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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歌

 圆角望 2021-02-17
中国人把过春节叫做过年,或叫过大年。这个节日,国人是非常看重的。每到春节临近,不管天南海北,都要回家团圆过春节、过大年,南来北往,熙熙攘攘,因此就有了“春运”之说,有了“骑摩托返乡”等现象,这些都是中国人为了在春节时能和家人团聚而产生的,可见春节在中国人心中的情结了。


春节是中华民族的盛大节日,是中国人情感的聚合。她在几千年的传承中成为一个巨大的历史文化传统,负载着厚重的历史积淀,凝结着中国人的伦理情感、生命意识、审美情趣和宗教情怀。春节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都有一段难忘的记忆,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受。
岁月蹉跎,对我而言,几十个年过下来,自是感受深深,浩叹无限。在我的心灵里,过年是一个充满感恩、亲情、娱乐浓郁色彩的节日,只不过是在不同的年岁序龄中,这几种成分的轻重不同罢了。那少年时的希冀盼望,青年时的繁忙,中年时的珍惜,无不在如歌的岁月中刻下深深的印记,永难忘怀。


少年时的过年,是在期盼和欢乐中度过的。

人说,小孩子们喜欢过年,这话有一定的道理。而对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时期的少年来说,更是如此。那时的生活虽然贫困,但年味却很重。对小孩子来说主要表现在吃和玩耍上。

那时太行山中的人们一日三餐以玉米小米为主,白面是很有限的。平日里一般是早上米糠窝头,中午蔬菜米饭,晚上或米糠窝头或蔬菜调和饭,可见到些许面条。而过年则不然,不管生活怎样困难,人们除夕夜和大年初一早上是要吃饺子的,尽管这饺子或许不是纯白面的,还有玉米面和豆面掺杂,但毕竟比平日强多了。中午饭一般吃馍馍,也是白面搭配的小米面或玉米面蒸的,有豆腐粉条白菜和一些猪肉做成的烩菜就着,算是一年中最丰盛的饭菜了。


再就是令人眼馋的供品如祭果角糖等,这些东西待“先人”们品尝过后,小孩子们是可以吃的。逢年有这些“好吃的”打牙祭,自然就十分喜欢了。还有就是过年的初一到初五,孩子们可以名正言顺的玩五天,也许过了初五,初六就得往地里送粪或者拾粪去了。再有就是过年时能穿一件新做的衣服。尽管大多数人穿的是用自家织的粗布,再经过染料染过后做的,但毕竟比平日里穿得齐整了许多,也觉得怪惬意的。

另外有一件事情也是孩子们乐意做的,就是牵着大人的衣襟去走亲戚。从除夕夜开始一直到正月初四,每天上午可以到各个亲戚家去磕头,挣压岁钱。那时农村还没有通电,除夕夜,在幽暗深长的小巷里,亦步亦趋地跟着大人依次送酒磕头,街巷里到处是人。走进爷爷奶奶住着的深宅大院,敬酒磕头,神秘的感觉在幼小的心灵里是那样的根深蒂固。长辈们慈爱地往小孩子手里塞糖,发压岁钱,那种感受是会让人铭记终生的。


青年时的过年是在繁忙中表达着感恩,体验着亲情中度过的。

进入青年,娶妻生子成家后,繁忙就成了过年的代名词。进入腊月十几后就开始忙。忙什么呢?先是问磨问碾,准备淘米碾玉茭面、小米面、推小麦,接着就是推磨做豆腐,先在石磨上磨出来,再在家里支锅熬煮,再揉豆浆,点豆腐,压成形,做十几二十斤豆腐就得忙活一两天。

还要蒸柿皮包子和馍馍,前几天就用家里的老乌盆(粗瓷盆的一种)将米面盛进去和好,再用被子什么的围起来,放在热炕上让面发酵,发好后再用木笼或铁笼蒸,这个活儿也得两三天。再就是打扫家,煮祭果和角糖,备办祭祀用品。

还要赶在年前到漳河去把家里的旧衣服和床单什么的洗干净。最后就是写对联,剁饺子馅,砍柏树枝,贴对联和包饺子。其实这还不是最繁忙的,最繁忙的时刻是从除夕夜开始的。我们村上的习俗,古老而庄重,需按部就班依次做去。除夕和大年初一成家的人就忙成了陀螺。


除夕晚上早早就放了鞭炮,将饺子和祭果供品摆放在家谱缯或先辈的遗像前,燃香斟酒,叩头祭拜,尔后再赶快吃辞岁饭。饭后奔忙就开始了,先把酒倒进锡制或瓷质的酒壶里,放在火盆上温热,然后恭敬地将酒递给自家的长辈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亲切地叫道“爷爷请喝酒”或“奶奶请喝酒”,这个敬酒仪式,称呼要亲切,递敬动作要谦恭,必须表现出十分孝敬的态度来。然后按这个程序带领孩子们依次到本族中的长辈、街坊中的长辈、亲戚中的长辈家表示一番。一来表示对所有长辈的尊重,二来让孩子们认识一下亲朋长辈,因为这个仪式是要传承的。待到敬完酒,早已是天近午夜,稍事休息,到初一早上一点或两点就必须赶快起床。

按我们这一带的习俗,早上的磕头是要抢先的。遇有早早磕头的到来,是要迎接的,绝不能让前来的人说“还没有起来”,这样说了,就会一年不吉利的。所以常有人除夕夜通宵不睡,一俟零点过后,便放鞭点火,抢个头筹。起床后先将大门敞开,再将院中的松柏树枝点燃,院里登时烈焰腾腾,红红火火了。接着赶快燃火做饭,煮出饺子后,燃放鞭炮,一样的将饺子供放在家谱缯或先辈的遗像前,全家人开始依次分辈份磕头。磕头后老人要给小孩子压岁钱,然后就是赶快吃饭。饭后,新的忙碌开始了,用褡裢或大的书包将馍馍装上,按照除夕晚上送酒的顺序,依次开始磕头。磕头时晚辈们高高叫着“爷爷,给您磕头了”“奶奶,给您磕头了”……一样的称呼亲切,一样的动作谦恭。然后,按照远近亲疏,送上两个、四个、或者十个八个的馍馍。


我的家族不算大,但街坊邻居亲戚多,我的辈份又小,这样下来,统共就有几十家。村子东西南北有一公里见方,而且村子中间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亲戚,所以每年过年按这样的程序跑下来,总要跑几十里地。但你却不要以为磕完头就轻松了,还有一件事情也必须在初一上午办完,这就是上坟祭祖。磕头结束后,赶快回家拿上祭果、馍馍、酒、鞭炮和香到地里去上坟。我们村里的坟都在村外二三里到十几里的地方,而且上坟也很有讲究,除了本家族祖坟外、外祖父家和姑姑奶奶的坟也是要上的,也要让先人们尝上一口年酒和祭品。我家这些先辈的坟都不在一个路线上,需分别专程前去才行。所以初一早上我跑的路程都在三四十华里以上。精疲力竭的上完坟,到家已是中午了,赶快吃口饭,倒头便睡。因为按照老家的习俗下午是不能走亲戚的。但从初二开始,外村的亲戚还是要走的,还是繁忙的。


过年这五天,除了走亲戚外,家乡还有一个习俗,也是必须完成的。这个习俗就是晚辈必须要到长辈家中去吃一顿饭,这也算是过年时繁忙的一个原因吧。正月初一长辈们接受了晚辈的顶礼膜拜和孝敬的馍馍,也是要有所表示的,除了给压岁钱,就是招呼晚辈们来家吃一顿饭,相聚相聚,联络联络感情。这顿饭晚辈是必须前去吃的,哪怕一个中午吃三四家或五六家,也是要去的。要不,长辈就一次次给你准备着。所以从初二开始,年轻人除走亲戚外,还要到磕过头送过馍的的几十家亲戚家去吃顿饭,这个负担也是很繁重的。四天时间要吃几十顿饭,无疑也是需要相当一部分时间的。

青年的过年尽管忙,但这样的忙,却是乡村过年的一道风景线,这忙带来的是,先辈灵魂的慰藉,长辈心情的愉悦,儿孙的潜移默化。它在繁忙中表达着感恩,播洒着亲情,履行着传承,中年的过年韵味悠长。


人到中年,一切渐趋淡定,身在江湖上的拼搏和社会交往也相对稳定了,家中的那份温馨在春节便表现的浓烈起来。特别是上有老人,下有儿孙的天伦之乐令人倍加珍惜,因为三世、四世同堂,乃至五世的欢欣毕竟在人生的岁月长河中是很有限的。
进入二十一世纪,生活条件好了,衣食住行方面发生了质的变化。过去吃肉割豆腐炸祭果吃饺子这些只有在过年才体验的生活,早已融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人们不仅不再单纯追求生存,而且注重追求生活了。当年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少年,也步入了中年,由不惑而知天命,对过年的感受自当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现在人们过年已告别了过去推磨推碾、做豆腐、蒸馍馍等劳作,这些食物到处可以买到。但流淌在中华民族血液里的过年团圆文化却弥久不衰,那就是春节团圆。离开家乡的人,一般要赶在腊月二十三返回家乡,因为这一天是祭灶神的日子,也称过小年。

传说这一天灶王爷要登天汇报凡世情况,赶在腊月二十三回家,就是要让灶王爷在汇报人口数量时,不出现遗漏。所以就有了往灶王爷嘴上抹蜜的现象,意思是让他尝到甜头,好“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每年临近春节,各个频道的电视节目中,春运这个栏目是十分受人关注的。

过去对过年的安排程序是这样形容的,“孩子孩子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去磕头。”现在物质丰富了,很多劳作的事情少了,也就没有过去那么繁忙了。但我对过年仍是十分看重的,不同的是,人到中年,早已没有了少年过年时的期盼欢欣,减少了青年时的忙碌奔波,更多的是珍重那份团圆欢聚的欣慰。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我们一家相继离开乡村,走进了城里,父母兄弟都分别安了家。对我家而言,如果说少年和青年的过年是在乡村浓郁的传统中度过的话,那么,中年的过年就是乡村的传统习俗在城市里的演绎。只是因环境因素,没有了点年火,和乡邻们一起送辞岁酒,一起上坟的红火,很是有点遗憾。
在过年这个情感交汇的氛围中,常会有很多思索生发。人生在世,所历的事物大多星移斗转,不断变化,而亲情却是以其永恒的形式传承着。珍重亲情是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的应有之义,而过大年这个隆重的节日,无疑就是凝聚和体验亲情的平台。
老来能儿孙绕膝,颐养天年,该是每个人晚年的期盼,在过年这个节日里,尽情的体味亲情,该是一种多么满足的感受啊。

而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奉亲侍老的日子终有一天会忽然失去,所以,人到中年,对过年的珍惜之情便会充盈心头。细细想来,一年中人们最注重的春节,其实是民族文化的集中展示,是感情流露的一个载体,人们祭祀,团圆,娱乐,都是有所寄托的。通过祭祀跪拜可表达对先辈和父母的感恩之情,合家团圆可让人体会亲情之乐,而休闲娱乐则可以调整和放松身心。

其实,中年过年的日子里,我们还有很多感情上的收获。因为在这个日子里,亲情无处不在。父母可以尽情地享受儿孙们的孝敬,孩子可以重温少年和青年时受父母呵护和教诲的旧梦,感受父慈母爱的温情。母亲穿着儿孙们孝敬的新衣,让这个看看,那个瞧瞧,笑容灿烂而忘情。父亲看着重孙的倒身下拜,嘴巴半天都合不拢。一圈扑克下来,父亲赢了,精神头倍增。一场麻将推到,母亲喊道,“我到了”,中彩似的高兴。除夕下午,母亲的絮叨就成了我和面的交响曲,“面要三光,手光,面光,盆光.......”三盆面和下来,虽细汗沁沁,但却让我重新感受到了儿时的感觉。这是我从十五岁开始就听母亲常说的几句话,如今听来仍是那样的亲切和回味悠长。炸油条时,父亲仍然不放心地在我旁边指指点点,让我又一次感受到了作为孩子受到呵护的温馨。


过大年的日子,也是思乡的季节。

我们一家虽都已走出了老屋,但在这个写满怀念的日子里,我们都在回望着遥远的故乡,那里仍然有淳朴的民风,春节的爆竹,熊熊的年火,薄薄的压岁钱,还有那篱笆门上鲜红的对联和门神.......。

年,是记忆深处一团暖色的记忆,是现实生活中一桌亲情的盛宴......

愿天下人过大年都能团团圆圆,愿天下父母都能健康长寿。
 
过年,每个中国人心中永远而神圣的情结。

来源/印象水乡微信(作者赵伟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原文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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