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园街的疯狂
文|丽原君
登场人物
文大爸一一实名文建章,六十來岁,是一个读过旧学的知识份子。出场时的身份是补锅匠。
文母一一文大爸的老伴,能识些字的市民。
文邦新一一文大爸的儿子,大学肄业者。二十余岁。
刘高长子一一实名刘湘生,是一个有高深中药学的医士,年七十余。
刘丽萍一一刘高长子的孙女。刚在街道就业的学生。
夏女人一一实名夏菊花,因慕极左,更名为夏学林。她是丽萍的生母。出场时身份是办事处主任。
曾矮儿一一文家隔邻,靠打卖烧饼为生的残疾人。将近三十岁。
红袖套甲一一男,某组织头头,革委会成员。
红袖套乙一一男,某组织头头,革委会成员。
赖汤氏一一居民老太婆。
其他登场人物(略)
时间:十年动乱的前期
地点:中国w县城关镇紫园街
【第一幕】
第一场 隆冬 街屋前
[幕启:紫园街,文大爸屋前。幕启时,文大爸正蹲在门槛内边,伏在铺板上,两手不仃地敲打一口乌黑的锑锅。铺板上零乱地摆置着擦鞋补靴钌马掌配钥匙的行当。他滿面污迹,戴一顶兰布泛白帽子,帽沿垮下來,触着吊到鼻尖上的镜架,也不弄一下,仍旧细细的翻看,叮仃当当地敲。[刘高长子打着嗝儿上。他有肺气肿病,胸膛常郁积痰气,靠打嗝维持消化。他穿一件黑色长呢大衣,手撑一根褐色的平拐。到文大爸家檐下,使劲地拄点着拐杖。文大爸:(抬头,从镜框外看他)这么冷的天,你刘膏药还有那么大的火气?文大爸:(见他待扶,略起)刘医生,抬你到火葬场,去不去?(笑)你医别人的病,医不了自己命啊!(扶其入屋)刘高长子:(坐下,朝屋里览看了一圈)你一天硬是忙啊。文大爸:我不能同你比呵。(顺手拖囗锅來,敲整着)不补锅,喝西北风?刘高长子:你脑壳灵便,今天丟了白墨,明天就可以补锑锅,钉马掌……养活了兩口儿不说,还赖赖磨磨的养出个大学生。文胡子,你不像我,只有卖狗皮膏药!(双肘撑在拐上,摇摇颤颤地)文大爸:话不能那么说,你老一身都是手艺,一张膏药可以治好梅毒,未必然连县医院那些医生都不如?现在是你有齐天的本事,他不用你,你有屁的法!刘高长子:不用就算了,我有儿子儿孙,我儿子儿孙总有人用!(有些愤然)文大爸:(压下他)你老别激动,我倆空空头说空话,不算数的。现在孙女都带大了,还爭个什么气?刘高长子:酒、色、财、气四个字,我都不贪,要贪的话,活得倒将近蒋光头的岁数?(一个大的嗝儿)文大爸:这就对了,不贪就不贪。我补我的锅,你看着我补,补漏了,係吭声气,免得闲得无事,气鼓气胀的。刘高长子:我怕是遇到你了噢,气鼓气胀的。你也这么说?(扶起拐杖)你补你的锅,告辞了!文大爸:(忙起,拉住他)刘老人家,不要毛焦火捺的,坐倒,(按回原处)天垮不下來。刘高长子:昨天,赖和尚给我剃头,把我头顶划了道口子,冒了一路血,我发了气。他也像你这么说,"气鼓气胀的",我比你们老,未必该受你们欺负?文大爸:(以为滑稽)哈哈哈哈,我知道你今天找我有事,要不然,我才懶得留你咧!刘高长子:是,是。我刘高长子旡事不登金銮殿!(嗝儿)文大爸:(紧紧叮住他,良久)刘医生,你说的话算数么?刘高长子:(猛点一下拐杖)文胡子,你我打交道三十多年了,还把我当外人看待?刘高长子:她夏婆娘只晓得去偷人,她丽萍是我养大的!刘高长子:文胡子,我奔着老命也要刘丽萍过你补锅匠的门!刘高长子:李太白说,"羲和羲和,鲁阳何德,驻景挥戈……浩然与溟淳 同科 ",我两个同病相怜,都是一类呵,哈哈哈哈!文大爸:(决然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刘医生,你瞧得起我文胡子(击桌),我那个大学龟儿子就认你做丈公!刘高长子:随便你。(起身,扶杖)你老女人还沒音讯?刘高长子:老夫老妻的了,还眷着,他妈的,老不敛威!(跨门上街檐)少说,中午到我家吃饭!告辞了!(下)曾矮儿:刘高人,刘高人!(下,复强掳着刘上)刘高长子,我问你,你兩个龟老头摆的什么龙门阵?爭得面红耳赤的?刘高长子:(强着扭开)龙门阵?走开呵,你膏药爷有事……(嗝)曾矮儿:她造反,提升了,当了革委会正主任了,你老人公不也跟着沾光?刘高长子:(一个大嗝)呸!我沾她的光?受不起,受不起!曾矮儿:(依旧缠着他)因林老总造反造得凶,你媳妇儿把夏菊花改成夏学林了,嘻嘻,膏药爷,你别走,还有呢。刘高长子:(拄杖,生气地)矮龟儿子,卖你的烧饼去,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沾她夏菊花的光!(下)曾矮儿:哼,不识好歹。(向文大爸)文大爸,(蹲下,胳肘靠着摊角,轻声地)这下我搞不成了……文大爸:(低头补锅,漫不经心地)不要胡思乱想,看碰破头,要量体裁衣……曾矮儿:谁叫爹妈生我这么个五短身材的呢,唉一一文大爸,话不投机,走了!(懶懒地挎起蓝,下)夏女人:(扭头扭腰地)文老头,黑了有你的会。(嘴里似乎含着糖果)。文大爸:(抬头,从镜框外看她)会?昨晚上不是开过了么?(仍细細的敲打着)夏女人:你的锅不要补了,趁早收整干净!(随手拣起一块碎屑摔出)文大爸:(赶紧鞠立起)夏孃,我这,这就收拾。你,你进屋來坐?夏女人:(巡视了屋里一圈)坐?你坐,还凉了半截屁股,喊我坐?(向内室觑看)屋头怎么冷冷清清的,你老太婆呢?夏女人:公爹?公鸡吗公爹?哼,文老头,我给你说,我人穷志高,革残渣余孽的命!(用手指敲着铺板)今晚黑也有他的会!夏女人:说什么?你两个碰头,要注意后果喔!(急然地出屋,回头)哼!(将下)夏女人:邦新儿?他读了大学,国家堆在他身上的钱比他人还高,他要做甚?你抬他出來,他敢翻天?夏女人:(打断他的话)跟你说了,黑了有你的会,和我公老汉站一条烧火板凳!(气势甚盛地,下)[文大爸望着她离去,心事重重,半晌,才明悟,始整理铺面上的行当。[雪花频频飘落的深处,一兜冷沏骨髓的北风,缓缓地捲进一辆人力黄包车。文邦新和文母坐在车上。他穿一件中式夾袄,外套灰色中式罩衣,长脖颈上的围巾披挞到肩后,有点文质彬彬。"到了,"文邦新向师傅说。车夫:(帮着把文母搀下车)嘿,我还要忙着赶西街,不打扰了……(站着直搓手)。车夫:是的,是的。(拾把车把,快扶老太婆进屋,又吹风了!(拉车匆匆下)。文大爸:(从内室出,忙迎着)老太婆,雪下的大,手脚都冻僵了!(提起地上的行李)文大爸:冷惯了,沒事。太婆,过成都看舒服了吧?(从怀里掏出钱包)你走三天,我一分钱都沒有用,还给你。文母:(接过钱包,数了数)老头子,身体要得紧不……文大爸:你娘儿回來了,一家人闹热了。邦新一分配,屋里不是就多了一个人掙钱么?文母:(接过,半晌,深情地)亏你老汉雪地里抓饭吃把你养大,却是这么个结局……(饰泪)文邦新:(恳求地)妈,您别说了,我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您老人家……文母:光对不起有啥用噢,你有话给你爸说去吧。(同情而悲悯地看着文大爸)文老头,你命苦呵……文邦新:(蓦地跪下)爸爸,孩子不爭气,您责备我吧!文大爸:(懵了,不知所措)老太婆?(诧异地)老太婆!!文大爸:老太婆……(兩眼射出吓人的光)你给我把那个书呆子放过來!文母:(镇定地)文邦新,你进屋里头去。(见他入内,意味声长地)唉!(向文大爸)老头子,这个死短命的,本来在农场锻炼得好好的,几天领毕业证了,人家突然说他写的那本书有政治问题……(说梗住了,抽搐着)书都带回來了……文大爸:(接过书,胡乱地翻番了几下,苦笑,猛地暴起)去他妈的!(撕成兩半,掷到地上)我要你读书,不要你写书!补锅钉马掌的家庭,要的是钉锤,不是书!文大爸:(猛烈地捶击着自己的头部)你,你,你给,给我滾!滚!滚!!(昏厥)文母:(抚摸着文大爸的额头)死老头子,你别走,你起来补锅,我还沒吃饭那……(混浊的双眼凝住了)[幕,在愈渐愈浓密的雪花时,在呼啸着的北风横扫时,缓缓闭过。其间夾杂着似人声似狼声的嗥叫。丽原君(笔名),笔名还有,非人即兽,吳突突等。本名蒲方弟,中国戏剧电视剧創作函授中心首班肄业,网络长篇小说簽约作家,著有文集《紫东亍轶事》,小说《北山凹》等。现居四川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