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澄海 佛教般若系经典有非分解说的特性,必然寻找“教外别传”的方式做沟通,这是禅宗兴起的必然性。因为非分解说的经典,表达的是佛世界的心灵状态,如果我们以世俗意识去注释,等于把佛世界拉回世俗意识世界。 意识可以分为两层次:即相对意识与绝对意识。绝对意识是与生俱来的本然意识,相对意识是社会化累积的意识。相对意识是二元对立的意识,也可以说是时间与空间概念型塑的意识。日常生活中绝大部分依赖相对意识的运作,只有偶然沉缅宗教大爱精神的时候,会爆出绝对意识,但保持的时间不长,因为现实生活到处是相对意识,我们不能离开现实世界。例如鲁宾逊漂流记,还是生活在蛮荒的现实世界,我们的现实不能提供绝对,绝对是超然的心灵,两者如何共处,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佛教提出“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的索引,也是所谓开悟者身心活动的写境。 数学家卡波尔(S.capell)曾经描述他的“数”的心境:“所有的数学家都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他们活在透明无瑕的柏拉图世界,也生活在变化无常的残酷现实中。数学家必须穿梭于这两个世界之间,在透明无瑕的世界中,他们是成熟的大人,但在现实世界中他们不过是个婴孩。” 宗教家,尤其开悟的圣者,心灵就像好奇的小孩,在他们眼中,一切那么单纯、自然而和谐,所有事物都像积木的垒架变化,随处充满了新奇与想象,想象可以找到实现的游戏。他们的心是童心,童心可以打造任何心中的世界,他们在欣赏世界也创造了世界。 也像音乐家,一切都是音律的组合,随着风飘扬,随着阳光跳跃,而我们整 个生命只是音律的回旋。生死忧乐只是一道道音律的起伏变化,在那个世界里根本没有停顿或个别事物。 这就是不可思议的世界,要表达的话,语言文字反而是一种沟通的障碍,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于语言文字所构成的概念世界,不可思议是不能思虑与论议,呈露的绝对世界,描不成来绘不出,一颗明月满太虚。 一般人喜欢注释佛经,但是般若经典不能批注;因为般若是现量而非比量,比量是推测而得的认知,不是般若本身的展现现量。例如一般人注释《心经》的“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便说:只要般若的慧学功深,并且深信不疑而得的智慧,观照五蕴的起灭,就会深觉五蕴皆虚假不实。这是以文解义,三世佛冤啊! 般若是生命的原态,它具有无限发展的能量,却凸显安祥、喜悦、慈爱的本质,当我们修行至般若甚深的层次时,观照一切由五蕴构成的世间相,只是虚幻无实。 这种心灵状态是无法描绘的,文字、语言不能如实表达的。所以令人悸动,也令人激发感恩!就像音乐创作,为什么交响曲与流行歌曲的心灵层次不同。流行歌曲反应的是社会面的活动,尤其感情的抒发,含有的相对意识高,流行得快;交响乐比较偏重灵性的表达,绝对意识的含量比较多。两者在创造的意识层不一样,聆听者的震撼度也不同。 良知可以将他一生的习气与气质剥落,脱胎换骨,完全以新的人生、新的人格出现,一个崭新的生命诞生了。这种从内心震撼的人格改变,可以从很多富有冒险精神与创造力的例子找出答案,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心智的震撼与心灵的震撼两偕并行,影响力因各人体认不一样,是主题不一样,动机不一样。良知两字大到可以与般若相等,小之可以与道德自制力相等。 佛教界不明般若的真谛,不明白般若就是佛心,即是禅,大谈与大自然合一,放下、自存等等玄理,其实以心理学角度,反而可以了解他们的世学观念,与生命的自在解脱没有关系。宋明儒也就将悟当误,当然看不起禅宗,看不起佛教。 王阳明先生毕竟以人文的关怀来看这个世界,不想踏入那个更深层的心灵世界,连纯粹的哲学都不敢碰,何况绝对真理的宗教,更不敢碰。儒家受孔子影响最深,他强调“未知生,焉知死”,不谈怪力乱神,保持这个人文关怀的清醒的心是儒者的智慧。宋明儒确定儒家道统,等于确立了圣人的地位,大家的思想绕着圣人转,圣人像太阳,地位显赫。因此,阳明心性的修习列为重点,也必然强调集义与变化气质,回归到儒家的修心的本位。 阳明把禅讲的“本来面目”误会了。本来面目指的是一切生命的共同基因,而且禅宗讲的生命,包含了能动、准动、不动的万生万物。阳明虽然说:“良知是造化的精灵,这些精灵生天生地,成鬼成帝”,但没有深入的申论,反而泛泛而谈:“不思善,不思恶时认本来面目,此佛氏为未识本来面目者设此方便,本来面目即是吾圣门所谓良知。”(《传习录·答陆原静书》)禅子弟必须翻过“不思善,不思恶”的墙,才能找到“禅”,即《坛经》所讲的“佛佛唯传本体,师师密付本心”的本体与本心,找到那个透明的,犹如婴儿那样单纯的意识世界,而且所谓的世界,是全宇宙的,真能成神成鬼。 我们花了那么多的文字,在提醒研究禅学的人,要有提高心灵净化的崇高志业,才不会流于文士禅、文字禅、空头禅的俗禅,也不可以把放浪形骸的狂禅当做禅,更不可以把冷漠、自我放逐当做禅。禅的基础奠基在人文的基本道德要求上,才能上求佛道。这是研究阳明学给我们的启示。 阳明先生一生充满了求学问、真理与生命价值的故事,不断的探求实验而且改变,那股心智活动震撼了他的生活,也震撼了研究阳明学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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