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活随笔】| 林亚玉：书卷多情如故人

手持图书借阅卡去图书馆真愉快，林林总总的书籍，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向你微笑。那天来到外国文学书架前，《战争与和平》、《巴黎圣母院》、《童年》、《红与黑》、《悲惨世界》、《安娜卡列尼娜》都热情地向我致意：你好，久违了。我迫不及待地来到它们身边，轻轻地扶摸、柔柔地摩挲。好朋友们，因为工作、身体、图书馆搬迁等原因，久未来图书馆了，今日相见分外高兴。

《悲惨世界》拉住我：姑娘，你还记得冉阿让、沙威、珂赛特？

怎么会忘呢？你的那个懂事、乖巧、听话、粘人、可爱、不任性、还会做家务的珂赛特时时在我心中。半个世纪过去了，我是两鬓斑白的老太太了，童心犹在。唯有你们仍然年轻依旧，魅力四射。

你还爱玩偶？《悲惨世界》看我在寻找珂赛特那一章，就问。

爱！我翻阅许多书籍，能够这么生动、形像地描述玩偶的非你莫属。能够这么深切、动人描写女童爱玩偶心理的也只有你。

珂赛特是哪天获得飘亮玩偶的?《悲惨世界》又逗我。

圣诞夜呀，那个黑得象个洞的夜，用一个酒客的话来形容，就是“只有猫儿才能在这种时刻不带灯笼上街”的夜。可怜的珂赛特被迫去泉边打水的途中幸遇冉阿让。为了不影响别人，我就悄悄地对书说，我今天把你带回家，咱们慢慢聊。我向其他书籍微笑着告别，咱们后会有期。

回到书房，把书放到桌上，我对书说：珂赛特与玩偶的故事我记得一清二楚，因为我讲给女儿听过，讲给孙女听过，讲给学生们听过。我也是从小女孩过来的，多么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心仪的布娃娃。珂赛特与店老板的女儿一般大，她们每天在她面前玩布娃娃，能不眼痒？她小小年纪却要干这干那，还随时挨打受骂，还不痛苦？她唯一的“娃娃”是一把小刀，在小刀的外面包上几块破布而已。她把它放在手臂上，轻轻地歌唱，催它入睡。而玩这样的娃娃的权利也被老板娘剥夺了。怪不得她的大眼睛里满是悲愁。玩这样的娃娃的时间还是冉阿让花五个法朗买来的。

当店老板的俩个女儿玩腻了布娃娃，换玩猫时，珂赛特捡起她们丢弃的娃娃兴致勃勃、偷偷地玩时被她们发现，招来辱骂、毒打。这让冉阿让再也看不下去，当即给她买了一个大娃娃。那个大娃娃，就是珂赛特所在店铺对面玩具铺陈列的、吸引十岁以下女童眼球的那个娃娃。是小珂赛特不敢走近，只敢偷偷地望一两眼的娃娃。当冉阿让带着那个娃娃向她走来时，就好像看见他捧着太阳向她走来似的。因为她从来没听见过“这给你”的话，因此，她望望他，又望望娃娃，随即慢慢地往后退，紧缩到桌子底下墙角里躲起来。每当我讲述到这里时，孩子们都睁大了眼睛：怎么不接过来呀？他们没受过珂赛特那种苦难呀！

当确信是送给她的，她的眼睛犹如拂晓的天空，开始显现欢乐奇异的曙光。她仿佛突然听见有人告诉她：“小宝贝，你是法兰西王后。”那时刻，欢乐、光辉、荣华、幸福都聚在一起啦。

窗外的微风吹进来，刚好吹到珂赛特心花怒放地抱起娃娃那个章节。《悲惨世界》开心地发出沙沙的笑声。它问我可拥有过布娃娃？问我的孩子可有漂亮的玩偶?我捧出一个大木箱，打开盖子，展现在《悲惨世界》面前的是各种各样的玩偶，它也不由自主往箱边靠近。它看到的第一个是“小脚娘子”，是我们前辈的原始态玩偶吧。是用竹节与布、棉花合成的。挑一根有杈的小竹，这杈就是“娘子”的脚，往上面裹以旧布，塞进些许棉花，成圆形，用线扎住，就是“小脚娘子”。这样的玩偶也不是每个女娃都有的。大人下地干活忙，那有闲工夫做。为了应付小孩，就将自己的围裙卷弄，扎成娃娃。我拿出第二个娃娃，是用手帕做的。这是我母亲做的。她将一方大手帕折成对半，再分别将两边卷起来。然后按三分之一的距离往上折，将上部分的两头交错后往外拉，就成娃娃的两只手。下面的两头拉一拉，就是娃娃的脚了。在手的上面用线扎住，娃娃的头部也成了。我母亲手巧，还用黑毛线编了两条小辫子，缝在脑后。请我做教师匠的叔，在头的前面画了眼睛、鼻子、嘴巴。这是我儿时最为珍贵的布娃娃。也是我传给女儿的第一个玩偶。

我又拿出一个漂亮的布绒娃娃。它的头部采用搪塑工艺制成，缝有金黄头发，蓝色的珐琅眼睛。五官和神态与真人相似。用大红化纤长毛绒缝制的西装裙套更显精神。它的手臂可以活动。那是1987年我调动工作，将离别与我相处八年的小姐妹时，她们凑份子买来的礼物。我的女儿看到这个洋娃娃时，欣喜若狂，抱着娃娃不停地打转。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娃娃哦，在百货商店橱窗前不知看过多少遍、在我们面前哭求过多少边的娃娃啊。可是，那时我们经济拮据，那种洋娃娃是奢侈品哦。我女儿给洋娃娃取名“欢欢”。欢欢给她带来无穷的欢乐。漫长的暑假，我们不再担心她寂寞。好静的她做好作业就为欢欢缝制衣服、编织毛衫，忙得不亦乐乎。女儿从小有美术天赋，她制作的小衣服非常新潮，春夏秋冬的衣服都搭配得恰到好处。我深情地对《悲惨世界》说，欢欢与珂赛特的卡特琳一样漂亮、可爱，对吗？虽然她们相隔整整125年（1862--1987）。娃娃是女孩童年时代的一种迫切需要，全世界的女童都一样。她们把娃娃想成了一个人，在一味的幻想，一味闲谈，一味缝小衣服的岁月中，小女孩长成小姑娘，小姑娘长大成大姑娘。我家的欢欢一直陪伴女儿到出嫁。欢欢还是我与同事友谊的见证哦。在欢欢二十岁那年，我为她拍了一套彩照，作为新年贺卡寄给同事们。我的朋友们也是激动万分。

《悲惨世界》听到这里，激动得从桌上滑到我的手里。

书握住我的手说，想不到我的珂赛特的故事这么有魅力，你们也真是玩偶的诚心呵护者。

我又从木箱里拿出许多玩偶：穿着粉红裙子的兎子娃咪婓、着工装服的胖熊青青、戴着红蝴蝶结的瓷铃铛猫娃……这些娃娃是孙女的玩偶，她喜欢动物玩偶，不管是搪塑的、布绒的，还是泥塑的，她都喜欢。许多是她姑姑给她的生日礼物，有的是朋友们送的，还有是我们在旅游景点买的。这些玩偶让孙女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喜欢把玩偶当作小朋友，让它们坐在三人沙发中。她既当老师又当小朋友，上音乐课、上体育课。有时候还缠着我一起参加她组织的玩偶运动会。有模有样，看着她这么投入，这么开心，我们也乐在其中了。在快乐的游玩中，孙女成长为性格开朗、活泼的姑娘了。

《悲惨世界》动情地对我说，玩具是儿童把想象、思维等心理过程转向行为的支持。它能发展运动能力，激发想象，唤起好奇心。玩偶是儿童的天使哦。你的孙女现在有什么特长？跑步、游泳、骑车好吗？

好着呢，两腿修长，动作灵敏。我开心地回答。你塑造的冉阿让、沙威、珂赛特有血有肉，虽然冉阿让、沙威结局悲惨，但从他们身上折射的人性的善良让我们佩服。特别是你成功塑造的珂赛特更是成功，那是那个时代低层悲苦儿童的缩影。你将女童爱玩偶的心态、神情入木三分，写活了。玩偶，是悲惨世界厚重乌云缝中射出的一束瑰丽之光。

温暖的阳光从玻璃窗透射进来，照得《悲惨世界》也披上了金光。书卷多情如故人，我甚欣慰。

作者简介：林亚玉，女，1948年出生于浙江宁波北仑，北仑作家协会会员。1969年插队当知青，曾种过田，当过代课教师和职工教育专职教师、商场营业员。喜欢文学，在老年大学文学欣赏班学习，偶有小文见于报刊。

一种被搞糟了的价值和一种被揭穿的幻想都一样可怜，它们很相近，两者太容易被混为一谈了。——米兰·昆德拉 《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