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156）光武帝的弱点建武三十一年乙卯，公元55年 夏，五月，大水。 癸酉晦，日有食之。 蝗灾。京兆掾第五伦担任长安市场管理员，公平廉介，市无奸枉。每读诏书，常叹息说："此圣主也，一见决矣。" 同辈笑他说："你的学说连一个州的普通将领尚且不能说动拿下，怎么能说动万乘之主！" 第五伦说："未遇知己，道不同的缘故。"后来第五伦被举孝廉，补为淮阳王医工长。 中元元年丙辰，公元56年 春，正月，淮阳王入朝，第五伦随官属得皇帝会见。皇帝问第五伦政事，第五伦因此酬对，皇帝大为高兴；明日，再次特召入宫，与第五伦讨论至天黑。皇帝对第五伦说："传闻卿为官吏，打过自己的岳父，不过在堂兄弟家吃饭，是有这样的事吗？" 第五伦说："臣三次娶妻，妻皆无父。少时遭饥乱，实在不敢在那个时候随便就留在别人家里吃饭。众人以臣愚蔽，故生这些谣传。"皇帝大笑。以第五伦为扶夷长，未到官，追拜会稽太守；为政清而有惠，百姓爱之。 注：民间小官，常常走到谁家就在谁家吃饭，老百姓都把这个当成习惯的事，我小的时候，村里的村长有个外号叫大炮，他从来不在家里吃饭，经常路过我家的时候，喊我奶奶给他煮几个鸡蛋吃，奶奶虽然心疼鸡蛋，但也不能不煮。第五伦从不在别人家吃饭，可能是因为他洁身自好，其他的官吏就觉得这个人比较讨厌，反而会编造很多不利于他的谣言，光武帝年少时在底层呆过，第五伦这么一说，他就懂了。 皇上读《河图会昌符》曰；"赤刘之九，会命岱宗。"皇上感此文，乃诏虎贲中郎将梁松等按索《河》、《雒》谶文，说九世当封禅者凡三十六事。 于是张纯等复奏请封禅，皇上于是同意了。下诏有司求元帝封禅的礼仪，当用方石再累，玉检、金泥。皇上以石功难就，欲按孝武帝封石的办法，置玉牒其中。梁松争以为不可，乃命石工取完青石，无必五色。丁卯，车驾东巡。二月，己卯，幸鲁，进幸泰山。辛卯，晨，燎（把祭祀的动物放在火上烧以祭天），祭天于泰山下南方，群神皆从，用乐如南郊。事毕，至食时，天子御辇登山，日中后，到山上，更衣。晡时，升坛北面，尚书令奉玉牒检，天子以寸二分玺亲封之，讫，太常命驺骑兵二千余人发坛上方石，尚书令藏玉牒已，复石覆讫，尚书令以五寸印封石检。事毕，天子再拜。群臣称万岁，于是复道下。夜半后，皇上才到山下，百官明旦才全部到山下。甲午，禅祭地于梁阴，以高后配，山川群神从，如元始中北郊故事。 注：光武帝想创造一个和谐的时代，就是权贵们能克制自己，不追求利益最大化，新贵不把老贵族都杀光，老的也要主动给新贵以利益，即便是王氏家族光武也没有全杀，留了活路的。光武对自己也很克制，皇后家族同样克制，底下的人搞歌功颂德的那套也一律不给机会。但光武帝有个最大的弱点是图谶，张纯、梁松就拿住这个搞事，领导不能有弱点，因为这个弱点就是天底下聪明人搞事的途径。光武克制节俭，梁松们就想着要大动作，因为花费越多，越有机可乘。 三月，戊辰，司空张纯薨。 夏，四月，癸酉，车驾还宫；己卯，赦天下，改元。 皇上行幸长安；五月，乙丑，还宫。 六月，辛卯，以太仆冯鲂为司空。 乙未，司徒冯勤薨。 京师醴泉（有淡淡酒味的泉水，也称甘泉）涌出，又有赤草（一种红色的瑞草）生于水崖，郡国一些附会的官吏频上甘露。群臣请奏说："灵物仍降，宜令太史撰集，以传来世。"皇帝不采纳。常自谦无德，每当郡国所上瑞端，都抑止而不当，故史官极难得有记载。 秋，郡国三次蝗灾。 冬，十月，辛未，以司隶校尉东莱李訢为司徒。 甲申，使司空告祠高庙，上薄太后尊号为高皇后，配食地祇。迁吕太后庙主于园，四时上祭。十一月，甲子晦，日有食之。 注：光武帝想要传达一个标准，即乱国都不配食地衹，他要让后世太后家族以此为戒，王夫之认为他这是乱作为：吕后之罪，听后世之公论，非子孙所得黜也；薄后非高帝之伉俪，非子孙所得命也。告祠高庙，退吕进薄，幸先君之无知，唯己意以取必焉。 教育子孙，这是一个历史难题，周朝以祖传易经为传世大经，以希子孙能从中读出治国修身之道，这是从文化上思想上制度上花了相当大的心思，光武怕后族乱政，然而在制度上没有什么好办法，以致后面后族败国还是不可避免。 这一年，起明堂、灵台、辟雍，宣布图谶于天下。初，皇上以《赤伏符》即帝位，由是信用谶文，多以这些预言来决定嫌疑。给事中桓谭上疏劝谏说："凡人情忽于见事而贵于异闻。观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自子贡以下，不得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怎么能不把这些贬抑远去！臣恒谭伏闻陛下穷折方士黄白之术，甚为明矣；而乃欲听纳谶记，又何误！其事虽有时合，譬犹卜数只偶之类。陛下宜垂明听，发圣意，屏退群小之曲意邪说，述《五经》之正义。"疏奏，皇帝不悦。 会议灵台所处，皇帝谓恒谭说："吾以谶决之，何如？" 恒谭默然，良久说："臣不读谶。"皇帝问其故，恒谭复极言谶之非经。皇帝大怒说："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恒谭叩头流血，良久，皇帝怒气才消解。出恒谭为六安郡丞，道中病卒。 范晔论说：桓谭以不善谶而被迫流亡，郑兴以逊辞仅免；贾逵能附会文致，最后获得贵显；世主以此论学，悲哀啊！ 贾逵，扶风人也。 注：东汉的精神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这些神秘的预言，贾逵就借用这个东西为自己谋富贵，而真的儒家，或者说易家，是不说这些事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的态度就是不能实证的事，既不否定也不讨论。大家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日常能感知的生活当中，待人、接物，诚意、正心，修身，立志要齐家治国、平天下。心理学上说，人喜欢讨论自己不懂的没有听说过的事，为什么网上的阴谋论有那么多的人会当成至宝？因为大众日常的信息量有限，这些没有听说过的逻辑，会刺激人们的大脑的兴奋点，让大脑觉得这个有新意，于是强迫自己佩服、这个东西其他地方听不到，老师牛逼，不自觉就上当受骗。2012年是世界末日，这样一个荒谬的传闻差点成为世界上最流行的一个被很多相信的谎言。 范晔是南北朝时代的史学家，他写到这里有些感叹，然而他自己却也正死于这些虚假的怪力乱神。 南单于比死，其弟左贤王莫立为单于，为丘浮尤鞮单于。皇帝遣使臣赍玺书拜授玺绶，赐以衣冠及缯彩，这之后就习以为常。 中元二年丁巳，公元57年 春，正月，辛未，初立北郊，祀后土。 二月，戊戌，皇帝崩于南宫前殿，得年六十二。 皇帝每旦上朝，日昃（中午）才罢，数次接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都接近半夜才睡觉。皇太子见皇帝勤劳不怠，借机会劝谏说："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颐爱精神，优游自宁。" 皇帝说："我自乐此，不为疲惫！"光武帝虽以征伐济大业，等天下既定，马上退功臣而进文吏，明慎政体，总揽权纲，量时度力，从不做超过自己力量的事，故能恢复前烈，身致太平。 太尉赵熹负责光武帝的丧事。这时经过王莽之乱，旧的制度不存，皇太子与诸王杂止同席，藩国官属出入宫省，与百僚无别。赵熹正色，横剑殿阶，扶下诸王以明尊卑；奏遣谒者将护官属分止它县，诸王并令就邸，唯得朝晡入临；整礼仪，严门卫，内外肃然。 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 山阳王刘荆哭临不哀，而作飞书，令苍头诈称大鸿胪郭况书与东海王刘强，言其无罪被废，及郭后黜辱，劝令东归举兵以取天下，而且说："高祖起于亭长，陛下兴于白水，何况于王，陛下长子、故副主哉！当为秋霜，无为槛羊。人主崩亡，闾阎之伍尚为盗贼，欲有所望，何况王邪！"刘强得书后惶怖，当即抓住其使者，密封其书上报。明帝以刘荆同母弟，秘其事，遣刘荆出止河南宫。（相当于禁足） 三月，丁卯，葬光武皇帝于原陵。 夏，四月，丙辰，明帝下诏说："方今上无天子，下无方伯，若涉渊水而无舟楫。天下万乘至重而壮者虑轻，实赖有德左右小子。高密侯张禹，元功之首；东平王刘苍，宽博有谋。有以张禹为太傅，刘苍为骠骑将军。" 刘苍恳辞，皇帝不许。又诏骠骑将军置长史、掾史员四十人，位在三公上。刘苍尝荐西曹掾齐国吴良，皇帝曰："荐贤助国，宰相之职。萧何举韩信，设坛而拜，不复考试，今以吴良为议郎。" 当初，烧当羌豪杰滇良击破先零，夺居其地；滇良卒，其儿子滇吾立，附落转盛。秋，滇吾与弟弟滇岸率众入寇陇西，打败太守刘盱于允街，于是守寨诸羌皆反叛。下诏谒者张鸿领诸郡兵攻击，战于允吾，张鸿军战败覆没。冬，十一月，复遣中郎将窦固监捕虏将军马武第二次领军队四万人征讨。 这一年，南单于莫死，弟汗立，为伊伐于虑鞮单于。 注：刘秀对其子女的教育是下了功夫，阴丽华这个后族也是厉害家族，懂得进退，不贪富贵，刘庄重用自己的弟弟刘苍，刘苍的权力相当大，而废太子刘强，竟也能安心做个普通的番王，没有怨望，刘秀一生希望天下人皆能有自己合适地方安身立命，大家各自给对方以活路，不必事事死战到底，他的儿子们也是这样，虽然后来刘荆等二傻搞事，汉明帝还是尽量对自己的兄弟以宽容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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