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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中越边疆上的战火仍在继续。军分区机关的气氛依然紧张，机关里人们纷纷议论：恐怕还要再打一段时间。不少干部战士听了战况通报，见越寇继续不断在边疆挑衅，打死打伤我边防军民，再次纷纷向党组织递交请战书，坚决要求参战，打击越寇的侵略行为。 军分区把这些请战书发表在机关自办的军事简报上，号召各级指战员认清形势，服从命令，提高素质，苦练杀敌本领，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这些信息表明：分区部队很可能要参加作战。 何峰已做好了参战准备。除必需的日常用品外，有的东西打包裹寄给了父母亲，有的赠送给了战友，有的进行了销毁。根据信息预测，何峰感到参战在即，为了不让父母亲过多担忧，他给父母亲写了信，信中说：“……我最近要到军区集中封闭学习一段时间，那里规定不能给外边写信。我的一切都很好，请你们不要挂念。如你们实在想我了，就站在咱家门口向西南方向看看就行了，因为我就在咱家的西南方。请父母亲一定保重身体，你们的健康快乐就是儿子我的最大的幸福。另祝弟弟妹妹努力学习……” 信发走的第六天晚上，半夜时分。何峰从梦中突然被浦科长叫醒，匆匆穿了衣服，挎上手枪、挎包，背上被包，跑步来到操场上。只见操场上灯光通明，各级指战员正在向指定地点集合。操场东边的一个高台上，魏司令员和几位首长面色凝重地站在上边。等部队集合完毕后，魏司令员大声讲道：“同志们！对越自卫反击战我们已经取得了阶段性重大胜利。但越寇贼心不死，仍然不断侵扰我们，为了狠狠打击越寇的侵略行为，锻炼我们的部队，根据中央军委命令，我们分区组建了一个支前边防团，方案中央军委已经批准。两个小时前分区接到西南军区和滇南军区命令，全体指战员今晚出发，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现在由肖参谋长宣布命令！” 肖参谋长宣布完命令后讲道：“我相信同志们一定能经受住战争考验，祝同志们出师顺利，旗开得胜，勇立战功！现在乘车出发！” 何峰受命参战，随三团行动，战期在三团前指（前线指挥所）工作。 何峰在抓部队管理教育、武器装备技术革新、用群选法任用正副班长等工作中，多次与三团团长马成见面交谈，俩人很能谈得来。三团近期在宝岭市军分区教导大队集中训练（实际是边待命边训练），有时晚上俩人也会见面聊谈。部队乘车出发时，马成让何峰和自己同坐在一辆车上。敌情就是命令。三团的车队沿着滇西南公路由西向南急驰，马成和何峰等乘坐的指挥车时而奔前，时而在后，中间除停留片刻大小便外，一路没停，吃饭也在车上。马成他们坐的车，开车的两个司机轮换着休息。何峰有些疲倦，但脑子里一直想着战场上可能发生的事，也想着家人和战友，想着想着，他看到：父亲笑着走到自己的跟前，说：“孩子，别怕，胆正才能压邪，有勇有谋，鬼怪低头。你忘了，我给你说过，民国33年夏天，一帮日本鬼子从咱庄上过，到各家各户遭塌老百姓，咱家来了一个鬼子，你爷爷提前把大缸里的水倒剩下三扎恁深，趁小鬼子用瓢往水缸里舀水时，抬起他的两条腿把他给浸死了，后来其他鬼子到处找这个鬼子，没找着可开跋了。”何峰笑笑，想抱下父亲，没抱着，父亲转身不见了。接着，只见三国关羽身着战袍，手持偃月长柄大刀，美髯飘扬，乘着赤免战马从自己跟前飞奔而去。停会儿，团长马成高举红旗，率领全团指战员向敌人阵地冲去，杀声震天，硝烟弥漫，有的战士被地雷炸飞，有的掉进了敌人挖置的毒刺壕沟里，有的被竹签扎住、毒蛇咬伤……团长马成受伤后，依然和自己一起高举红旗，冲上了敌人阵地。突然，敌人的暗枪打来，团长马成应声倒下，何峰见状一声高喊：“马团长！”何峰一声高喊，惊醒了似睡非睡的马成，马成惊道：“何峰，怎么啦？”何峰这时也醒了，出了一身汗，不好意思地说：“刚才做了个梦。”马成说：“可能有些累，有些紧张，注意放松，战前紧张中的有序放松，对恢复、积蓄体能很有帮助。” 第二天凌晨，四点四十三分三团安全到达滇南的一座环山脚下，马成、何峰几乎同时看了下手表，距命令最迟到达这里的时间提前了四十七分钟。在这里，三团所有指战员都要下车改为徒步前进。 马成命令部队原地休息待命，同时让通讯员用灯语通知各营营长、教导员等到团指开会。作战参谋立刻架起野战活动桌子，打开了阅图灯，将地图平摊在了上面。大家到后都自觉围在了地图周围。团长马成说：“同志们，我们提前四十七分钟到达了第一个预定集结地，毕环山。”马成边说边用铅笔指点着地图上的位置。接着说：“按军区一号令，我团将从这里兵分四路前进，具体情况，停会儿由团指三号告诉大家。我们这次行动，主要是支援友部，穿密林，固阵地，打反击。我们的行动路线，坚守的阵地，打反击的地区，地形复杂，敌情多变，我们所援助的部队的情况目前还不完全清楚，我们的指战员又是第一次参加实战，各种情况都会发生。我们要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大家要顾全大局，严守纪律，不怕牺牲，英勇作战，援必诚，行必准，守必固，击必狠，打赢、打胜，打出我们三团的神威。”马成讲到此，示意团参谋长杨怀恩下达命令，明确任务，说：“三号，宣布命令吧。” 杨怀恩讲：“我宣布团指命令：一是兵分四路：团指和特种一连、二连为一路（代号：泰山），一营为二路（代号：岳山），二营为三路（代号：嵩山），三营为四路（代号：华山）。二是各路行进路线、到达地点、到达时间、增援部队编号、联系方式，这些都已标在图上（这时，团作战股长齐小金将事先标好的作战地图分别发给了各营营长），大家要看清楚，我不再一一宣读。三是出发时间为北京时间六时整。四是出发之后电台开通，密码联络，遇到特殊情况报告团指。五是与被增援的部队会合后电告我团一号。大家校对时间，现在是五时二十五分。宣布完毕。”大家听得非常专注认真，在校对时间时都同时看了手表，三营营长把手表摘下来慢慢拨了一下。 团政委房新强说：“同志们，我团这次参战方式很特殊，集中出发，分而增援，将士同征，情况会复杂多变，全体指挥员、战斗员，要坚决服从命令，遵守战场纪律，要顾全大局，团结配合，要英勇善战，不怕流血牺牲，各级指挥员、党团员要充分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及时掌握思想动态，统一思想，坚定必胜信心，对越自卫反击，是正义之战，正义之战必胜。” 团长马成接着说：“各路侦察分队已经派出去了，随时会向各路报告情况，现在我们已临战区，战区情况瞬时千变万化，大家要随时侦查敌情，准确判断，正确处置。看大家还有什么没有？”参加会议的营连指挥官一齐回答：“没有！” 团政委房新强说：“何参谋还有什么意见和要求？” 何峰道：“没有，坚决服从命令，坚决完成任务！” 团长马成讲：“散会之后，同志们立即回去再动员，再准备，到时不再集中，按时出发。请大家多保重，祝大家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马成、房新强、杨怀恩、何峰等一一与各路军政主官握手辞别，目光坚定而心又难以离舍。 送走一、二、三营营长、教导员后，马成、房新强、杨怀恩又召集一路分队排以上干部开会，传达了刚才的团指会议精神，强调要统一指挥，协调行动，敢打善战，战则必胜，同时，为了减少伤亡，快速行进，又将团指一分为二，马成、杨怀恩、何峰在三团特种连一连，房新强等在三团特种连二连。特种连一连二连又在一起认真研究明确了在各种情况下的行进路线、队形等。 出发前，何峰站在一座长满青草的土坡上，望着东北家乡的方向，片刻之间想了许多。他想到了父母亲，想到了兄弟姐妹，想到了郭秀娟。想到了家乡的土地、大山、河流、庄稼、村庄，那所有熟悉的一切。他想到万一自己牺牲在了战场，所有这一切都再也见不到了，他感到有点儿留恋与不舍，他掏出一个小红布包看了又看，之后又将它装进了内衣口袋里。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钟，一路队伍到达了边疆线上。在中国一侧的一个小村子边，设立了三团前指指挥所。部队在此休息了三个多小时。 休息中，有的班排是集体学习讨论，有的是自由活动。自由活动者，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看随身带的小型书，有的在擦枪，有的在看自己心爱的人的照片，有的在闲聊，有的在静坐。指挥所周围的明岗暗哨，警惕地注视着前方。何峰和作战股长在看着地图，作战股长指着地图给何峰在介绍着什么，何峰也不时插话，作战股长时而点点头。 这时从何峰身后不远处传来两个战士聊天的声音：“你说那越南鬼子咋恁球没良心，咱们供他吃供他喝，供他用，帮助他打仗，他反过来又侵略咱，咱们狠狠揍了他一顿还不行，还是那么嚣张，这不是太欺负人了。” 另个战士说：“这叫肉包子喂疯狗，喂了它照样咬你，喂多了它咬得更凶。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他们欠的是挨揍。” 那个战士说：“有句话叫‘狗仗人势，’我想如果没有帝国主义的撑腰支持，它不会那么凶。” 另个战士接着说：“球，凶了咋地，当年小日本侵略咱，铁蹄踏遍全中国，坏事做尽做绝，还不是让咱们给打的屁滚尿流，跪地求饶，夹着尾巴逃回了他的老窝里。只要全国人民团结一心，英勇善战，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那个战士又说：“全国人民咱管不了，眼下对纸老虎咱们还得当真老虎打……” 这边聊得正兴，另一边特一连一班战士贾双全，外号“无不能”的大嗓门开了腔：“班长，集体活动完了，该我行使民主权利了。”没等班长回话，他接着说：“我提议：咱班现在来个节目，叫‘说说心里话’，轮到谁，谁就说出自己现在最想干的一件事，谁不说实话，这样……”他随即用手比划个犬狗交配的动作，立即引起一阵笑骂声。贾双全说：“按现在坐的顺序，王班长你是一号，你先说。”一班长看了看大家，尔后说：“绑架我呀，好，我说，现在我最想飞到阵地上打死几个鬼儿子。”第二个战士接着说：“我最想吃碗米饭扣肉。”第三个战士说：“我最想吃俺那里的锅盔馍加肉配浆面条。”何峰听到这话，微笑着朝讲这话的战士看了看，心想打个招呼，但欲言又止。后边的战士接着说：“我想我是孙悟空就好了，钻进越军师长的肚子里，捉个大俘虏。”有个战士插话说：“野心还不小呢。”“无不能”说：“少打岔，继续。”这时后边的战士继续说：“我最想吃我们渝川的麻辣烫火锅，还想杀敌立功。”说到这儿，只听有人说：“哦，不对，‘无不能’，你小子刚才还和我在一起，这会儿，怎么坐到班长那儿了，不行你说。”“无不能”自知理亏，只好说：“好，我说，我现在最想找个漂亮妞，美一阵子，上战场死了，也无遗憾。”有几个战士齐声说：“你小子没上阵地就想犯浑。”边说边站起来想抬起贾双全打地夯，吓得贾双全站起来跋腿就跑。何峰看到战友们战前难得的欢乐，由衷笑了，他拍下作战股长的肩膀，两人起了身。 突然，“嘟！嘟嘟！”紧急集合哨音响起。 团指接到命令，要“泰山”立刻赶到三十多里外的地方打增援，据相关情报得知：我军某团某营正在前方一座山头（1725号高地）上和越军相持，双方都在等待援军，谁的援军早到，谁就可能获得胜利。 根据命令，马成让政委房新强等与特二连部分干部战士留守指挥所，自己带着队伍，一路急行军前进。当走到一座大山之间时他们停了下来，向导指着前边一座山头说：“翻过那座山，就到地方了。”马成看看地图，命令火速往那座山头赶去。”这时，何峰忽然感到前边山包上好像有埋伏，他急忙提醒马成说：“一号，前边那座山包丛林密布，地势凶险，是否侦察一下，以防有埋伏。” 马成听了，急忙命令停止前进，示意侦察组迅速上前侦察敌情。侦察组走后不久，忽然听见一发炮弹从对面山上飞来，马成一看不妙，急令大家卧倒，何峰看到炮弹即将落在马成身边，说时迟，那时快，他猛扑向马成，将马成按倒在了地上。 随即“轰隆”一声。一块炮弹皮擦着何峰的肩膀划过，鲜血从他身上流出来，何峰忍着疼，紧紧的护着马成，动也不敢动。警卫员在向马成扑来的一瞬间被一根藤绊倒，卧在了距何峰和马成不到一米的地方。 停了一会儿，不见有炮弹打来。马成翻身起来，发现何峰肩膀上往外流血。急切地问：“何参谋，你受伤了？” 何峰抬抬胳膊，感到很灵活，知道自己并没受重伤，满不在乎地说：“划破点皮，没有问题。”随即打开急救包，对自己的伤口作了处理。 正说着话，听见对面山上的树林中传来了枪声，何峰说：“团长，伏兵是否发现了我们。” 马成说：“注意隐蔽！”尔后边听边观察了一阵，判断说：“听枪声，对面的越兵不多，干脆干掉他。”话音刚落，一班一名战士被越军射过来的子弹击中倒下，卫生员急速赶去救治。这时，马成果断地打了两个手势，部队立马变成了进攻包剿队形。 对面埋伏的越兵本想打个出其不意的埋伏，眼见被我方识破，不敢再战，胡乱打了一阵，弃了阵地，仓皇而逃。 何峰跟着战友们攻上那座山包后，在敌人的工事里，见到有中国制造的枪支，中国的军用饼干和罐头。战士们气愤地骂道：“这伙负心贼，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马成借机鼓动战士们，说：“同志们，增援战友，杀敌立功，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接着又命令道：“现在执行第二套方案，大家跑步前进！” 马成和他的战友们憋着一股子劲儿，似脱弦的利箭，如水中的蛟龙，穿林涉水，越障跨壕，向增援阵地飞驰而去…… 三团第一路分队增援战斗打得勇猛顽强出色。部队除三名战士受重伤外，无一死亡。增援战斗结束后，何峰又随军撤回到中国境内，部队驻守待命，边总结边训练。受重伤的战士被送到了后方医院。 战士贾双全在向主阵地冲锋时，被越军战前埋置的压发地雷炸断了右腿，荣立个人二等功。他于1984年底退伍回到蜀川，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领办了一家福利纸箱加工厂，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成为蜀川宏光纸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此乃后话。 这天，马成把何峰叫去商量增援第一仗总结的事，忍不住说：“何参谋，回去后你也别到分区了，就留在我这里。在我这里做军务股长，你看怎么样？” 何峰说：“团长，我可是副连职参谋，你让我做军务股长，我怕组织不同意。” 马成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向组织要求的，另外，我和政委商量还要给你报功呢。” 何峰只好说：“我听组织安排好了。” 过了十来天，马成又对何峰说：“何参谋，你的立功报告已经批下来了，是个三等功。分区魏司令员也口头同意你留在三团做军务股长，你安心等待命令吧。” 何峰说：“谢谢团长！” 这天，三团团长马成接到命令，除三营继续留在前线外，其余三团干部战士全部先期撤军，返回宝岭市军分区。 这天，三团正在休整，宝岭市军分区司令部徐大伟副参谋长闯进了马成的办公室。徐副参谋长一进门就说：“马团长，你可真会挖墙脚呀，挖到司令部来了。我今天可是奉肖参谋长命令，来带何参谋回去的，让他做营职参谋，做我的助手。” 马成一听急了，说：“我的报告可是经魏司令员同意的，你参谋长怎么能横加一杠子，何参谋不能走。” 徐副参谋长说：“魏司令员只是口头同意了，又没有下正式文件。魏司令员让你顾全大局，放何参谋回去。” 马成一口回绝：“不行，何参谋我要定了。” 徐副参谋长笑道：“你这家伙真霸道。咱们还是听听何参谋的意见，看他怎么说！” 马成让通讯员将何峰叫到自己办公室后，讲明了情况，同时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何峰说：“好，请何参谋说，我们就尊重何参谋的选择。” 徐副参谋长也盯着何峰说：“何峰，你定！” 何峰见两位首长争执不下，又都对自己充满期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停了一会儿，他只好模愣两可地说：“我觉得两个地方都很好。我服从组织安排。” 徐副参谋长和马团长都用手指着对方笑着说：“你能吧！”徐副参谋长道：“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着转身出了马成的办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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