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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妞 2022-09-22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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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穿布鞋。布鞋是母亲做的。母亲测量你的脚的大小,用废报纸画图做鞋样,用黑色呢绒布料做鞋帮,再用粘了浆糊的层层白布做鞋底。纳鞋底最费劲,要先用锥子努力扎个针眼,再把带着线的针穿过去,还要用顶针儿顶针鼻子。顶针儿就是个金属箍,戴上母亲的右手中指上,表面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小凹坑,为的就是稳住针鼻子。即使有小凹坑,因为用力很大,有时候针鼻子还是会从顶针儿上滑出来,就会伤到母亲的手。但更多的还是针尖扎到手。纳一个小小的鞋底,不知道需要多少针,难免会扎到母亲的手。被扎到了手,手指上就有了一个针眼儿,针眼儿开始不出血的,母亲要自己挤一挤,才会有一个小小的血珠子冒出来。母亲还会舔舔被扎伤的手指头,沾一些唾沫上去,说这样可以消毒。纳鞋底一针都不能少,那样鞋底才足够结实,才耐穿,穿得长久。纯手工做一双布鞋,最废的不是针线,而是母亲那双手。做的布鞋多了,干的农活多了,母亲的那双手就如同父亲的那双手了,成了一双布满老茧的粗糙的结实的手。

在夏天穿过凉鞋。小时候的凉鞋,不知是质量不好,还是小孩穿得废,总容易坏。凉鞋带子会勒脚,母亲就在鞋带上裹缝上一层软布。凉鞋带子又从鞋底上断掉了,母亲就再用针线给缝补上。母亲总有办法。长大了也穿凉鞋,尤其是雨天里穿凉鞋,很好。可以理直气壮地在雨水中踩踏。凉鞋不怕水。凉鞋喜欢水。你穿其他鞋不敢蹚水,穿凉鞋就可以蹚水。凉鞋最喜欢下雨天。但是,如果是一双汗脚,就最好不要穿凉鞋去单位,因为从你脚上散发出来的“香气”,虽然你自己闻不到,你周围方圆几米的同事可受不了,他们忍不住捂着鼻子,以防自己毒气中毒晕倒,这样就会影响整个团队的工作效率。

雨靴,也穿过。我们那里经常下雨,一下雨,村庄里下,田野里下,树林里下,铺天盖地的,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一下雨我们就在家里不能出去玩了。就算雨过天晴,也是一地泥泞了。这就需要有一双雨靴。适合在下雨天里穿的。可是我没有雨靴。我们家,就父亲有雨靴,那是因为下雨天,他还常要出去干活,比如趁着下雨去田地里撒化肥,所以他必需一双雨靴。那雨靴不像是鞋,更像是他的劳动工具。可我们孩子就没那个必要了。可是村里很多孩子有自己的雨靴,红色的雨靴,蓝色的雨靴,黄色的雨靴,都很好看的,但是我没有。没有,我又耐不住,想出去玩,我就只好穿上大人的雨靴。我的一双不大的脚伸进父亲的那双特大的黑雨靴里,小脚丫根本就填不满大雨靴。大小很不合适,但毕竟是雨靴啊。这样的大雨靴,刚一出家门,进到雨天里,就粘上了许多泥。雨靴像是被泥巴拽住了,咬住了。得使劲拔才能勉强拔出来,好不容易拔出来,刚一落地,就又陷进泥泞里了。这就是小孩穿大人的雨靴的境遇。但即使这样,也还是愿意穿着大雨靴出去,去看看下雨天里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小鸟被打湿翅膀不能飞了,有没有大树在大雨里倒下了,村边的水塘里积了多少雨水了。小孩子是不怕辛苦的,怕的是没有新发现,不好玩,没有趣。

等长大一些,常穿休闲运动鞋。这种鞋穿在脚上,好看,又舒服,是现在的人最常穿的。我穿的休闲运动鞋,基本就是白色和黑色的。白鞋好看,好看归好看,也容易弄脏,刚刷好的白鞋,穿不了一天,就弄脏了。一旦鞋面或鞋尖上有了一点脏污,眼睛和心里就都感到不舒服了。尽管白鞋容易脏,穿白鞋的还是很多,大概是穿洁白的鞋走在路上,生怕弄脏了鞋子的那种小心翼翼的心理,反而恰恰是穿白鞋的乐趣所在吧。如果穿黑鞋,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黑鞋脏了显不出来。白鞋穿一天就脏,黑鞋穿一个月,甚至一年不洗,都看不出脏来。我还是更喜欢穿白鞋,黑鞋偶尔会换着穿穿。感觉白色是开朗的颜色,黑色是深沉的颜色。天气好的时候,或心情好的时候,我会穿白鞋。阳光照着白鞋,白鞋好像在笑;阴雨天,或者心情不大好,比较阴郁的时候,我才会穿黑鞋,黑鞋好像脸色阴沉。所以,穿白鞋还是黑鞋,多少和天气,和心情有关。

皮鞋,也穿过。刚毕业那会儿,在一家房产中介公司做过销售员。公司要求员工西装革履,穿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我当时就这样一身行头,是一身上下黑白配的精神小伙儿。我初出茅庐,充满斗志,渴望暴富。我天天顶着太阳,去看楼盘看户型,以便和客户推销。要不就去十字街口,守着一个售房广告牌,只要有人经过,我就上去搭讪,问人家要买房不。人家看到我,不等我靠近,就走得快起来了,好像我会上去抢劫他。这个不能怪人家。晌午太热,太阳都要把人间熔化了,没什么人愿意在街头出没,我就带着身上的白衬衫、黑西裤,踢踏着我那双在阳光照晒下发哑光的黑皮鞋,在街上来来回回踱步。我的黑皮鞋一下一下地在街道石板上踢踏得哒哒直响。我一个人好像是一支行军的队伍。我觉得我的两只脚就像是表盘上的指针,因为一天的时间都是这样一步步踱过去的。我感觉我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流失。我只干了一个月,就坚持不住了。我离开了这个行业。从此,我的那双黑皮鞋也收起来了。我也再不愿意穿皮鞋了。因为,皮鞋好像不只是禁锢了我那双年轻的脚。

雪地靴,也穿过。有一次公司在冬天组织去哈尔滨玩,要去冰雪大世界,特为此买了一双雪地靴。是朋友给我推荐的,她说东北很冷,这种靴子很保暖,就是为了雪天穿的。雪地靴的鞋筒很高,能护住脚脖子,里面还有一层绒毛,好像是很保暖的。我穿着这双雪地靴去了东北。哈尔滨那里正是冰天雪地。江面上结着厚厚的冰。人和车可以在江面上安全无虞地通过。我看到宽阔的冰面上有许多车印划痕。冰面上还有拉雪橇的,由那种大型的阿拉斯加犬拉,你坐在雪橇上,一两只大狗就拉着你在冰面上跑。大狗一身长长的毛发。一看那一身毛,就知道它们在这冰天雪地里是不会感到冷的。没有雪橇可以拉的时候,它们就栓在岸边的棚屋的木头上,或是卧在冰面上,或是呆呆站立着,眼巴巴瞧着冰面上的人们。它们应该是渴望拉雪橇的,因为拉雪橇的同时,它们也可以在冰面上跑了。至于那些人们,在冰面上移动着,有平静的,有兴奋的,有胆怯的,有勇敢的,不少人慢慢向着江心去了。不结冰时不能往江里去,结冰了就想去探寻一下,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遗落在江心了。如果能从天空中俯瞰,看到的就是密密麻麻的人,渺小如同蝼蚁,慢慢地在结冰的江面上蠕动。

高跟鞋是女士们穿的。不管是黑色高跟鞋,还是红色高跟鞋,穿在女士们的脚上都很性感。让我说,高跟鞋,顾名思义,是有一个高高的鞋跟儿,这鞋跟儿不但高,还往往很尖。有一次我被女士穿的高跟鞋踩了一下,高跟鞋的尖鞋跟儿扎在我的脚背上,简直是力透纸背,疼痛直接往心里钻。从此我得出一个结论,穿高跟鞋的女士是不好惹的。不但尖鞋跟儿不好惹,那尖尖的鞋尖看起来也不好惹。所以,高跟鞋要是使用得法,是可以当做武器,有防身功用的。穿高跟鞋的女士,一旦走在路上,就会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自带音效,那是尖鞋跟儿叩击地面发出的,这声音好像很有韵律,好像是高跟鞋在唱歌。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从你身边经过,你必然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而且你的眼光是先从那双鹤立鸡群般站在地面上的高跟鞋开始的,然后逐渐向上,你才会看到一位亭亭玉立、风姿绰约、性感自信的女士。女士们穿高跟鞋,走路像踩高跷,很费劲很辛苦,搞不好还会摔跤。有时候,脚下一崴,鞋跟儿掉了,就要手里提着一双高跟鞋、赤着脚继续赶路。即使这样,女士们还是爱穿高跟鞋。因为性感好看比什么都重要。

话再说回来,小时候的布鞋,可以穿很久的,直到鞋尖上开了口,脚趾都从鞋里冒出来了。实在太过分了,母亲用补丁补一补鞋窟窿,还可以继续穿。这样的布鞋,陪我度过了童年。我是穿布鞋长大的。早已经不穿布鞋了,但有时候还会怀念。我也还记得自己的大脚指头从布鞋窟窿里冒出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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