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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丑娘 今天是我娘的生日，也是大妈去世的第八十一天。尽管老公一再催促，我也不愿意回故乡，去给自己白发的娘亲过生日。在反复的劝说无效后，老公跟儿子取了蛋糕，开车去给母亲过生日了。 大妈的去世，耗尽了我对故乡最后的一点依恋与眷念。我独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抚摸着大妈留给我的银簪，眼泪又忍不住喷涌而出。大妈那刻满皱纹微笑的脸还在我眼前，可故乡的小院子里，从此再也没有了她的身影。 大妈个子矮小，大概也就一米四高。她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亲戚邻居都晓得大妈把我捧在手心里一般疼惜，就常常戏谑说我大妈是我的丑娘。可在我眼里在我心里，大妈一点都不丑，比我俊俏的亲娘还漂亮。小时候亲戚们看到我，都夸我长得和我娘亲一样俊俏。可我并不开心于她们的赞美，心里一直觉得我才不像我的亲娘，我长得和我的丑娘一个模样才好。 在困苦的生活中，大妈接连生了四个孩子，身体也更加瘦弱。奶奶虽然脾气大，对大妈却是极好。母亲常说，大妈是个最可怜的人。在大妈三个月大的时候，她的母亲抛下她远嫁异乡。接着，她狠心的婶娘，在一个风雪的黄昏把奄奄一息的大妈扔在了门外的雪地里。我好心的奶奶，把她捡回了家里，一口热粥居然救活了一条性命。 大伯年轻时身材魁梧，面貌英俊。他不仅会做木匠活，还会榨油，是当时远近闻名的小能人。来给大伯提亲的人，踏破了奶奶的门槛，可奶奶死活不答应。奶奶逼大伯娶了自己捡回来的“女儿”，因为 十五岁的大妈看上去就像个六七岁的孩子，奶奶怕矮小的她，嫁远了会遭人欺负。 小时候，我最爱去的地方就是乡下的老家。那里不仅有我喜欢的蚂蚱、小螃蟹，还有最疼我的大妈——我的丑娘。小时候的我，看上去不声不响，可常常给家里惹祸；不是打了谁家的孩子，就是打碎了谁家玻璃，母亲气得经常狠狠的打我。 记得那年，在乡下的老家，我把老队长家的柴剁烧了个精光，看着不知所措的我，奶奶气得要把我送回家。大妈却把我抱在怀里，捧着我的脸只问我：“囡囡，害怕了吗？”大妈用家里唯一的一头猪，赔偿了老队长的损失，还不让家里人跟我妈妈说。大妈拿出辛苦一年的积累，只为我不被脾气暴躁的母亲打。我美好童年的全部，都来自于大妈对我无私的爱。 每年的春天，大妈都会把门前香椿芽树上长出的第一茬嫩叶，用盐腌了，放在小坛子里等我暑假回去吃。那时候三把头茬的香椿芽，就可以在集市上换得六尺花布，就可以给十五岁的姐姐做两件新棉袄。从小到大，我就是个娇气的家伙。常常生病，还怕热、怕冷，只要蚊子叮一下，就会长出个大大的包，睡觉的时候还不能有动静。母亲怪我娇气，从来不让我去姥姥家。我高中前的的暑假，几乎都是在乡下跟大妈度过的。 三十多年前，乡下根本没有电风扇，连电灯也没有。大妈在劳累了一天之后，成夜的给我扇扇子，怕我热也怕蚊子咬我。我吃饭不多，可是要命的挑拣，那时候极稀罕的鸡蛋、白面的馒头我也只吃一顿就不想再吃。大妈就把从不舍得给哥哥、姐姐们吃的鸡蛋，拿到十里地以外的供销社，央人换了麦乳精来给我喝。大妈每天耐心的变着花样给我做饭，追着我一边哄一边喂我吃饭。所以每年的夏天，都是我最胖的时候，也不生病。大妈还用她那因为风湿而变形的手，给我把头上扎满小辫子。 我喜欢吃甜瓜，大妈就在荒坡上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开垦出一小块地，种上她从亲戚家寻来的瓜种。那嫩嫩的瓜苗，不知道喝了大妈多少汗水提来的泉水，才长出甜甜的瓜儿。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妈妈，可我更爱我的大妈。 考上大学的我，远离了家乡到千里之外上学。大妈从我刚开学就开始算计，什么时候我才放假，还有多少天才能回乡下的老家。大约离我放假还有一个多月，大妈就挪动着她矮小瘦弱的身躯，每天的把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每天的把我的杯子洗一遍再洗一遍。大妈捎信，让我早就出了嫁的姐姐来为我缝一床新被子，还要姐姐带一块香香的“歖子”给我用，可我的大妈自己一辈子没舍得用过香皂——香歖子。 母亲是个风风火火的人，但心地善良，经常让父亲给乡下的大妈家送大米、衣物，还经常悄悄的拿钱给大妈。两个哥哥的婚事也没有让大伯、大妈过问，母亲就给他们操办完了。大伯虽然是被奶奶逼着娶了大妈这个矮小瘦弱的女人，但从不曾欺负大妈。家里虽然很穷苦，可大妈却也过得舒心。 在我的大妈遭受了人生所有的不幸后，我不再相信上天不会亏待善良的人的说法。 一次意外的医疗事故，瞬间夺去了大伯还不到五十岁的生命，大妈的天空塌陷了！躺了三个月的大妈强撑着身子，每天做饭、洗衣服，下地干活，还要照顾正在上学的小三哥哥。日子在困苦煎熬中又过了十年，小三哥哥还有一个星期就娶媳妇了，大妈终于要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残酷的上天，再次给了大妈致命的打击。我的小三哥哥，在晚上骑摩托车上班的路上，被人撞倒在阴冷的马路上。那肇事者怕赔偿，就把还在呻吟的小三哥哥拖到了偏僻的水沟里。腊月的夜晚，风雪交加，我的小三哥哥活活被冻死在水沟里。大妈的心碎了，摸着儿子早已经冰冷的脸，大妈昏死过去，一个星期后才醒来。 醒来的大妈没有一滴眼泪，只一夜一夜地摸着三哥结婚用的新被子，絮絮地自言自语：“三，你怎么不等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再走？” 大妈大病了一场后，几乎不会走了。几个哥嫂孩子还都小，离大妈也很远。母亲不放心大妈自己在家，就跟退了休的父亲搬回乡下的老屋，也好给大妈一些照顾。我结婚后很少有时间回老家，每次回去匆忙地看一下就走。看着我远去的身影，大妈每次都是眼里噙满了泪花。母亲跟我说，大妈不求我给她买吃的喝的，她就是想我，想让我在她身边多呆一会。 接到哥哥的电话，是在下着雨的早上。我听到了大妈的死讯，当时就昏倒在办公室。老公开车送我回到老家，看到大妈穿戴了那种蓝色的衣服，静静地躺在竹床上，我大叫一声再次昏倒在大妈的灵床前。由于我的血压急剧升高，鼻子流血不止，家人竟没让我去到大妈的坟墓前。 我的病迟迟不好，其实不是因为摔伤严重。大妈的去世，把我的心掏空了。也许，孩子爸的话是有道理的。我的大妈那么疼我，她不希望看到我哭泣，她只希望我快乐。于是，我努力克制自己失去大妈的伤痛，我不要我的大妈在天堂担心我。我不再哭泣，我试着去努力快乐的面对每一天！ 大妈，我最爱的母亲；大妈，我最亲的丑娘。您在天国安息吧！大妈，我的善良无私的娘亲，我祈祷来生您一定要快乐、要健康！我祈祷，来生您一定还要做我最爱的娘亲！ 大妈给我的爱，在我生命里播下了快乐与爱的火种。这份爱让我勇敢，让我坚强，让我也学会去无私的爱别人。 （仅以此文纪念我最爱的大妈——永远思念的丑娘）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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