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 扯
左传海
愤怒让他一夜无眠。
低低的啜泣又从里屋传出，像条绳子套住他的脖子，心“呯呯”狂跳，他粗重地低吼：“算是和你掰扯不清了，没完没了的，还教不教人活了？”
从沙发上腾地窜起来，打开房门，一脚跨到外面。铁门在他身后“咣”地摔死。
寒气扎脸。路灯才熄。一溜雪堆卧在路边，微微透出幽幽暗白。
冷风一激，打一个寒颤，他长吐一口气。抬头四下一看，已是小区边的花园。近处草地上丛丛灌木，黑糊糊的，或方或圆，高高低低，轻轻晃着，“哗啦啦”地乱响。
刚才气急败坏，羽绒服也忘穿了。他哆嗦着蹦了一圈，喘着粗气立在了水池边。池中满是厚厚的冰，他觉得自己也冻在了里面……
不行，这次这事儿可不能这样就算完了！几次三番，拿我的容忍当软弱了，欺人太甚！想到家里那个恶女人，他抖得更厉害了，把脖子硬硬地梗一梗。
这一次必须要好好地和她掰扯掰扯，叫她心服口服，不然，这日子可真不能过了……这样想着，猛一回头，却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冲自己走来。
看不清面目，花白的头发在微淡的晨熹中闪着纯纯的光。熟悉的身影，是住在自己楼下的老两口。昨晚的那场大吵肯定又惊着两位老人了。他脸上一热，想要扭头离去。橐橐的步声近了，老人咯咯啰啰的轻轻对话声传到了耳边。
最好打个招呼吧。他低着头轻轻说了声“早”。“是你啊，小伙子，你起得也挺早嘛。”苍老而洪亮的男声。“……”张了张嘴，他啥也没说出来，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该死，刚才出门时，鞋还穿错了——一只皮鞋，一只棉拖。他把一只脚使劲地往另一只后边藏。“哈哈哈——”老人大笑了起来，他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小两口儿又闹别扭了？”轻轻的和蔼的一句，是那大妈。他心头一热，脱口而出：“她认死理儿——”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知怎的，他想到自己的妈，“……我……和她掰扯不清……”有点想哭的感觉。
“嗨——，小伙子，家可不是啥讲理的地儿啊，两口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哩……”“一家人，有啥好掰扯的，……掰扯清了，心也散了……这么大的天下，两个人走到一块，不容易啊，讲情还不够呢，讲啥理啊？”大爷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是啊，情这东西可不是掰扯来的，小伙子，回家吧，快去好好暖和暖和……”
风刮得略轻了一些。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慢慢走远。
眼里那滚烫的东西终于流了出来，他用力一擦，脸上麻麻的。
东方的天边有大片大片耀眼的好看的云霓，太阳要出来，那是日出前的旗帜。他突然觉得云霓是那样的好看，色彩丰富，层次鲜明——浅粉、玫红、暗紫……那一刻，他被吸引住了，竟想要分清那色彩的种类……
呆望半天，他长嘘一口气。云霓的色彩是不能分清的啊；分清了，也许就不会那么好看了。
他轻轻地点点头，往家的方向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