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吴晶晶散文两篇

上图：本文作者吴晶晶

爱你如山，宠我如花

　１９８２年春

        产房外，他着急地踱来踱去，门口的那个位置，要是一垄庄稼地的话，早被他踩平了。
        产房内，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正垂扎在生死边缘。
        一个下午过去，太阳慢慢落土。
        医生匆匆出来，严肃地问他，要大人还是孩子．他脱口而出：＂我都想要。＂
        医生愣了一下，笑了，这个男人可真贪心。
        又过了许久，医生满脸愁绪地再次出来，问他：＂孩子可能带有残疾，你要不要？＂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就从容不迫地给了医生答案：“不管她以后残疾如何，我都要!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这回，医生没有笑,却对他投去了一缕钦佩的目光……
        虽然,这些都是后来在和奶奶聊天的过程中知道的，但是我从内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我常常在想，当初如果不是这个贪心的人,我也就没有机会享受美好的生活了。尽管当我第一眼看见这青青世界的时候，就已经命中注定要一辈子做一个残缺不全的人。
         到如今，我依然不知道无法知晓，他是否为当初的贪心而后悔过。

1986年冬

        泛黄的照片上，我小小的身体在他的怀里依偎着，随着相机咔嚓一声，画面被定格在那一瞬间，照片上的我们笑得那么开心，那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他带我出去治病，上车下车总是一手抱着我,一手提着沉重的行李，显得十分困难。汽车上的人看见了，有的站起来给我们让座，有的却指责他不应该如此娇惯我，得让我自己走路。显然他们并不知道他手中抱的我是一个残疾人。
       现在回忆起来，我想当时那些乘客的话，肯定刺痛了他的某根心弦，遗憾的是那时的我还小，不懂得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书上说，父亲是女儿前世的情人。对此我深信不疑。我和父亲前世一定是有段姻缘的，所以今生才得相聚。更何况,情人之间再相爱，也会有彼此不能触碰的隐痛。我想,父亲为我付出的一切定是他对我前世的一种补偿吧。

 1997年元旦

        在这一年冬天，我退学了。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早上，下着鹅毛大雪。母亲用自行车拖着我艰难地走着。在我们快要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与一辆卡车擦肩而过，幸运的是我们没有受伤。但是从那以后，父亲说什么也不肯让母亲送我去学校了。

就这样，我被迫离开了学校。
      就这样，我和那些要好的同学彻底失去了联系，她们至今身在何方，我都无从知晓。
      在刚休学的那段时间里，我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脑子里充满了对他的怨恨，我固执地认为，他是一个非常偏心的人。在我和弟弟中，为什么不让读书的是我？

我问苍天，更是问自己。

人在失意时，总是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拒绝吃饭，拒绝和他说话，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整个天空由明亮变成黑暗的过程，那种黑暗似乎浸透了整个大地和天空，让人生出莫名的忧伤。
        时光流逝，岁月荏苒，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懂事的傻女儿了，对他以前的做法忽然有了新的认识。
        一旦心结打开，心情豁然开朗。

2010年初

今年年初，因为一件芝麻丁点的小事情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也许是积压在我心里的伤心事太多，很久没有释放，所以当他因一件根本谈不上错误的的小事情而狠狠地责备我的时候，我心里的委屈像火山爆发似的，一下子崩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顶撞他。我蛮不讲理对他说，看见自己的女儿现在这个样子,做父亲的难道一点也不难过吗?

谁知他也不甘示落地批评我:“小时候让你锻炼，你只知道偷懒，怎么现在后悔了吧！”“从小到大，你对我那么严厉，什么时候给过我父爱啊。”这句话从口中说出去以后，我就开始后悔了。只可惜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一样，覆水难收。
       就这样，我们彼此都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着对方，仿佛只有看见对方难过的样子，自己的心里才可以得到一丝平衡。
        大约有半个多月，我们谁也没有理谁。母亲看见我们的关系那么僵化，竟然做起了和事佬。她对我说:“你爸对我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满足的，对你可是格外的细心啊，只是他不善于用语言表达而已。你爸最大的优点就是, 他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男人。”

想想母亲说的确实是事实。在这个把离婚都当成家常便饭的现实社会里，特别是像我这种残疾状况，无论我们家的条件是多么捉襟见肘，他依然对这个家，更是对我不离不弃。他借钱到处为我治病，让我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像一棵参天大树，用他博大的胸襟，关心庇护着我。28年如一日，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啊。
        可是我呢?我这个做女儿的,又何尝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过呢？没有，从来没有。一直以来,我只知道专横跋扈地向他索取更多的亲情。我却那么吝啬地不肯关心和理解他。

或许，母亲说的是对的。他是发自内心地爱我的。只是不肯表达而已。这就是他爱我的方式吧.
       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是他唯一爱的人，而他却是我最爱的人。没有任何心惊动魄的故事，也没有任何奇特的际遇。平凡的现实中,我们就这样彼此尖锐地爱着。
       爱你如山，宠我如花！

隐   形  的  翅  膀

再过1个月，我就29了。呵呵，都说三十而立，我不知道自己立在哪了？生活在父母身边，依旧像个孩子似的，可我知道自己的内心一直是渴望些什么的。爱情？呵呵。或许爱情对我来说，就像希望自己是个正常人一样终究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也有人曾开玩笑的说我是要求过高了。每当这时，我总是笑而不答。我该怎样用言语去诠释内心的苦衷呢？其实我想要的并不多，只是一个现世安稳的家而已！

我不敢轻易敞开心扉，去大胆地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我害怕爱了，最后还是得一个人留下来收拾残局。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比较自卑的女孩，虽然把心里的那份脆弱隐藏得很好，可我毕竟只是一个女子，我也需要有一个厚实的肩膀为我遮风挡雨，肯为了我停下他仓促的脚步，不再漂泊，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当有人愿意给我一个家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又为什么害怕了，我在担心些什么呢?

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是会为了他想改变些什么的。呵呵。此时此刻，我多么渴望拥有一双隐形的翅膀，能让我踏着轻盈的脚步与他相约在某个地方，互视着对方：“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和他的相识，其实并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或许爱情真的就是这样吧，总是在我们没有预计到的时间地点出现。一个快过三的女子，谈起情感，我知道，是得理性些了，特别是像我这样身带残疾的女孩，网恋就更显得荒谬了。

在网上聊天的人就像一群在海底任意穿行的生猛海鲜，几乎所有上网的人都会把自己最隐秘的欲望暴露无遗。看看他们的网名就知道，像是野兽，狼爱上羊，天地我独行……这是一个恣意而快乐的天堂，可以让人忘记世上所有烦恼，可以给琐碎而平淡的生活带来乐趣，但真正通过网络认识，最后走在一起的概率其实并不高，更何况残疾人的婚恋本就比正常人要困难十倍，或是百倍。

或许网络对我们残疾人来说，只是一个互动的平台，真正让我们了解对方的是需要我们彼此用一颗坦诚相待的内心，去感受。想过放弃，也想过随遇而安，当我在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性格越来越开朗，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自卑时，才忽然晓原来他已经慢慢走近了我的内心，不由自主。

 一份好的爱情可以使你的世界变得开阔，确实如此。在每天和他聊天的过程中，我分明感觉到他已经洞察到了我的内心。人的一生不就是在寻找一个真正懂自己的人吗？呵呵，也许我本就是一个简单的女子，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份简单的生活。不论多么优秀的人，最终不都是要每时每刻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吗？不都是要整天掩埋在生活琐碎里吗？嘿嘿，也许我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追求的女子，在我的内心，家从来都是放在我心里的第一位。

 对于这段感情，我无法预料以后会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可我相信，只要我们都不轻言放弃，一起努力，就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就算是有缘无分，至少彼此曾经认识过，也不枉然上苍安排我们相识相遇的这段情份

 很喜欢听《隐形的翅膀》这首歌，虽然我不可能飞翔，甚至像正常人那样奔跑，对我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我一直相信自己有一双隐形的翅膀，终有一天他会带着我一起飞翔。一起去创造出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梦幻天堂！

上图：吴晶晶和父亲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