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记住村口，记住桥

记住村口，记住桥

易治荣

京山河汤堰大桥

村口，一颗千年的皂荚树，至今还在

柳岸、草滩、鹅卵石、溾河弯腰流过

那轻盈的的河床，醉了一样，风吹到山边

洪水冲积而成的沙田，左一扇，右一扇

故，南岸的黄豆、西瓜，北岸的萝卜、芝麻

一颗五百年的老柳树，隔岸相望

身空如屋的躯干，独木成林，盘根如蛟龙

偌大的树冠，能供几十头牛，避雨遮阳

南岸，一座长山，一座城山，郁郁葱葱

中间的山谷成了通往青棚山的唯一通道

也是村口的一道外门，溾河成了护城河

门内门外，都是世外桃源，河就是个栓子

北岸，汲水的石阶，一行，一行

陡坡而上，阴隐在高大的对节白蜡树林里

那些青石长条搭成的埔头，吃进河里

河边要么是洗衣的女人，洗菜的女人

要么是挑水的男人，洗澡的男人

那趟水过河的牛群，散放南山，早去晚归

黄昏时分，总有轮值放牛的人在山头高喊

“呜牛啰，呜牛啰”，这是村民才懂的土话

是在呼喊各家各户，来村口接回自家的牛

一座石板桥，不知哪朝起，连着南北的村庄

青黛色，对称的大石墩与大石板，镶嵌而成

腰状的石墩只有肩高，长形的石板却有人长

桥，端庄秀丽，精美雅致，舒展平铺，匀称

无栏杆的桥，蜈蚣一样爬过清澈见底的河水

其实，桥是一座断桥，豁口正好落在河心

几根长木搭成跳板，方便船只过往之需

即便如此，断桥有断桥的雅致，美感与实用

往来的过客行人，世代打磨青石板的表面

经年累月的过往，石板磨出一层包浆

石板上那些青豆粒一样的小圆点如星星散落

光亮得好像抹了油，青幽幽地泛着暗辉

正是布衣们的赤脚、草鞋、布鞋、橡胶鞋

成就了桥的细腻与光滑，过桥你得小心才是

这是溾河之上，当之无愧，最美的石板古桥

桥最美的时候，要数夏日满月的夜晚

凉风习习，波光粼粼，流水如琴，朗如白昼

月光叠着流水，人影，桥影，山影，月影

落在桥上、落在水里、落在天上，落在心上

七月初七的夜晚，我半信半疑母亲的话

在桥下能听见牛郎织女的说话声

河风凉快，河水凉爽，坐在桥边上，惬意

不经意，月夜中的桥，让我光明了一辈子

从前的河，金黄的细沙滩，温暖干净

浅水的地方看得见银光闪闪的贝壳，弧块

我脱掉裤子往水中一边奔跑，一边惊诧

那瞬间的视觉定格犹在昨日，让人记忆犹新

桥下的水坑里，鹅卵石缝隙里，有些许的鱼

虾蟹，石斑鱼，土黑鱼，桂花鱼，甚至白鳝

那年，河水猛涨，到了村子的禾场

眼见，大水漫过石桥，有鱼跳到桥上

木头，西瓜，香瓜，黄浪滚滚而下

在雨中着急，牛过不了河，怕回不了家

不知不觉浑身湿透，有老者给我披上尼龙布

那皂荚树下的温暖，让我感动了一辈子

那年，大妹妹，卷着裤腿，在河里扯菖蒲根

因为学费，因为挖草药补贴家用，因为劳动

父亲的砖瓦窑，就在桥的西边，是他的作坊

我看他和泥，切割，拍打成砖，旋转成瓦

哎，那年，我去荆州进修，难得回家一趟

我呆了，石板桥不见了，全村的人那个忙啊

毁了石板桥，在建石拱桥，无以言表的郁闷

我的石板桥啊，那个历史与艺术的存在

是一方的富庶，匠人的聪慧，乡贤的儒雅

找不到尸骨，只剩下记忆里的衣冠坟冢

哎，咋就没个明白人，桥无用了，过时了

美，又妨碍啥子哦，无比郁闷，无比烧心

如此喜新毁旧，文盲一样，无知地折腾

我希望自己，桥一样无用了，依旧是美的

本想只记住那座桥，却让自己记住了村口

那桥就是一把钥匙，开山门，开河栓

不信，你去看，有座石孔桥废弃在那

有座钢筋水泥桥横在那，有栏杆，高大

似乎有道德与信仰一样，却依旧不失危险

依稀记得乡情，记得村口，记得桥

一代，一代，又一代

故乡、村口、桥，不是每个人都有

京山河汤堰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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