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中,每年秋冬农闲时节,家家青壮男丁都要去修茨淮新河,男人孱弱多病的家庭,也要去妇女顶上到工地烧锅做饭。这就是当年大兴水利的“上河工”。  河工近则在阜阳颍河东,远则能到蚌埠怀远县境。那时交通运输条件很差,一个生产大队有一辆手扶拖拉机就是条件好的了,每到出发时节那真是人头攒动,板车云集;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分外地热闹。 学佑叔是我们生产队的手扶拖拉机手,手扶拖拉机满载着米面油盐锅碗瓢盆,学文家年轻的媳妇坐在车厢斗,学佑叔本就是退伍军人,这一刻戴着棉军帽穿着军大衣,很是意气风发。手扶拖拉机在砰砰颤响中出发了,车厢斗内学文婶子的红头巾也分外扎眼。学佑叔意气风发出发的场景有过三五回,大部队收河工都是要到当年腊月二十几,但是在我的记忆里学佑叔却都没有坚持到底。第一年干到一半他的腿折了,提前回来搁家躺了几个月才算好利索;第二年他头被砸破,裹得严严实实地提前回来了。最后一年没有撑到一个月就被送回来了,这次是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神经错乱了。 我们两家是邻居,印象中的学佑叔高高大大的,帅气十足,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几次出河工都会出蘑菇事儿。那时还小,从大人们神神秘秘的话语中听出“报应”什么的,真的不很明白其中的含意。学佑叔疯癫了几年,最后走失的无影无踪,前几年回家问起他的事,才慢慢明白了一些。学佑叔的父亲景宁爷是我们的老大队书记,大人们神神秘秘所说的“报应”,一部分是跟他有关,都说六零年饿死人的那年,景宁爷没少作孽,把家家户户的锅都砸了不说,谁家灶头冒烟,他过去以后发现有锅碗瓢盆的都会砸个稀巴烂。我的母亲很善良温和,提到他也会愤然,当时哥哥不到一周岁,母亲没有奶水,偷偷烧块红芋喂哥哥,被景宁爷发现了,一把夺过去扔在地上,踏上几脚,哥哥吓得哇哇大哭,好容易弄到的一块救命红芋也被糟蹋了。 至于学佑叔搁河工上出事,父辈积下的业障因果不说,他自己也作了不少孽。学文叔年轻轻得了肺痨,走动的力气都没有,上河工要家家户户出人的,学文婶子就把几个小孩子扔在家里去上河工。乡里乡亲宗族观念都强,一个妇道人家大家都争着照应,学文婶子搁工地做个饭也算清闲。学佑叔小时候就不学好,仗着景宁爷的威风,偷鸡摸狗这歪门邪道没少干,这回他又想歪点子打起学文婶子的主意了,别的人都在工地干活,他修车加油回到宿舍,趁机对学文婶子揩油赚便宜,甚至拉拉扯扯动起手。虽然学佑叔没得手,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龌龊行为传到学文叔家几个堂兄弟耳朵里。田地边子不让人,老婆孩子不让人,为了家族的荣誉,人家学文家怎么能愿意受辱。终于有一天,学佑叔正在骚扰做饭的学文婶子的时候,被学文叔家几个堂弟堵在灶屋内,一顿群殴,群情激愤中,罪恶的学佑叔的腿被打折了。至于学佑叔疯癫的原因,大家说的更神秘,说他屡教不改,第二年又被打破头了,第三年过去不敢直接去骚扰学文婶子了,就趴在灶屋外边听个墙角搞个偷窥。大冷天趴在屋外嫌冷,就贴在烟囱旁,一天清晨被早起上工的村人发现昏迷在烟囱跟前。大人们说学佑叔是被烟囱熏傻的。当时不明白,现在想想也有可能,一氧化碳二氧化碳毕竟不是好东西,吸入太多熏晕的脑子也有可能!我本不相信因果报应什么的,文革时期像景宁爷那样疯狂到失去人性的货色也大有人在,怎么可能就一定报应到他的儿子学佑叔了呢?但是家中一个退休教师的堂叔,喜欢读一些文史的东西,每次回去都跟我絮叨,说什么民国人物冯玉祥经常倒戈叛变,没有节操不说,还把宣统皇帝溥仪撵出故宫。宣统退位的时候民国政府有承诺,冯玉祥谝吊能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最后在黑海烧死就是报应……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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