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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 | 杨建英:守望麦田

 原鄉書院 2021-02-09


守望麦田

作者:杨建英

南方人喜欢吃米,一天不吃,腰疼。

  

北方人喜吃面食,一天不吃,腿软。

  

南方广植水稻,把能种好水稻的袁隆平,尊为“当代神农”;

  

北方广植小麦,能种好麦子的遍地都是,最多称之为“庄稼把式”。

  

别看水稻光芒四射——“水光潋滟晴方好”;可在影响力方面,小麦可能要甩它几个条田!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国引进美国佬塞林格的一本书;这本书原本译为:《棒球队的“捕手”》。可那年头,中国许多百姓还弄不清棒球运动是个啥玩意儿。后来,干脆译为:《麦田里的守望着》。这下,大家都明白了:哦!是麦子地里的故事。其实呢,这本书和小麦种植“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那,叫它《稻田里的守望者》不行吗?不行!如是那样,还不如干脆称之为:《稻草人手记》呢。起码,这还有“三毛”的关系呀。           

  

提到种水稻,咱北方人还真说不上个所以然;可提起种麦子,那学问可就多了去了。在此,我们就亮一亮种麦子的“葵花宝典”! 

                    

 一

  

“戏台底下长好麦”!

  

冬天,小麦浇过水停止了生长。麦地干硬,闪着冰花。

  

此际,麦田不怕踩,不怕轧。就算在麦地里搭上戏台,胡蹦乱跳都不碍事。此时,牲口也可放入田里。摘去缰绳,任由骡马、驴驹啃食麦苗。(土地上冻,牲口厚嘴唇啃不出根来)。

  

下雪了。

  

麦田盖了厚厚的棉被。屋里人烤着火,倚着炕被,“瑞雪兆丰年”的喜悦,徜徉在面容和语声上。

  

快过年了。

  

基干民兵发挥作用。他们一大早儿,挨家挨户收敛尿盆儿。雪街传来脚步“嘎吱、嘎吱”声。一盆盆黄液汇合满桶。或俩人抬,或一人挑,大家相随着泼入麦地。之后,春节前,还要追一遍返青肥。


   

春风送暖,麦苗返青。

   

麦浇三遍水,回回是关键!

   

头遍水助返青,二遍水助拔节,三遍水助灌浆,每遍都决定着麦子的命运。

  

如何控水?

  

民谚一:高低不过寸,寸水不露泥。

  

这是说,在平整麦田灌溉,既要保证注水量充足,又不“海量”;拿捏分寸,浇了水的地见不着干土。

  

民谚二:麦在火里秀,还得水来救。

  

小麦抽穗扬花期,正为天气干燥、湿度小的晴热时节,麦田像火炉儿一样,需要水分多,不能缺水。

  

民谚三:马耳朵促,猪耳朵控,驴耳朵苗情正适中。

当麦苗叶似马耳朵——小而直立时,及时浇水,促其生长发育;麦叶若像猪耳朵——宽大而下垂时,则立即截断水肥,不使其营养过剩;可等到麦叶长成驴耳朵——宽大而直立时,表示肥水适中,小麦发育良好,用不着再多经手。各种情形的直观性、形象性,农谚都给讲活了。

民谚四:欲知五谷,但视五木。

听这话,叫人如坠五里雾中,风马牛不相及呀!

“五谷”,泛指谷、黍、麦、豆、玉米粮食作物;“五木”,泛指桑、榆、槐、柳、檀等多见树种。

五木关五谷何事?

民谚说:观察春天树木的花叶是繁是疏,长势是否壮,可预测当年庄稼丰歉。万物同为一体,由“此”即能够反映出“彼”,农民把深奥哲学在实践中融通,多有应验。

莫谓山中无诸葛,真正够格的农民基本上都是活神农!

                  

 三

  

三月有水兄弟麦,

  

四月有水子孙麦。

  

农历三月逢小麦拔节期,犹如民间常议论的“男长十八,女长二十”,麦子长身量时候,最需要水分。一尺秀穗三尺高,全赖于此。此时有降雨,当然好;无降雨,就得浇。浇水适时,整块地小麦长得像同胞兄弟似的,齐头齐脑。若错过机会,到农历四月方得浇水,旱况会造成小麦参差不齐,像隔着辈分似的,有爷爷,有儿子,有孙子。哪还能保持住产量?“豆打长秸麦打齐”,理儿都在这儿。

   

马不食夜草不肥,麦不浇夜水不旺。

   

白日浇,风迷眼;夜里浇,人受寒。

    

旷野夜晚,火苗闪闪,都是浇麦地的。青苗不负苦田人。返青以后的麦苗,苗不缺,垄不断。清清渠水带着心愿,没有遮拦地流入一畦畦麦田。返青水浇过,一个多月,春的景象越来越深刻,麦田越来越显出人气。淹没了人的小腿儿,麦子长高啦! 

                     

 四

   

好麦不见叶儿,好谷不见穗儿!

  

说的啥?麦子长势整齐了,麦穗挺拔,看不见穗以下的麦叶,说明长得好。谷穗饱满粗壮,沉甸甸向下弯垂,就遮掩在谷叶下,上边也见不着谷穗了。

  

品相好的麦子,青葱之时,上边放根针都掉不下去。这情景出现在农民脱离了传统播种方法,小麦实现了科学密植以后。

  

小满小满,麦粒渐满!

  

立夏三天见麦芒,芒种三天见麦茬。进入芒种节,马上就要开镰了。一年里的麦收,庄户人家数一数二的大事。

  

一家人像筹办过年一样,各式各样准备着。主妇盘算着割麦子时的吃喝,预备出送饭的篮子、送水的罐子。当家男人要做的,是预备镰刀。挑选出了几把,摆放好磨刀石,遂像做功课似的,一下一下磨起来。待用劲儿越来越小,就将要磨好。拿起来对着刀刃眯一只眼端量。用大拇指往刀刃上刮一下,若感觉麻酥酥儿,就行了。若感觉滑滑的,还得磨。几把镰刀全磨好了,站起身,直直腰,长长出一口气。气息匀了,逐个试验镰刀,将刀刃轻轻地剌树叶、草叶儿。

  

转天,天儿刚蒙蒙亮,男人到自家麦田,望着一片黄里还隐约有一些绿意的麦垄,揣摸近几日天气,定夺开镰的日子。麦垄间走了一遭,心里有了底,选了一个中等麦穗揪下来,端详成色,看长短。辨别清了,合掌揉了这个麦穗,吹跑了“麦鱼儿”,干净的麦粒就像小香猪似的卧在掌心。将麦粒数了一遍,嚼了几个,思考开镰火候还差多少。咂摸着麦香,也估算出了今年的收成:若不遇连阴雨,麦穗不长“小刺猬”,应当还是不错的,每亩怎么着也得打一石麦子。

  

出了自家地,必然要到邻居街坊家的地转一下,看谁家麦子一领席儿似的整齐壮实,秸秆不高,麦穗大,比较起来拔头筹,好提前跟人打招呼,换明年的麦种。以麦子换麦种,为乡下习俗。麦种好,麦子才好,换麦种求心里踏实。去换的那一家对此也高兴,他帮了人家的忙,得到信任,很熨帖,两家关系就因此近乎了不少。从始至终听不到一声“谢谢”,农民实在。

            

 六

  

麦收青梢,不收花腰!

  

当麦田荡起金色波涛,麦穗顶部还微绿,麦粒已经变硬的蜡熟期,称为“青梢”,可以割。至麦穗出现了炸芒、爆粒,则完全成熟。待熟透再割,一是割不过来,二是容易“掉脑袋儿”。

   

麦收一晌,龙口夺粮。

   

老人告诉你,上午还没完全成熟的麦子,经了一个中午暴晒,就能成熟。别耽搁。收割期间为多阴雨季节,遇上天气不济,不只影响收割、打场、晾晒,还会造成麦子在秸秆上就霉烂、发芽。麦穗像“刺猬”,而减少收成。以“龙口夺粮”形容与天气比速度,说明了任务紧迫。

  

六月天,小孩脸,说变就变,时刻让人揪心。电台天气预报按时收听,半夜里还要隔窗向天空瞭瞭,一片浮云牵心,一阵风能刮得睡意全消。遇上暴雨冰雹,麦子“伏窝”,全趴下了。敛不得,割不得,黄乎乎一片,看着窝心。

 

“麦倒一把草,谷倒一把糠”。

盼了一季的麦子,落此下场,庄稼汉子会止不住“哇哇”大哭!

  

在收割所有的庄稼当中,割麦子应该算作体力与技巧结合最紧的农业活。一个庄稼人受人敬佩,活茬上除了提耧、撒种、扬场,便是这割麦。

  

这既是体力活,也需要技巧。麦子茬不能留得太高,每一镰,既要透彻有力,也要有节奏,步幅合适。手、眼、身、法、步五弦连心,步骤协调。挥镰步幅之舒展,仿若拳术中的“白鹤亮翅”,具有京剧艺术中的程式之美。

          

成熟的麦子都弯腰!

麦子,既然在阴天割不了,那日子必定是响晴天气。麦熟看晌,一晌一样。六月中旬,那得有多热呀!麦收没大小,一人一镰刀。麦子发黄,“秀女”下床。麦黄不收,有粮也丢。这些民谚一句比一句让人心惊胆战。    

  

割麦子,就得弯腰,弯半天,弯一天,弯几天,一连多日,腰疼得不成样子。麦芒扎胳膊,扎胸脯,每天上面都是红斑,密密红点儿。

   

从黎明鸡儿叫起身,年轻人边揉眼睛,边癔癔症症进地。过了十点,太阳开始毒辣。麦田里白光刺眼,两个时辰后,镰刀也钝了。到晌午,刷刷割麦声响成一片,身后的麦捆连成串。烈日暴晒之下,身上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口渴得厉害!有那“井拔凉水”,一个人能喝下去半水桶。喝了这么多,也不会去小便,水分全从汗腺中排出。天黑透了才能收工,回到家里头晕眼花,浑身像散了架儿。一个麦季下来,往往脱几层皮。

丰收要当歉收过!

  

端午节能吃上新麦子。头通白面进了家,割肉包饺子、面条儿啃黄瓜、烙饼就小葱、馒头蘸大酱,自己给自己改善生活。那几天,见了的人,一个个面容光亮。

  

可我要跟你说,这样的饭食,连续吃不上几顿。即便是产麦区,各村也不是撑足了给社员分麦子。大部分麦子去了国库。 

麦子,是中国北方重要的粮食作物。半个多世纪,麦子都作为国之大计来考量。一帧照片,意义深远:开国领袖毛泽东戴着一顶草帽,笑眯眯出现在中原麦田。

  

当年,麦收时节,各行各业支援农业。机关、厂矿、学校、解放军打着红旗造声势,支援麦收。小学生放麦假,挎着篮子捡麦穗。

如今的麦田情形,机器耕作,机器收割。只需几个人,几千亩小麦,二三天就收得干干净净。种麦,收麦,国家还有政策补贴。实现了良种化、科学化,一亩小麦单产,平平常常八百斤,多的一亩达到千斤。多喜人呀!

可我的心总是空落落的,高兴不起来。那些曾经的麦田守望者呢,他们都去了哪里?有人告诉我,都进城打工了!

而城里有麦田守望吗?古老的民谚还能指导他们喜获收成吗?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世呀!

作者简介    

杨建英,男、北京房山人。现为新疆阿勒泰地区社科联专职副主席。作品散见于《文艺报》、《散文百家》、人民日报 、光明日报等报刊。曾出版散文集《老山城》、随笔集《山城密码》、报告文学集《新疆脊梁》。湖南毛泽东文学院第三期新疆作家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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