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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扉旧事（13） 张国领 前两年看电视剧《潜伏》，发现有个情节特别真实，就是余则成的太太翠苹被接到城里之后，没有工作，她看到保密局的院子里有一块空地，就自己动手垒了一个鸡窝，养了几只鸡，每天从鸡窝里收鸡蛋的表情那真是喜笑颜开。翠苹养鸡的目的不是生活拮据，纯粹是出自劳动人民的本色，勤劳惯了闲不住。靠劳动付出得来的收获，吃起来心安理得。我之所以记住这个情节，是因为我的生活中也有过这样类似的情节，不过我那是为了弥补日常中的无肉之炊。 记得那是住进“高干别墅”不久，妻子看一家人靠我一个人的工资吃饭实在是紧张，就大力开荒拓土，种菜种粮。可这些只能是解决了素食，而最贵的还说是肉食。由于女儿正长身体，不能不动荤，可肉食是要靠钱买的。为了省钱，春天时节，她见街上有卖小鸡的，就去和人家拉家常，卖小鸡的也是农村人，两人很有共同语言，拉着拉着把感情还就拉近了，两天以后人家免费送给妻子六只小鸡。妻子如获至宝，回家之后专门买来小米精心喂养。 小家伙儿一天天见长，从开始的毛茸茸长到后来的毛嘟嘟，等初夏的时候竟然一层层脱去棉衣一样，胎毛从头部开始往后脱，脱去胎毛的地方都长出了新毛，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脱变吧。胎毛完全脱光的时候，一把抓的小鸡就有了一捧大，这时就完全处落得像一个小姑娘，走路、吃食、静卧或是站立都有了几分模样，看人的眼光不像鸡雏时的无所畏惧、见到吃的你争我抢，都开始有了羞涩和胆怯。当你给它抓一把鸡食撒在地上，它不会马上扑上去争抢，而是很优雅地站在那里，昂起头，目光上偏45度看着你，等你离开的时候它才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这时候人若再次出现，它们有预感似的又会立即停下来，装得吃不吃都无所谓的样子。 随着小鸡的长大，带来的第一个麻烦是种的小青菜开始倒霉，一片小菜芽一会功夫全被小鸡采取了斩首行动，把妻子心疼得牙根痒痒，她对小鸡没办法，就命令我必须采取断然措施，既要保障鸡安然无恙，还要保证院子里种的菜毫发无损。鸡不听妻子的可以，我是不敢不听的，一个周末跑到市场上去买小竹竿，想在篱笆院里为鸡再扎一道篱笆院，相当于设立一个隔离区，或者叫院中院。可自行车骑漏气了也没有找到卖竹竿的。危机时刻我就想到了在电缆厂工作的朋友耿军辉，直接骑到了他厂里，说明来意之后他很爽快，说这是小事儿，我们这里有一种作为废料处理的长方形铁皮，一米多长，并排竖起来正好做鸡舍，美观又易连结。他还找了一辆车子，把铁皮和铁丝一起装上车拉到我家里。 人们常说有了朋友路好走，我跑了几个市场没找到的材料，朋友一会就给搞定了，使我非常感动也非常高兴。回去之后，在妻子规划好的地上楔下几根木桩，架起一圈栅栏，把铁皮一块块固定在了栅栏上。我在做这些的时候，小鸡们依旧在院子里跑着觅食，有时还用它们那标准的45度目光好奇地看我一眼，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对它们自由的限制毫不在乎。 妻子对表扬人历来吝啬，我建起的鸡舍虽然她依旧没有提出表扬，但我能看出她非常满意。下一步要采取的措施就是要把小鸡的权力关进笼子里的时候了，我拿起一把扫帚就准备将小鸡往里赶，妻子眼一瞪说，你以为它们是你的兵，喊个口令就进去了？说着她抓了一把米，在鸡笼门口撒了一些，接着又在鸡笼里面撒了一些，然后手往后一摆，示意我后撤。她也走到了鸡笼较远的地方。我透过窗户看到小鸡就一个个鱼贯而行，跑到了鸡笼门口吃将起来。但那些小米是妻子有意少撒的，它们吃完只后完全忘记了一句人间的俗语：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哪天天上掉了馅饼，那不是梦境就是陷阱。它们很自然地就发现笼子里面还有小米，巨大的诱惑使它们蹦蹦跳跳就奔小米而去，设伏成功的妻子悄悄上前就把笼子的门关了起来。 小鸡迷惑不解地看着这个小天地，那一刻我真不知道它们内心是啥感受。 六只鸡就是六条生命，每天下班我都会站在鸡笼外面看看它们，想发现一些更有趣的事情，可始终没有，它们就是吃喝拉撒并没有过高的追求。 忽一日，我见妻子弄了一堆木条条，说是要给鸡钉一个下蛋的窝儿，因为快下蛋了。这让我很惊讶，当年养的小鸡也会下蛋吗？鸡快下蛋了她是怎么知道的？疑问是有了，答案却始终没有。奇怪的是，正如妻子所言，入冬的时候，有一只鸡下了一个蛋。这蛋是上午下的，我是晚上下班后才看到，蛋上还有几丝血迹，可见鸡这蛋下得也不那么一帆风顺。 鸡下蛋了。这再次印证了付出就有收获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 一只鸡下蛋了，其它五只鸡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就有了紧迫感，大概又过了一个月，全开了窝，不过不是每天能收五个蛋，它们实行的是轮番作业制，有的上午下，有的下午下，凡是下午下的第二天就会轮休一天，而上午下的第二天下午接着工作，使我的餐桌上始保持有新鲜的鸡蛋吃。鸡子下蛋勤，妻子做鸡蛋的花样也时有翻新，煮着吃、煎着吃、蒸着吃、炖着吃、炒着吃，有时候也做成蛋饺、蛋卷、鸡蛋汤，厨艺明显有了长进，我不失时机表扬一番，效果更加明显。 有了鸡蛋吃，并且是完全放心吃的土鸡蛋，家中买肉的次数明显减少，记得我小时候，娘在重大节日时给我们弟妹改善生活的主要方式就是煮个荷包蛋，或炒鸡蛋，鸡蛋不但是荤菜，还是除了肉之外最好的荤菜。现在有了鸡蛋，有没有肉吃便不再是我们孜孜追求的了。 我每天都是早上上班，晚上下班，很少看到母鸡下蛋的过程，更听不到母鸡下蛋后自我表扬般的“咯咯哒”的叫声。只有周末在家时，一天能几次听到那悦耳的“咯哒，咯哒，咯咯哒”的歌唱，每次听到这歌声我就会迅速从屋里冲出来，跑到鸡窝跟前收鸡蛋。有时鸡还在窝里没出来呢，我就在门口等着了。鸡也知道不是我收鸡蛋太着急，是它自己太急着报告战果。 每次拿到还带着鸡的体温的鸡蛋时，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就会在我脸上绽放。古城郢虽是部队的一个大杂院，居住着各色人群，但作为都市里的村庄，还是没人养家禽家畜的，可自妻子养鸡成功之后，院子里很快就有人效仿。开始都是在院子里悄悄养，后来在小路上也能看到公鸡母鸡嬉闹的场面。 几年之后我要搬家了，为我家小康生活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几只鸡，是随我们搬走还是不搬走，成了我和妻子多次讨论的话题，可怎么讨论也无法达成协议，因为妻子坚持要搬走，我是坚决不搬，结果是她胜利了，我成功了。因为在我同意把鸡也搬回河南老家时，搬家的车上再也没有放下鸡笼的地方…… 即使怎么争论，我们都没人提议把鸡杀掉，收蛋杀鸡的事儿，我们都没这个习惯。 最后是把几只鸡留给了接替我们住进“高干别墅”的同事董联星家，听说几只鸡换主人并没有换勤劳的本性，每天下蛋之后照样叫得咯哒、咯哒、咯咯哒…… 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１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２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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