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识渊博 乐于奉献——记陈振鹏先生

【编者按】上海古籍出版社原社长李国章通过本文记述当年一起共事的陈振鹏老师（原副总编辑）在古籍编辑岗位上几个侧面，让一位“淡泊名利，乐于奉献，把自己的学识和才华无保留地贡献给古籍整理出版事业，为弘扬中华民族优秀文化，贡献自己的一切力量”的古籍编辑典范形象跃然纸上。

陈振鹏先生（1920—2005），广东南海人。1939年12月于江苏省立上海中学高中商科毕业，考入浙江兴业银行上海总行，分别在上海和江苏地区银行任职，解放前参加中国共产党，进行革命活动。1954年5月起分别在上海市文化局艺术处、上海人民京剧团、上海京剧院工作，后调《新民晚报》副刊，《文汇报》副刊任职。

1978 年1 月，原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恢复出版业务并更名上海古籍出版社。当年4月，振鹏先生调上海古籍出版社，任第一编辑室主任。1979 年1 月，我调上海古籍出版社，在第一编辑室当编辑，在他的领导下，开始古籍编辑的工作。1981年11月，他任副总编辑，分管一编室工作，直至1985 年离休。

我担任责任编辑的一些书稿，如《坦园日记》、《能改斋漫录》、《震川先生集》、《古典戏曲存目汇考》等都是由振鹏先生复审或终审。他熟读古代文史典籍，审阅书稿时能发现疑难问题，通过查阅原文，给予稳妥处理。在审稿时，我遇到问题，就向振鹏先生请教，都能得到圆满的解答。他的渊博的学识，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都是我学习的榜样。

振鹏先生在审阅稿件时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无私奉献的崇高精神，确称古籍编辑的典范。无论是初审或者复审、终审他都是仔细阅读全稿，字斟句酌，发现疑难之处，查阅原始资料，解疑释难。他经手审阅的稿件，不管是名家，或者新人，发现问题，用签条标出，并指出应修改或补充的依据，提交作者修改时参考。他所提意见，都以资料为证，比较准确，都能得到作者的接受，并受到赞扬。现以三位著名学者为例。著名词学大家唐圭璋先生，曾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宋词三百首笺注》、《宋词纪事》、《唐宋词简释》等名著，在词学界影响很大。他还有一本著作《元人小令格律》，篇幅不大，而且是旧著修订出版，一般情况下，编辑照修订本发稿就可以了。由于振鹏先生在词曲方面有长期积累，对书稿中考订的每个元人小令曲调，对注明平仄四声和韵位，都进行核对，并提出修改意见，进一步提高书稿质量。1985年11月，振鹏先生带我赴南京参加“唐圭璋先生从事教育工作65周年暨85寿辰庆祝会”时，唐圭璋先生热情接待我们，并当面对振鹏先生表示感谢。

著名学者钱仲联先生的《剑南诗稿校注》，1965 年交稿，经资深编辑富寿荪先生审阅后提出大量修改意见，并为钱先生所接受。“文革”十年，此稿被搁置。上海古籍出版社恢复业务后，即收到钱先生的修改稿，由陈振鹏先生担任责任编辑。在审稿过程中，振鹏先生提出不少修改和补注的意见，都用签条形式提出，寄给钱先生定稿。前后五年时间，多次的书稿往返切磋，其中有一次我陪振鹏先生携带审阅后的书稿坐火车去苏州，登门听取钱先生的意见。钱先生逐条翻阅签条上的修改意见，都表示同意。在本书的“前言”中，钱先生充分肯定振鹏先生的订补之功。1983 年6 月6日，钱先生曾致信振鹏先生：“尊补材料，先后至多。请将卡片保存（以便计算），将来出版时，将此项补入之注，不计入稿费，方为合理。或计入稿费，作为尊补之费，由公收取。”对钱先生的好意，振鹏先生心领了，但绝不会去计较这方面的报酬。他为提高书稿质量尽责尽力，真诚奉献，绝不计较报酬。《剑南诗稿校注》于1985 年11 月出版，荣获1988年全国古籍优秀图书一等奖、1989 年上海市优秀图书一等奖、1991 年首届全国古籍整理图书一等奖。

振鹏先生在终审著名学者邓广铭先生的《稼轩词编年笺注》时，也提出许多高质量的修改意见。《稼轩词编年笺注》在半世纪之内已经邓先生多次修订，1993年增订三版交稿时，篇幅已比初版时增加一倍以上，字数逾60万字。振鹏先生对书稿作了认真审稿，又提出不少修改意见，供邓先生酌定。邓广铭先生对振鹏先生所提意见高度肯定，在题记中写道：“陈先生对于这本《稼轩词编年笺注》的审查工作，严肃认真，一丝不苟。他签贴了数以百计的意见，将全稿寄回，要我参照修改。我翻阅之后，觉得他的意见无不确切谛当；他对于原笺原注中的错误，都能指点得切中要害；他所建议添换的新的笺注，也都使本书在质量上得到很大提高。”《稼轩词编年笺注》修订版于1998 年12月出版，荣获2000年全国古籍整理图书一等奖。

陈振鹏先生热情鼓励、全力扶持学术新人，精神令人感动。四川大学项楚教授，如今已是敦煌学界颇负盛名的学者。他的起步，与上海古籍出版社，也与振鹏先生有关。项楚先生当年还是一位中年教师，曾在《中华文史论丛》上发表多篇有关王梵志和敦煌文学研究的文章。振鹏先生阅读后高度评价论文的学术水平和作者的研究功力。此时，他已从副总编辑岗位上卸任，办理离休手续，返聘担任编审。他提出向项楚先生约撰《敦煌文学丛考》（论文集）和《王梵志诗校注》，并主动提出担任《王梵志诗校注》的责任编辑。他对书稿认真细致的审读，提出不少修改意见，确保书稿的学术质量。《敦煌文学丛考》由高克勤同志担任责任编辑，1991 年4 月出版；《王梵志诗校注》于1991 年12 月出版，一年之内出版学术新人的两部著作，在古籍编辑与出版领域，实属罕见。项楚先生1991 年2 月5日写信给我说：“当贵社向我约撰《王梵志诗校注》和论文集《敦煌文学丛考》时，我还是一名白丁，没有任何职称。可是贵社并不以名取人，试问有几家出版社能做到？在当前‘向钱看’已成风气的时候，贵社仍然把弘扬中华文化作为自己的首要责任，一年内出版两种拙著（赔钱书）便是证明。因此，我从亲身经历中感到，贵社在弘扬中华文化，提携学术新人方面，堪称楷模。”《王梵志诗校注》荣获1992 年第二届古籍优秀图书一等奖，1993 年上海市优秀图书一等奖。

陈振鹏先生是靠长期坚持不懈的自学，积累深厚的古代文史知识，在古籍编辑岗位发挥重要作用。他年青时喜欢文学，曾出版散文集《龙蛇》。建国后他在京剧院，又创作京剧剧本，在《新民晚报》副刊任副组长时，经常在副刊发表旧体诗词。他曾根据曹禺等创作的《胆剑篇》剧本，编成同名的连环画，由著名画家程十发绘画，邱杨改编，后振鹏先生又填曲，在《新民晚报》副刊连载，深受读者欢迎。配合文字脚本，振鹏先生创作100首散曲，“笔酣墨畅，有激情，见文采，无滥用典故之弊，有即景生情之趣。”（邱杨《后记》）连环画《胆剑篇》作为“五十年连环画收藏精品”，由人民美术出版社于1999年7月出版，荣获全国第二届连环画创作奖剧本一等奖。

陈振鹏先生于1985 年离休，直至2005 年4 月逝世，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内，他除在本社审读书稿外，还应邀为上海辞书出版社主持审订《唐诗鉴赏辞典》和《唐宋词鉴赏辞典》，他还与章培恒先生共同主编《古文鉴赏辞典》。在主编和主审的过程中，他严格把关，对不合要求的书稿决不采用。有的书稿，存在问题较多，他都认真修改，有时书稿的修改等于他重新撰写，出版时与原撰写者共同署名。有些条目一时约不到合适的作者，他就自己撰写。他还擅长制谜，为《新民晚报》副刊选用灯谜，几十年不间断。他主编《实用灯谜大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年9 月出版），分上下两编，上编介绍谜史、术语、体法、谜格等有关知识，探讨谜艺和具体谜例，以及谜和其他文化现象的关系。下编搜集各类灯谜共两万条，包括不少新制的佳作。他还主编《谜话》（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年7 月出版），反映灯谜的全貌，是一部开风气之先的谜书。

陈振鹏先生把全部精力都用于阅读和审稿，中午从不休息，夜以继日地伏案工作，有时听京剧、看足球比赛或者读武侠小说，就是他的休息时间。他曾有整理研究古籍的打算，由于审稿任务繁重而无暇兼顾。他除用笔名陈长明标点整理出版《坦园日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年5 月出版），标点整理元代卢挚、姚燧、冯子振、王恽四家散曲（收入“散曲聚珍”丛书，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年5 月出版）。他标点整理清代诗人陈维崧的文集，只有断断续续地进行，没空去图书馆查阅资料，以致他逝世前未能定稿，留下遗憾。后由李学颖同志帮助整理定稿，2010年12月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实现振鹏先生的心愿，并荣获2010 年全国优秀古籍图书二等奖。

陈振鹏先生淡泊名利，乐于奉献，把自己的学识和才华无保留地贡献给古籍整理出版事业，为弘扬中华民族优秀文化，贡献自己的一切力量。

古籍新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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