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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自小体弱，患有哮喘病，动辄气喘不已，农活干不了，也没有一技之长。家里穷，年岁渐长的舅舅娶不到媳妇，后来以换亲的方式，成了家。 舅妈比舅舅小许多，人长得很俊俏，灵动的大眼睛，修拔的腰身，见人璨然一笑，齿如编贝。 从小到大，我都很喜欢舅妈，因为每次到姥姥家，她总是热情周到地招待我们，倾尽所有，使我们开心。我收集古币，她会帮我扒箱底翻找；我爱吃红薯，她不等它们长大就去地里挖。后来，我带孩子去，孩子挑食，原本准备好的饭菜不吃，她就不厌其烦地重新去做。 舅妈对所有的亲戚都好。她未能诞育，却帮着我外出务工的姨妈们带大了四五个孩子，还把其中一个收为养女。她没上过学，但心灵手巧，年年给我们这些孩子做的绣花鞋，羡煞旁人。 大家都说，舅妈最大的功德是对我姥姥的照顾。姥姥八十多岁时摔了一跤，卧床两年多，吃喝拉撒，全赖舅妈悉心照料，农村婆媳之间吵闹者甚多，而舅妈与姥姥始终亲和有加。 舅舅给我的印象却是好吃懒做。因为他身体不好，使不得力，地里活干不了，家务活不会干，无聊时就常常留连于麻将桌旁。如此，家里地里的活儿基本上都落在我舅妈的肩上了。我清晰地记得，有一次我和舅舅聊着天，等着在地里干活的舅妈回来做饭，不久，舅妈挎着一筐红薯趔趄而来，雪白的小腿青筋绷得笔直。等她把筐放地上后，当时已经成年且身高超过她很多的我，试着使劲提了一下，那筐竟然纹丝不动。见家里来了客，舅妈顾不上喝口水，就赶紧去厨房忙活，等到饭菜端上桌，舅舅又理所当然地开始陪吃陪喝了。 如果说小时候只是心疼舅妈身体累，那么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懂得了她的心里苦。以前就隐隐约约地听人议论，说她什么都好就是不守妇道什么的，并有人捕风捉影说她跟谁怎么怎么的。虽然站在舅舅的立场上，我坚定地认为这是别人对她的诽谤，但内心里，我想即便她真的那样做了我也会原谅她。试问，哪一个明眸皓齿的青春女子没有对绮丽爱情的向往呢，而她，梦还没有展开，便为了成全自己的哥哥，嫁给了一个既不能依靠又没有感觉的男人。说实话，我舅舅心地不坏，但限于自身客观条件，的确不能给她应有的呵护与满足。 两年前，日渐消瘦的舅舅让我陪他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诊断是胃癌，需要尽快手术切除。我们不敢告诉他实情，只说是胃病，做完手术慢慢就能恢复了。可是舅舅坚决不同意手术，说：“不治！白花钱！”当天就回家了。此后，他只是在疼得受不了时候吃点儿缓解的药，就这样拖了近一年，终于任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临终时，舅舅做了两个安排：一是把这些年的积蓄尽数留给了舅妈；二是安排舅妈到已出嫁的养女家生活。 当我了解了全部内情后，我感觉到了舅舅这个平凡甚至有些卑微的男人的伟大。 原来，他宁愿忍受疼痛不肯花钱治病，只是为了省下积蓄给我舅妈一份生活保障； 原来，他早已知晓舅妈和鳏居多年的亲家公彼此有情，所以以这种方式堵住亲友的悠悠之口从而成全舅妈的晚年幸福。 在生命终结的刹那，他展现出一个真男儿的胸怀。 他给予舅妈的，是这世上最深的一种爱。 这种爱，叫做放手。 郑俊，女，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现系河南省淮滨高级中学语文教师，河南省淮滨县作协副秘书长。近年作品：《鲍照研究综述》、《“高鸿决汉，孤鹘破霜”---浅论鲍照乐府诗的继承与开创》等发表；《飘香的岁月》、《“呆”在幸福里》等获奖；另有《只语片言 关乎性灵》、《守望花开》、《钓趣》、《渴望阳光》、《以何种姿态老去》等文见诸报端。 喜读书，不为功利；爱文字，仅遵性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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