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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职教生涯(2):出纳会计

 新用户19085124 2021-02-18

第二天再去学校,校办通知我:你到后勤处报到吧。我问,到后勤做什么?卢主任说,我也不知道,学校让我这样通知的。

到了后勤处,找到了管事的王会计,他也没有给我分配具体的工作。

当时学校后勤处人员不多,好像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处长或副处长之类的,后勤工作都是由主管后勤的副校长亲自安排,随后的日常运转都是王会计在指挥发话。

后勤副校长是个中年女同志,名字叫乐干,四川口音,她和校办的卢威主任都是部队首长的家属,或者反过来说,她们的老公都在学校附近的“泰山营房”,而且都是有相当级别的首长(师级或副军级?)。

乐校长关心职工,平易近人,待人友善,和和气气,她的这些优点用在后勤工作中却明显成为了缺点或者说弱项,也就是说,凭着她的和善,根本调度不了后勤人员,后勤的许多事情安排不下去。我不止一次地看到乐校长笑眯眯地给个别后勤职工安排工作任务,对方把脸一扭,回一句“我没空”,乐校长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现在觉得不可思议的事,但在当时很正常:知识分子是“臭老九”的“文革遗风”尚存,“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余韵未绝,而且工人的福利待遇比教师高是普遍现象。我父母家隔壁邻居一家几口几乎都是徐州合洗厂(生产洗衣粉)的,他们老的小的都没有学历,但厂子里经常发东西,米、面、油、鸡蛋等他们家一领就是好几份。大杂院中还有橡胶厂、面粉厂等单位的,也是经常发福利,我哥哥从部队当兵回来分配到铁路机务段开火车,福利待遇更好,只有我这个“七七级”的每个月只有30多元的“死工资”,在大杂院中“独树一帜”——穷酸知识分子的形象,自觉矮人三分。

这种社会现象反映在学校中,就变成了后勤人员是“大爷”(特别是有些“特权”的人反倒成了大爷,如驾驶员、采购员、会计等),教师很寒酸。

后勤人员的“大爷”做派最为典型的就是王会计了。他也是退伍军人,时常还穿着军装,但身板不直,腰杆不挺,不像个军人。他头脸偏小,面色赤红,尤其是发怒的时候脸就更红了,问题是他常常无端地发怒,多数情况下我揣摩不透他发怒的原因。他发怒的时候,原本就不怎么协调的五官就更加不协调了,样子怪怪的,有些狰狞,也有些滑稽。

当时后勤还有一个怪现状,王会计集出纳、会计、主管会计、财务负责人以及后勤负责人于一身,大权在握,很有些“唯我独尊”的味道。其他的我不懂,我在心里质疑的是,出纳、会计、主管集一身,既花钱,又管钱,这不符合财务制度啊,学校怎么就不管管呢?更为奇怪的是,王会计常常把账本带回家,他往包里装账本的时候,脸就突然涨红起来,一副心情烦躁、忙碌不堪又极不耐烦的样子。我心想,账本怎么可以随便带回家呢,这也是违反规定的啊!

我说这些都是在操别人的心,操学校的心。其实当时最需要操心的是我自己,因为我被学校挂了起来——用后来的话说就是待岗。说白了就是没有给你安排具体工作,但每天还得按时上下班。

心情郁结,思想苦闷,是很自然的。加上人员不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陷入茫然之中。

一天下午学校召开全体教职工会议(其实也就是30多人),恰巧那天中午我趴在某个办公桌上睡着了,因为相互不熟悉,也没人喊醒我,等我赶到会议室的时候迟到了几分钟。我刚从后门遛进去想找个位子悄悄坐下来,会议室里响起了那标准、悦耳的普通话声:“刘景忠同志,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迟到了?”称同志,是部队转业干部尤其是文职干部的习惯。揭校长的声音也许并不高,但当时在我听来真的如雷贯耳,大家都好奇地看着我,我羞臊得抬不起头来。揭校长随后用嘲讽的语气说:“顺便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小刘同志,新来的,他是我们未来校办工厂的会计。”会议室里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未来的?校办工厂?连影子都没有的事情,先把会计定下来了。所有的人都觉得这是个笑点,也就难怪哄堂大笑了。

我不是个爱记仇的人,但是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学校或者说揭校长对我的羞辱,我永远不会忘记。

学校背靠云龙山,面对泰山,南望泉山,与云龙湖相毗邻。在今天当然是风水宝地,被称为“办学的好地方”“教书育人的理想处所”,但在当年,云龙湖、泰山、泉山尚未开发,尤其是泰山和泉山简直就是荒芜之地。云龙山虽然是徐州的名片,但徐州的云龙山被称为“九曲云龙”,也就是说云龙山之所以以龙命名,若是从高处俯瞰,云龙山脉像一条弯弯曲曲、高低起伏的龙,学校所在地是“九曲云龙”的龙尾,云龙山的名胜古迹绝大部分都在龙头(正门位于和平路,与徐州师范学院为邻)。

概言之,学校就是窝在山坳里的一个小小的院落。更准确地说,学校是建在云龙山最末一节的半山腰上。

(云龙山旧貌)

(云龙山大门)

(2019年4月全家登上云龙山观景台)

后勤处在一栋红砖二层小楼,办公用了一层,二层好像是炊事员、后勤人员休息的地方(教师是没有地方休息的),二层后来改为了外地单身教师的宿舍,此乃后话了。红砖小楼是斜向的,进楼处方向偏东,小楼的一面方向偏南,医务室、会计室、食堂会计室等主要部门都是靠这一面的。后勤人员喜欢在这一面的墙根处抽烟聊天,晒晒太阳。

我也晒太阳,因为不熟,很少有人跟我聊天。没人聊天,我就常常看着泰山发呆。那时候泰山树木植被多,自然环境好,特别是上午,一团团像云像雾一样的气团在山间飘荡,可谓云蒸霞蔚,气象万千。我当时想的最多的是,难道我要在这山坳里度过我的职业生涯吗?这样的发呆、胡思乱想,其实是待业状态的连锁反应,内心里真正渴望的非常简单:能有事情做,我就非常知足了。

(云龙湖旧貌)

(今日云龙湖)

(2019年4月云龙湖夕照)

没过多久,学校安排我做了出纳会计。

按说学校规模不大,人员不多,出纳会计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但是,在没干出纳前,我多次看到过教师来会计室报账、领工资、借款等都要看王会计的脸色,他高兴了就给办,不高兴了就说现在没空,等等再来吧。对,王会计对教师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等等”,这一等,有可能是几分钟,也有可能是一两个小时甚或半天一天的。尤其是几位老教师,因为家中生活拮据,每到发工资前往往会来会计室找王会计借钱(过几天发工资再扣除),每次看到老教师来借钱,王会计的脸色突然间涨得通红,五官似乎变了形,显得特别难看。他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些很难听的话,老教师们默不作声,敢怒不敢言,甚至连怒也不敢怒。权和钱都在王会计手里,他发“慈悲”,老教师就能借到钱,他心情不佳,老教师就只能空手而回。因此,我接手出纳工作后就下定决心,尽自己所能和职责所许为教师服务,不让教师多等一分钟,更不让教师看我的脸色。一份小小的出纳工作,我干得心满意足,很有成就感。

会计室的斜对面是基建办公室,所以成立这个办公室,是因为当时学校正在建设一栋教学楼(即后来的2号楼)。负责基建的是财政局来帮助工作的王子旭科长,他好像原来是化工系统的财会岗位上工作过,,因此认识我父亲。有一天他对我说,小刘,基建的账目太乱了,他(指在基建会计岗位上的那位职工)没学过会计,不会记账,你帮帮我吧。我说帮忙可以,但你要跟王会计协调好。他们之间协调好了之后,我就一边干着出纳会计,一边帮着基建办公室记账。过去记账的第一天,我印象特别深刻。我拿过一叠单据,左手翻单据,右手打算盘,王子旭科长见状,就喊那位工作人员过来看,他说,你看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小刘翻传票打算盘的动作一看就是内行。

又过了一阵子,食堂会计有事请假回家,大概是乐干副校长吧(实在记不清了)又让我帮忙卖饭菜票。出纳会计、基建会计、食堂会计,那一阵子我等于一个人干了三个人的活,尽管每天忙得不亦乐乎,但比起待业的滋味儿,我还是干得乐呵呵的。

就在我和后勤人员打成一片,相处融洽,打算安心在后勤干下去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缘改变了我后来职业生涯的走向。

2019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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