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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晓宏:两双布鞋 | 原乡文学奖征文(散文)

 原鄉書院 2021-02-09

海晓宏
两双布鞋

小时候,穿的鞋全是千层底,由母亲一针一线做成。

记得那时尚分不清左右脚的鞋,有时胡乱一蹬,难免张冠李戴,总惹大人们笑话。

基于此,母亲便发明了一种“端底鞋”,左右脚都能穿,这样就避免了以前的难堪。

这种发明也许是保护儿子自尊的产物吧。

后来上小学才知道,母亲的针黹手工是全村一流的,她能纳好几种图案的鞋底,并会用条布裹住鞋底边缘的毛茬,这种精致的工艺在同龄人脚上是看不到的。

那几年连年干旱,家中经济拮据,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更谈不上穿新衣服新鞋了。亏得母亲有一双灵巧的手,变卖了家中的一只鸡,扯了几尺鞋棉,给全家每人做了一双布鞋,度过了家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十五岁那年,我考上了一所中专学校。当时来说,考上了中专就意味着将会有一份固定的工作,能吃上公家饭,这是全家人梦寐以求的事。

当时学校实行寄宿制,某个夏日周末父亲来看我,带来了一双布鞋,说是母亲用了三个昼夜赶成的,她担心我的脚会被球鞋烧坏。

当时校园中正流行大头皮鞋,我虽无财力添置,却总觉得布鞋太有些土气。

十五岁的我个头虽不高,却俨然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大人了,穿双布鞋走在校园里,多丢人啊!

就在父亲临走时,我又让父亲把那双布鞋带了回去。

年轻的人往往会为自己的愚蠢而付出代价。就是我当时一个轻率的决定,如一把无形的剑刺穿了母亲慈祥的心房。

从那以后的十年中,我毕业有了固定的工作,并成家立业,母亲再也没有给我做过一双布鞋(当然她给家中其他人还是做的)。

有时我和一家人闲谈时,故意提起那件事,母亲的脸往往会变得严肃起来。

她说父亲那天把鞋带回家时,她流了一夜的泪。

末了又会信誓旦旦说从那以后,她决不会再给我做一双布鞋。

我陪笑说那是我年幼无知。

母亲说你现在有钱了,可以自己去买,我便无话可说。

实际上我每次提出此话题是妄想和她老人家冰释前嫌,然而我每次都失败。

我知道,母亲心中的那道伤痕实在太深了。

假花永远艳丽,真花只红一季。同样,现在市场上假货倒比真货更富有生命力。

近几年夏天,我的脚都会被劣质皮鞋折磨得红肿溃烂。

听说拥有一双千层底便可脱离苦海。

妻手拙,加上她通常自认为是现代女性,像做布鞋这类活她是不屑一为的。

我便多次央求母亲给我做一双,她总会推却说等她有闲时间再说吧,此事往往无果而终。

脚的痛痒在这几个夏天不停地折磨着我。

这也许是真主对我曾经的虚伪所做出的惩罚吧!

如果真是如此,我的心倒会有些许安慰。

过了许多时日,妻要浪娘家,我便送了去。

临回来时,岳母对我说:“我给你做了一双布鞋,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

听到“布鞋”这个内心深处的词儿,我不由一怔,一时竟不知所措。

妻便从岳母手中接过布鞋,让我试一下。

我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双布鞋,虽针工不如当年母亲做的那般齐整,鞋底边缘的毛茬也没有用条布裹住,但这足以让我感动良久。

我穿上一试,有点夹脚,口中却说正合适。

岳母便一脸灿烂,像完成了一件要务。众人皆大欢喜。

对于岳母给我做这双鞋的缘由,我有两种判断:一是妻知道我这几年深受脚痛痒之苦,自己有不脱之责,但她慵懒心理始终占主导地位,无奈良知又折磨着她,便私下央其母代劳,获一举二得之功。另一是岳母对我的遭遇洞察秋毫,忙中偷闲赶做的。

在这两种情理中,我情愿相信后者。因为我不能怀疑一位老人美好的初衷。

从此,我每天都穿着这又布鞋去上班,得到的是同事的艳羡。如有人问起这双鞋的来历,我就和盘托出,他们听后都夸我有一个好岳母。

也许是真主的刻意安排,十年正好是一个完整的周期,两双布鞋贯穿着这段岁月的始末。

岳母的这双布鞋的诞生,巧妙地从我的脑海里牵引出母亲所做的那双布鞋来,又重新唤醒了冥顽的我对母性的无限渴望和依恋。

母亲的那双布鞋已铸成一个永久的梦魇,不停地折磨着我的灵魂。今生里,我也许无法得到母亲心理上的谅解,但在后世中,我情愿在火狱的焚烤中跪着祈求母亲的宽恕——宽恕她年幼儿的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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