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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学锋:江湖滋味之敬畏生灵

 故人旧事2020 2021-02-20

敬 畏 生 灵

文/饶学锋

   

在1950年代初,就在我快要出生之前,我的大姐和二姐都去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那时在重庆参加解放军的人很少,有点稀罕,军属很受人尊重。我家有两人参军,被称为“双军属”,逢年过节,地方政府和附近的天原化工厂、福民面粉厂等单位,都要来慰问军属,他们敲锣打鼓到我家来,给贴大红对联,还送来大米、猪肉等生活物资;同时,猫儿石小学的少先队员们也打着鲜艳的少先队队旗来我家,帮助我们搞家庭卫生。

就在那时,我父亲生病了,现在看来这个病就是脑溢血引起的半身不遂,人们通常说的“中风”。那时,我们国家医疗条件极差,我家经济条件也不行,所以一般都是找民间郎中看病。一位郎中说,父亲这种病要多吃蛇,蛇可以排出人体内的“风”。

那时的人都不吃蛇,街坊四邻和较远的一些人打到了蛇都会拿来送给我们,送来的都是菜花蛇和乌稍蛇。我父亲吃了不少的蛇,但病情一直没有好转,直到1961年,在三年大饥荒中去世。

在我父亲生病的那些年,父亲每次吃蛇时,我都会喝点炖蛇肉的汤,后来我也吃几砣蛇肉。渐渐地,我的胆子比较大了,加上从小爱锻炼,自幼习武“操扁挂”,练习武术、擒拿、摔跤,力气很大,几十年来扳手劲在任何地方都未遇到过对手。

年轻时,我总爱和伙伴们一起去打野物和狗、猫来吃,夏天也爱到农村捕鱼捉虾、抓螃蟹青蛙,自己动手划蟥蟮、剐青蛙,看到蛇也定要打来吃了才算数。1971年进了厂,还是如此:星期天,几个师兄弟到郊外爬山,若发现了蛇,非把它打来炖起吃了不可;若是遇到小蛇,整个蛇不要,只把蛇胆从腹中拉出来放进嘴里立马生吞下去,据说吃了眼睛清亮。

这不假。以前在厂里上班时,年年都要体检,检查视力都是用的国家标准E字表,站5米远检测。我每次都退后几步,接近10米远,每次视力都是1.5。医生总是说,这样好视力的人难得见到。

记得1988年,我已经结婚生子,孩子也有几岁了,我们住在川庆厂家属宿舍第6幢三单元顶楼。厂里调整家属宿舍,我家调整到第9幢,比原住房大一些也好一些,马上就要搬家了。那个星期天,阳光明媚,我心里很高兴,唱着《白蛇传》里“千年等一回”的歌,下楼到下面服务公司小卖部去买东西。

刚走到第二单元处,住对门7幢底楼的中间体车间(一车间)技术员小黄叫住我,请我去他家里看一下,说他家三开门大柜子下面有一条大蛇。还说,动力车间的老丁刚才路过也看到了那条蛇,就去叫家住下面的三车间小程(20多岁,从农村顶替父亲进厂的,身强胆大),请他来捉蛇。

于是,我跟着小黄去了他家。小黄的妻子小邱拿来电筒,在他家的三开柜前,我蹲下,猫着腰,用电筒一照,看见硕大的一条白蛇,在放满鸡蛋的大筲箕上盘成一盘,我不禁失声喊出来:“白蛇!”

只见那蛇的头直起来,有拳头大,略呈棱形,两只珍珠般大小的眼睛放着绿光;它的上嘴唇前面有一个三角形的孔,两根粉红色的须子从孔中伸出来,不停地抖动,真有点吓人。

我赶忙站起来向后退,心里想:难道这是《白蛇传》中的“白娘子”白素贞吗?嗯,这白蛇不应该受到伤害,应该善待它……实际上,我既没有伤害它,也没有帮助到它,只是看了一眼就退出来了。

这时,去叫人的老丁和小程到了。小程很老练的样子,叫我们退开,让他来捉蛇。只见他右手戴一只劳保用品帆布手套,左手拿着一只手套,他左手用手套去逗引蛇,那条蛇的头一下子就伸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小程右手猛地伸过去,熟练地抓住了蛇的颈部(叫“七寸”),用力拉扯了出来。

只见那条蛇,有玻璃杯口粗,两米来长,全身银白色的磷片闪闪发亮。小程两手把那条蛇抓起,拔腿就跑了(可能是怕我们要分蛇肉吧)。这条蛇他拿去怎么处理的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过了,一切如常,我家也搬到了新家。又过了十多天,一天,技术员小黄和平时一样去检查车间输送原料的管道,突然,管道里喷出残留的硝酸,喷到了小黄的身上,他全身被烧伤,伤势严重。厂里把他送到了重庆烧伤医院住院治疗了很久,好了之后留下了疤痕。

小程平时喜欢骑自行车和摩托车,车技向来很好,艺高胆大,经常当众表演一些特技动作。他可以在行走的自行车或摩托车的坐垫上站起来,双手不掌握车把手,做出各种姿式。一天,他在平坦的马路上骑自行车,车速很慢,却突然摔下车,摔断了脚杆,一瘸一拐的搞了很长时间。这些年他还出了好几回车祸,光是脚就被摔伤了几次。

老丁以前是我家邻居,人很精干,喜欢养信鸽和打猎,晚上常带着几只猎犬去打猎,常打一些野兔,偶尔打到过野猪。也在那几天,一天晚上打猎时,在很平的草地里不知怎么回事,脚板骨头被折断了。

我老婆当时在厂总务处值勤,那天晚上轮到她到单身宿舍第二幢值班室值班。我的工作是长白班,所以晚上我就去替她值班,我都是在那里看小说杂志。那晚上正在看书,觉得有点冷,玻璃窗是关好了的,一看,原来是顶窗没有关上。我踩到椅子上去关窗,但够不着,于是我就拉着窗盒子上的钢筋,钢筋很粗,直径18毫米,心想,拉着这样结实的钢筋是十分安全的。可万万没想到,我拉着钢筋爬上去正准备关窗户时,一瞬间人就掉到地上了,那一根钢筋还在我手上捏着。原来,窗盒上穿钢筋的木料早腐朽了。

结果,我的膝盖骨被摔裂了,膝关节脱臼了,右脚膝盖火熛火辣的痛,奇痛难忍。厂里几个师兄弟把我抬回家,第二天到厂医院照片子,几个医生来会诊。无奈厂医院没有专门的骨科医生,没办法,只有回家躺着。由于脱了臼,整个右脚都不能正常伸曲,整个人也不能翻身,十分痛苦,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们厂有个新学工,身高1.8米,体重170多斤,很壮实,人称“陈大汉”。他自幼习武“操扁挂”,打起拳来如行云流水、风声嗖嗖,甚是有力,是市中区张云飞的爱徒。

说起张云飞,他不光是长期在骨科医院旁边卖草药的郎中,在重庆武术界也算得是响当当的人物,而且懂中医药理知识,擅长推拿按摩接骨斗榫。那时候重庆电视台正在播放香港电视连续剧《霍元甲》,就是张云飞独自出资赞助播出的。《霍元甲》每次播放前,都要展现张云飞的照片。陈大汉接骨斗榫就得了张云飞的真传。

陈大汉是1972年进厂,比我晚一年。他们几百个新学工进厂时,因为厂里单身宿舍不够,被暂时安排住在厂里才竣工的大库房里。一天,听人说陈大汉因一些小事,一人与其他几个学工发生了械斗,脑壳上被砍开了花,有一条很长的口子。那时已经天黑了,我想,他也算是武林中人,就找了几个师兄弟,把昏迷的陈大汉送医院。在茫茫夜色中,高一脚低一脚,抬了好几里路,抬到洛碛街上的洛碛区医院,几个师兄弟都抬得汗流浃背、脚耙手软,找医生缝好伤口,又抬回厂里已经是大半夜了。后来他伤好了,非常感激我们。但我与他各在各的车间,各忙各的工作,没有过多的来往。

前两天老丁打猎脚板骨头折断了,陈大汉给他治疗。那天,陈大汉去给老丁换药,摆谈中得知我的脚也受了伤。他给老丁换完药后,叫老丁杵着双拐带路,到我家来看我。受伤的我正一筹莫展,看到陈大汉来给我治脚,十分高兴。

陈大汉看了看我受伤的右脚,让我侧身躺在床上,身体的右边朝上。他叫老丁在床边双手紧紧按住我的臀部。他自己左手使力按着我的右脚大腿,右手抓住我的右脚踝处,来回左右转动;这样搞了好几下,突然猛一下使力一扯。我顿时感到一阵剧痛,同时听到膝盖关节处咔嚓一声——我右脚的膝盖关节复位了。

当时我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是我的脚立刻可以自然伸曲了,也可翻身了。

后来,陈大汉又拿来了几副秘方中药粉末给我包。我休息了一个4年一次的探亲假时间(20来天),就完全好了。

我非常感谢陈大汉,拿钱给他。但他分文不收,并说,进厂不久那次脑壳受伤,如果不是我们去救了他,就没有今天的陈大汉了。可见他也算得上是真正的江湖中人,不忘滴水之恩,有一颗侠肝义胆。

那次脚受伤之后,我就想,白蛇是有灵性的,我们几个见了白蛇又伤了它的人,后来都受了伤,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报应”吧。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蛇了,并且对所有的动物、所有的生灵都有了一种敬畏之心。也不剐青蛙、划黄蟮、杀鸡杀鸭了,以前喜欢钓鱼,后来也不钓了,尽量做到不杀生。也尽量多做好事、善事。

这些年来,常尽我的一点微薄之力,做一些举手之劳的善事,我也得到了回报。

去年8月底,我和老伴从贵州避暑回渝,在重庆西站转轻轨环线到南湖站,下了车才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忘记在车上了,里面有几千元现金、几张银联卡、身份证、工资卡、医保卡、护照和回家的钥匙等等,总之家里的一切家当都在那个挎包里。当时我急得满头大汗。

后来是轻轨站上的工作人员用对讲机联系所有的车站,终于找到了。是好心人将挎包交到了轻轨上新街站工作人员手中。通过这件事,更坚定了我必须敬畏一切生灵、决不杀生、多做善事的决心。

作者近照及简介:

饶学锋,1969年下乡到铜梁插队落户,1971年招工到重庆101化工厂工作,后为重庆川庆厂,化工局下属企业,曾经有3000多职工,地址在渝北区洛碛。2011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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