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丹顶鹤 || 作者 杨海川

 天南地北会宁人 2021-02-08

丹顶鹤

作者    ‖   杨海川

杨海川在唐关(通渭碧玉关)

作者前期文字链接:

《屏阳师表系列之九(附后记)——七十年代大沟中学在革委会主任郭安仁老师与校长吴振中老师率领下的教师总阵容》《屏阳师表系列之八——记七十年代大沟中学农业基础课刘振琪老师》《屏阳师表系列之七——记七十年代中期大沟中学原副校长刘振亚老师》《1920年海原大地震中的会宁大沟灾情记略》《屏阳师表系列之六——记原大沟中学体育课周尚礼老师》《屏阳师表系列之五——记原大沟中学语文课武止戈老师》《屏阳师表系列之四——记原大沟中学语文课王泰华老师》《屏阳师表系列之三——记原大沟中学建校元老王善治老师》《屏阳师表系列之二——记原大沟中学语文老师李炳宸》《屏阳师表系列之一——记原大沟中学崔炳华老师》《会宁县陈祥同志工作事迹——省报里的老实圪塔“陈喇叭”》《建国初大沟抗美援朝等为国征战人员事略》《接骨(下)》《接骨(中)》《接骨(上)》《老兵传奇(二十一)》《老兵传奇(二十)》《老兵传奇(十九)》《老兵传奇(十八)》《老兵传奇(十七)》《老兵传奇(十六)》《老兵传奇(十五)》《老兵传奇(十四)》《老兵传奇(十三)》《老兵传奇(十二)》《老兵传奇(十一)》《老兵传奇(十)》《老兵传奇(九)》《老兵传奇(八)》《 老兵传奇(七)》《老兵传奇(六)》《老兵传奇(五)》《老兵传奇(四)》《老兵传奇(三)》《老兵传奇(二)》《老兵传奇(一)》



阿豆家的葵花开得正旺。在大田里,这好多好多的葵花,真应该称为林子呢!

棵棵高高挺立的花杆,满被周身层层的叶掌罩住了。顶端便是那盆口一般大的笑艳艳的花盘。这葵花林究竟有多深呢?里面究竟是些啥样的光景呢?阿豆打定意,钻进去看看去!他才九岁,那只圆圆的大脑袋只能擦着杆下的小叶向里张望。

一进林子,再也见不到太阳的亮光,偶尔从叶间筛下来一两只铜钱大的光坨儿已很稀罕了。在这密阴阴的帐子里,他感到心里闷闷的,只有壮着胆往前摸索。子草不时地网住他的脚,他气恼恼地骂了句“死蔓子,再网我踩死你!”用脚狠劲扑腾几下再往前走。

林荫越来越深。突然发现一团白色的东西扑在前面几棵花杆下,他心里一阵寒栗,“呵呵,你莫不是白狐子罢,或者白狼、白色虎··....”他抖抖地转身猛跑,又被一只大杆撞个趔趄,急忙转身,那白东西还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地放着。阿豆想,这是啥东西呢?去看个究竟吧!或许是阿爸点籽时候脱下来的白衫扑在那儿呢!

阿豆又鼓足了勇气,蹑足探过身去,才看清那是一只白色的鹤——年画里常跟松树与海画在一起的长脖长腿红顶子的仙鹤摊卧在杆下。

呵,你从哪儿来呢?你为什么不在天空里飞去,寻找松树和大海?泊在这密荫里不怕狐子与狼来作害么?村里的姚叔日日放枪寻猎,你不怕碰上他么?阿豆替他担忧着,轻轻俯下身,先去摸它的翅膀。

这是一只温驯的丹顶鹤。它不怕生人,阿豆扶它起来,慢慢朝前走,它细长的左腿象被什么打过的伤痕,踩地时总不踏实,它多可怜啊!

他们终于摸出深深的葵花林子。阿豆为这件新奇的事情陶醉了。他想,现在应该把它搀回家去,往后呵,这个家就应该是他与鹤共同的家喽!第一要紧的事是把它的腿伤用布包好,再给它找些吃的。它喜欢吃些什么呢?还有,围上来看稀奇的人只看看就行,不许提拉它的翅或脖,小心撞了它的腿伤;如果谁不认识就回去看看贴在墙上的画子,这叫“鹤”,不许叫“喝”!特别是那个闰生,他舌头总咬不清字·····.

阿豆搀回来一只白鹤,真把个小庄子险些惊翻了。围观的人太多,都很艳羡阿豆的奇遇。可是,打墙角转过来扛药枪的老姚叔,老远就嚷嚷起来:

“呵!真错怪了我的好枪法,明明打下来了,就是找不着,原来叫阿豆捡去了,害得我找了好半天。是吧阿豆?就在那葵花地畔上......”

他分明是拼凑失主的理由,向阿豆讨鹤来了。

“姚叔,这是我捡来的呀!”阿豆拉重了“我”字的音。

“我也说你“捡”来的,不是你打下的。要不是姚叔放一枪你上哪儿去捡呢?你看那鹤腿就是中了我的砂弹才断的。把鹤还了我,明天送你一只能飞能跑的鸽子给你玩,这只断了腿的鹤子没有用了。”

姚叔已伸手来捏鹤的脖子,白鹤惊恐地把头抵到阿豆的身后。阿豆一时理亏,但他死死抱住鹤的膝领不放:“姚叔,你别拿走吧,我真爱这只鹤呵!鹤也不愿叫你拿去的,鹤怕你!

这个玩火药的老头不知是气还是怎么的,不轻不重地说:“爱,还得有本事!半锅嫩肉谁不爱!它怕我还奇么?连狼狐子都怕我呢!别说一只瘦鸟,半管子药搭上换一个“怕”字,我值吗?

阿豆爹来了,究竟是怕这个凶凶的老头呢,还是不屑于一只断腿鹤跟别人争曲直,干脆拽着阿豆的肩头就走:“阿豆,交给人家,你别小心眼!

阿豆禁不住大哭起来。实想爹来说情说理救下这鹤,别叫人家拿去煮了吃,没成想反而要叫交给他。“好好一只红顶鹤,交给这凶老头会拔毛撕肉的,我不给!你打死我也不给!”阿豆不知是冲爹还是冲姚叔喊。

“啪!”爹已叫儿子气坏了,动手打了他一巴掌。

事真蹊跷,姚叔原要说叫孩子玩两天的,一见打了阿豆,立时生出另一叉子气:“老石头,你别给我脸上贴膏药,一只鹤在我不算啥,怕的是你窝里出不来个好崽来,将来连偷带溜,丢你石家的人!

“呸!你个老妖精,你能说这是石家的种儿向你偷来的鹤?”阿豆爹火了,“我劝孩子还是为孩子好,别以为你老儿就得了百八的有理!这鹤阿豆捡来,给在他,不给也在他,你别给我脸上泼火......”

姚叔立时怒眼圆睁,枪筒子一扔,袖子一捋就要交手:“别拦!让我结束了这个老顽固!

村人齐来劝架。姚叔最后甩下一句话:

“老石头,你老小子明天不把鹤交来,老姚头跟你没个完!”脸像烧红了一般气忿忿地走了。

爹懊恼地转身找阿豆时,阿豆与鹤早已不见了;急忙回屋去,也不见他们的影子;到东邻西舍去问,也没有!他由怒转忧,心里微微有些发急,这孩子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呢?四邻的人都来帮老石头找儿子,草垛、堡壕、场窑、水井、家家的草屋,所有的地方都找到了,阿豆娘急得直跺脚、小小的石头村陷在一种难捱的压抑之中......

掌灯时候,四处查找的人都陆续回来了,阿豆爹有些失望,他怀疑平素待孩子太严厉,今天的事怕饶不过他,会不会像《聊斋》里那个成名的儿子(成名:《聊斋志异》中《促织》篇里,县吏成名负责民间征收精蟀供皇帝斗玩,成名儿子将一只上好的蟋蟀弄断了腿,成名无以交差,逼迫儿子,小儿用精魂化作一只善斗的小蟋蟀。)······.他的手臂微微抖动起来,站在场院的老树下呜鸣哭起来了:“小冤家,你究竟是上哪去了!别记恨那老妖精,全是爹太狠毒造的孽,天黑了,你回来吧-”声音很是凄凉。

忽然,村口一人擎着两只火把疯一般急奔过来:“老石头,愣着干啥!快打灯笼火把,全庄人往远处寻,孩子八成抱上鹤跑远了,他爱鹤比我还要命!我为到大集上图个臭枪名,孩子实打实爱那个活物,唉唉,老石头,都怪我不是人,说啥呢!快找孩子要紧……”

老姚头直着嗓子向四周喊:“庄里人快搭伴噢,两人一只火把,三人一只灯笼,往四山寻小阿豆噢——快噢——”

阿豆爹一时说不出啥来,举着老姚头给的火把,被围上来的人拥出了村头。

岗头上的秋夜真有些清冷。阿豆抱着白鹤躺在谷码子里,肚子空得咕咕叫,他想鹤也没有吃东西呢,跑得太急,没顾上给它找些面饼。摸下一根谷穗喂给它的长喙,它不吃。听孟海爷爷说,鹤原本是吃小鱼与松籽的,那都是些想也想不到的东西。鹤呵,你吃不上东西,明天早上你能飞起来么?只要能飞过两个山头,离那个毒辣的姚叔远了,你再歇下翅膀找食吃吧。

一提起姚叔,阿豆真恨透他了。那老儿扛上一柄老筒枪气昂昂地寻山,不知杀了多少好鸟,连这么一只好鹤也不放过,打断了腿还要煮肉吃,我偏不交给你的毒手!明天一早白鹤乘一阵风儿扑腾一下飞起来,有这一对大翅膀,想想不费半天功夫就能飞到松林,飞到大海,去寻它要吃的东西,那时候你坐飞机去找也找不到。

他想着用手去摸那一对翅膀,忽而触到细长的长了鳞片一样的鹤腿,使他又发起愁来,这伤重不重呢?骨头没有断吧!

他从衣襟上撕下一绺布,摸着给鹤缠住了腿伤。他渐渐有些瞌睡,打起哈欠来。突然,岗下一明一暗地闪动着火光,他急忙探头到谷码外头一看,哟!远处的山腰里到处是红火光,是防霜点的夜火吧?不像,这火光疾疾地动,不是堆火,像火把和灯笼,他恍然大悟,一定是找不到我把爹妈给急坏了,约了全庄人上山找我,或者是姚叔找鹤......

岗下的火把扑闪闪越来越近。他依稀听见有姚叔的声音,坏了!八成是老家伙找我要鹤来了!他“扑拉”一下出了谷场,抱起鹤直往岗头以东黑黝黝的大山顶猛······

好一个漫长的秋夜,终于缓缓地撩起了它宽阔无际的帷幕。

阿豆从荞田里爬起来,头上粘着几朵粉红的荞花。他冷冷地吸了一口凉气,呵一呵手,轻轻从地里抱起白鹤,仰目望着苍兰的天空,极力追寻一阵归去的鹤群,以便将这只失群的孤鹤托付给它同类的队列,一并奔向松林、奔向海……

蓝天寥廓而高远。阿豆与鹤站在高岗上,像一幅美丽的童话。轻风拂面而来,吹动阿豆黑黑的发穗,吹动着仙鹤洁白的翮毛。仙鹤举起它鲜艳的丹顶,极目眺望着苍青的天穹,似乎在追忆它往日奋翮远翥的历程。阿豆搂着它的脖喃喃地说:

“鹤呵,扑开你的翅膀飞去吧,这里没有小鱼和松籽,只有那个凶老头姚叔,我真不忍心把你早早放走,只因为我抗不过爹,更抗不过姚叔,你飞向远远的地方去吧,去寻找你的松林,去寻找你的大海。

阿豆青零零的泪珠打湿了仙鹤洁白的羽毛,仙鹤依恋似地将头折向他的肩头抵抵,它是鸟类,不会用语言来表达对阿豆的感激与依恋。

仙鹤终于扑一扑翅飞起来了。阿豆仰着脖挥动着双手向它告别,这只灵性到极点的仙鹤发出凄切的叫声,环绕在阿豆的顶空悠悠地飞了三圈,最后依依难舍似地迎着东方的天际轻轻飘飞而去。

阿豆痴痴凝视着渐远的鹤影,两行泪珠扑簌扑簌地打到衣襟上,在朦胧的泪眼中。仙鹤变成了一只小白点,终于消失在青天与苍山相接的边际……

阿豆蹲在岗头上,用手掌托着微红的两腮,凝目于苍茫的天际,一幅盛景出现了——

一只金红的大太阳照在海空,绚烂的云霞微微浮动,大海浸透了无限的金光。

微微的海浪轻轻地涌向岩边,岸上石岩磊磊,苍松青青,无数的仙鹤或翔或集,好一派翎羽世界的幸福与祥和!

在那里,阿豆终于瞧见了他曾酷爱过的那只丹顶鹤,它悠然地扑闪着翅膀在海空飞翔,左腿上依然缠着阿豆衣襟上那半绺白布……

“阿豆!”一声呼叫,阿豆猛然惊觉过来,急忙起身看时,只见一个人浑身泥土,腰系草绳,手执半截烧焦了头的棍子,他已走到了近处,啊?是姚叔!

阿豆腿弯里一阵颤栗,周身热辣辣往外冒汗。他急忙往天空一望,确信丹顶鹤已飞去时才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哦哦!我可怎么办呢?跑吧,业已来不及了,不出十步这老冤家定能追上来扯住后领把我撕碎!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跟你拼了! 

阿豆攥紧双拳“嘿”一声抖抖的喊喝拉开了裆。两眼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木木的老对头!

真是冤家路窄,你今天就是揍死我,我也要咬你三口!

注:本文原发于1996年第二期《白银文艺》。

大家都在看

这个秘密噢!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