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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鹏|大禹渡之梦

 枸杞文学 2021-02-03
大禹渡之梦


就在午夜时分,她被一个噩梦突然吓醒。


梦中,有个中年汉子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跑来跟她说,她的丈夫禹被水冲走了。而且,那人说他很快就见滚滚的黄河水面上浮着一具尸体。尸体随着翻滚的波浪上下起伏,或隐或现。衣裤虽已看不分明,但他一眼就认出,那分明就是她丈夫。她一下子就哭了。梦中的她,突然想起昨夜的梦,梦里的梦。昨夜的梦里,禹路过家门,进来了,还抱了熟睡中的启。可没想到,今夜的梦里,她就听到这个噩耗。禹还正处壮年,事业虽艰辛,但总算有了起色。他一改父亲鲧用堵治水的方法,用疏来治水。可没想到,才刚疏通几个地方的河道,他突然就被大水冲走。劈头盖脸的噩耗,让梦中的她失声痛哭。她无法想像,那么健壮的一个汉子,怎么说没就没了?人的生命如此脆弱,在梦中,她感到活着是大悲凉。现在醒来,她更感到,活着是何等凄惋!从嫁到禹家的那天起,她的后多半生,注定要在孤独、煎熬中度过。因她了解禹的身世,知道公公鲧是怎么被处死的,作儿子的禹注定要为父背负创伤。禹多次夜不能寐,发誓说,治不好黄河水,死不暝目。终于,在那个春暖花开的时节,他抛家别子,逆流而上。今夜,她从梦中醒来,以为这是神在托梦,心想,禹或许真的死了。可她又不愿相信,她一下惊坐起来,连声大喊,不可能!她几乎是从梦里,就这么喊着,一直喊到醒来。稍稍清醒之后,潜意识告诉她,这不可能,他不会死,也不能死,于是,她不再慌乱。但毕竟扰起了她的担忧。她披散头发,赤裸上身,连衣服也顾不得穿,只先低头看身边的儿子启。启还在,还在熟睡,这足以证明那只是个梦。她一声长叹,空空荡荡的心里,终于有了无尽的慰安。她抬头向窗外望去,高天上的那轮圆月,正静静地倾泻着如水月光,屋外的青草地、小树林,都氲氤在酣睡的甜美梦乡。



这一个噩梦,让她无眠。她想穿上衣服,跑出去,找邻人打探一下。这个梦,激起她对禹的担忧;同时,还有怨恨。因为她听邻人传言,丈夫已三过家门而不入。婚前的所谓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原来全是骗人的谎言!说什么今生长相随,你可知道,我心里多苦?……明天究竟在何处?她不想再往深处想。


那时,他的父亲还沒被处死。他们终日像鸳鸯双栖蝶双飞,只惹得满院春色都馋醉。他曾说过多少次?你是我的唯一,没有人可以代替。是的,别人代替不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但黄河代替了;全天下的黎民,代替了!


她这么想着,动作慢了下来,又深情地凝视了一刻身边的启,然后,她穿好衣服,下了床,向门口走去。这时,她突然想起,分别的那一刻,他拉着她的手,同样深情凝视她的目光。他说,没有回头路,谁也逃不离,终究已注定,此生又何必。



她明白他这样说时,心里有多苦。她明白他不怕输不怕痛。父亲鲧被处死后,他再没说过年少热血的话。深埋的辛酸与苦辣,磨掉了他的尖牙。看着汹涌澎湃的黄河水,他说他正在看世事沧桑变化。他还对她说,父亲沒受什么冤枉气,我也没受什么委屈。我虽是山坡滚落的石子,但我要深埋地下。


送别丈夫时,她看到了周围人复杂的表情:有同情的,有支持的,有期许的,但也有冷嘲热讽的。他们一声不吭。分手时,驻足黄河岸边,禹望了望河面上的那艘小船,还有唤他的船工,最后一次抱紧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辛酸与苦辣留给你,你一定要将它们深埋地下。我要让我们的爱在灰烬里重生。如果我再不能回来,就让儿子继承我的事业,开启崭新的未来。


于是,分别的那刻,他给他们的儿子起名启。那刻,他用手指着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说,看到了吗?暗夜终将过去,头顶这颗最亮的星,已给我们带来光明与希望。于是,他们两人像兄弟一般抱在一起。她第一次脱口而出,兄弟多保重。



可是今夜,被噩梦惊醒的她,对禹从事的事业越发不放心。她想,一待天明,她就出发,向着丈夫治水的地方而去。她要去帮丈夫,她也有颗追梦赤子心。她愿把头颅抛、热血洒。只是需得把孩子留给父母。她想,如果禹牺牲了,孩子这一辈就要勇挑重担,让万水归一,完成父母未尽夙愿!而她将要去往的那个地方,后世子孙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就叫大禹渡。


她准备动身时,熟睡中的启突然抽泣起来,她把孩子推醒,问孩子怎么了。孩子说他梦见父亲被水冲走了。她浑身颤了一下,赶忙装出笑脸,温和地对孩子说,梦与现实正好相反,这是个好梦。可能大水已被你爸爸治好,你爸爸不仅没死,还会长寿呢。

 

儿子启高兴地蹦跳起来,大喊大叫。一下子就把我从梦中喊醒。我拉着开关,往旁边床上一看,诗人王志彦兄正在呼呼大睡。我原来是做了个梦,梦中人也连续做了两夜的梦。我抹掉眼角的泪,才知是喜极而泣,自己竟哭了。


我连忙翻看一些资料,结合白天导游和众诗人的讲解,明白了梦中人原来想寻找的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大禹渡。大禹渡,对,就是这儿,这可是她魂牵梦绕的地方。今夜,我也来了。虽是深冬,黄河水看似波澜不惊,但风儿吹处,依然能觉出它的凛冽威庄。


我居住的黄河大酒店,窗外,就可以看到黄河。如果站在走廊里仔细看,还能看到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



大约天快亮了吧?我正这样胡思乱想着,突然就听到申迷芳老兄用西火话在唱着《五更天》:


一更天盼丈夫丈夫不来,坐小锅熬米汤端在火台。
二更天盼丈夫丈夫不来,坐铛的烘上油炒上白菜。
三更天盼丈夫丈夫不来,红被的绿斗枕满炕撑开。
四更天盼丈夫丈夫不来,白毛巾蓝道道擦下泪来。
五更天盼丈夫丈夫不来,骂一声你个死烧骨狼拖狗拽……接着,
就听到了他的屋子里,满屋人的随唱。
  作者简介:宋江鹏,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创作有长篇小说4部、诗歌200余首、散文及文学评论若干,出版有长篇小说《艾滋弃儿》。作品曾在《新西兰华人联合报》、印尼《好报》等国外媒体以及《山西文学》、《黄河》等国内刊物发表,有多篇作品收入相关刊物及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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