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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洪侠| 周作人写给钟叔河的条幅还没归来

 胡洪侠 2021-08-02

钟叔河著《儿童杂事诗笺释》,北京师范大学出版集团、安徽大学出版社,2011年3月第1版。

今天正月初七,到处都在喊开工大吉。我亦准时开工,照例开会。挤时间装书入箱,晚七时收工才打包15箱。以如此进度,将办公室所有书捆载停当,不知要费多少时日。

我记得我有好几个版本的《儿童杂事诗笺释》,去年要用时却一本找不到,只好网购一本新版。今天傍晚理书时2011年版的“笺释”突然出现了。当然还是周作人作诗,丰子恺插图,钟叔河笺释。书籍设计很别致。这不稀奇,“笺释”每一个版本设计都别致,只不过各有各的别致而已。

1992年我供职的报社租用振华路一栋大厦的两层楼办公,附近有多家书店,其中振兴路上有家书店我常去,这会儿想不起店名了。我在那里第一次看见《儿童杂事诗笺释》。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银灰色封面,红底白字高腰封,大十六开窄型开本,书名用周作人原题墨迹,一眼看去,分外别致。我在北京上学时早就买过钟编《知堂书话》和多种岳麓版周作人文集,见了钟叔河笺释版的儿童杂事诗,焉有不买之理。取一册在手,左翻右翻,爱不释手。我问店里这本书还有几本,服务员说有5本。我说我都要了。遇见难得一见、衷心喜欢之书,必一网打尽而后快,于我这是第一次。之后我在香港、台北等地曾多次重演故伎,此刻想来,何其英明。

周诗钟笺之文化艺术出版社版,1991年版。

文化艺术版八年之后,“笺释”出中华书局版。又十二年之后,出了这本忽然冒出来的京皖联合版。我暂停装箱,细翻此书,如晤老友。精装封面之后的扉页,设计成书名页,这倒是不常见。书名页之后,却是空白页。可是,我手上这本,可不是空白页,钟老爷子在这里给我写了封信,并钤“青灯有味”闲章一方,“钟叔河”名章一方,“念楼”斋名印一方。当初收到钟老赠书时我曾开心好半天,谁知与之一别就是十年,今天才又隆重“出土”。

钟老说“不是你介绍我寻得宇宁,这本书就无法印成这个样子”,可这是从何说起?我已经完全忘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倒是记得他信中所说我替他的《林屋山民送米图卷子》查找人名资料一事,后来也收到过钟老寄赠的新书。起因是电话里钟老说“送米图卷子”中涉及一些人名,他手头缺少相关工具书,一时难以查核。我大包大揽,信誓旦旦,谁知钟老一公布名单,我顿时傻眼。一连忙活好几天,仍是悬案纷纷,头绪不清。

钟老给此版“笺释”写了新序,其中提到一事,我也曾当面听他讲过不止一次,每次听完,都不免一再感叹人性之复杂与人心之难测。话说1963年11月24日(我出生后的第54天),钟老(不,那时他还不老,年轻得很,正天天在长沙拖板车改造思想呢)又写信给周作人,求先生为他写一条幅,说几句鼓励的话。当月二十九日,周作人就写好了条幅并从北京新街口八道湾十一号寄了出来,还在信中说:“需要拙书已写好寄上,唯不拟写格言之属,却抄了两首最诙谐的打油诗,以博一笑。”

钟叔河收到后,知道写的是《儿童杂事诗》甲之十和十一。内容如下图所示——

他当然喜之不尽,善加珍藏。文革一来,人难逃挨斗,但钟叔河还是想让条幅能够避祸。他将这宝贝交给一位亲友保管,谁知所托非人,条幅从此不见了,“解放”后他多次索还,却一无所得。恰好“笺释”出新版那年某拍卖场拍了另一幅周作人书“儿童杂事诗”,以三百多万元落槌。钟老于是在新序中说“我想他还不至于敢拿去拍卖,因为条幅题有上款,我的子女和年轻的朋友们总会注意着它的”。

我自己也默默加入了“注意着它”的行列。又十年过去了,钟老已经年逾九旬,身体康健,每天写作不辍。只是周作人1963年写给他的那幅“神秘失踪”五十多年的“儿童杂事诗”还没归来,也没见现身拍卖场。今天重见“笺释”,想起这些事,真觉得世事人心苍茫如霾,多少邪恶隐匿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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