兵的情怀……

一场别开生面的毕业晚会,看哭了无数观众,也点燃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情绪,团结就是力量。所有的情感都在那一刻宣泄迸发,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一刻才是真正离别的开始。兄弟们走下舞台后,接下来的一辈子到底会是快乐还是痛苦,也成为我时常惦记他们的理由。

图片/网络

作家简介

赵继平,山西朔州人,现南京工作,用写作反思人生,让作品愉悦自己。在部队工作十八年,先后在《解放军报》《战友报》《河北日报》《内蒙古日报》等发表若干稿件。部队转业后到省级机关部门工作,边工作边思考,完成数十篇的理论文章,先后在江苏省委《群众》杂志、《中国环境监察》杂志发表,部分文学作品在《中国环境报》《羊城晚报》《南京日报》等媒体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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