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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奇术:悉心揣摩,百发百中!

 丹阳论道 2021-02-24

 

【导读】

揣(chuai)有两义,一取“测量”之意。清代陈昌治刻本《说文解字·卷十二·手部》曰:“揣,量也。从手耑(chuai)声。度高曰揣。”二取“推断”之意。《汉书·卷八十四·翟方进传第五十四》曰:“子夏既过方进,揣知其指,不敢发言。”东汉司空掾高诱题注云:“揣,定也。摩,合也。定诸侯使雠其术,以成六国之从也。”

本篇旨在说明何谓“量权”和“揣情”。所谓“量权”,就是考量诸侯国的综合实力,涉及财货、人口、贫富、天时、地理、人心向背、君臣关系等;“揣情”,即测探对方内心的隐秘实情。能否对此驾轻就熟的加以运用,关乎策士进献谋略的成败,“量权不审,不知强弱轻重之称;揣情不审,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此之谓也。

据实而论,“量权”与“揣情”虽同为纵横家所重,但相较而言,“量权”是衡量游说对象的客观条件,尽管绝非易事,但毕竟有形可见,只要焚膏继晷,便不难探骊得珠;“揣情”则是揣测游说对象的主观心理,它本身是无形的,比较困难,如遇不露辞色、沉潜刚克之人,就更为棘手。因此,文章中才说:“揣情最难守司,言必时有谋虑。”故而,在这一节中,鬼谷子对于怎样“揣情”,讲解的堪称至孅至悉。甚至连《太平御览》卷四百六十二都将此篇引作《揣情》,这是不无道理的。不过,称为《揣篇》,兼顾二者,显得更加全面。

【原文】

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而揣诸侯之情。量权不审,不知强弱轻重之称;揣情不审,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何谓量权?曰:度于大小,谋于众寡;称货财有无之数,料人民多少、饶乏,有余不足几何?辨地形之险易,孰利孰害?谋虑孰长孰短?揆君臣之亲疏,孰贤孰不肖?与宾客之智慧,孰多孰少?观天时之祸福,孰吉孰凶?诸侯之交,孰用孰不用?百姓之心,孰安孰危?孰好孰憎?反侧孰辨?能知此者,是谓量权【1】。

揣情者,必以其甚喜之时,往而极其欲也;其有欲也,不能隐其情。必以其甚惧之时,往而极其恶也;其有恶者,不能隐其情。情欲必出其变。感动而不知其变者,乃且错其人勿与语,而更问其所亲,知其所安【2】。夫情变于内者,形见于外,故常必以其者而知其隐者,此所以谓测深探情【3】。

故计国事者,则当审权量;说人主,则当审揣情;谋虑情欲,必出于此【4】。乃可贵,乃可贱;乃可重,乃可轻;乃可利,乃可害;乃可成,乃可败;其数一也。故虽有先王之道,圣智之谋,非揣情隐匿,无可索之。此谋之大本也,而说之法也【5】。

常有事于人,人莫能先,先事而生,此最难为。故曰:揣情最难守司。言必时其谋虑。故观蝖飞蠕动,无不有利害,可以生事美。生事者,几之势也【6】。此揣情饰言,成文章而后论之也。

【注释】

1】笔者注曰:《易经》云:“夫干,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恒易以知险;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德行恒简以知阻。能说诸心,能研诸侯之处。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叠叠者。”此权量揣情的学说之所由本也。

2】笔者注曰:因喜惧之时乘势用机,犹不能有所明见,乃暂置其人,无与之语。复更问斯人之所亲,则其情欲所安可知也。

3】笔者注曰:《论衡》云:“文王官人法曰:推其往行以揆其来言,听其来言以省其往行,观其阳一省其阴,察其内以揆其外。是故诈善没节者,可知饰伪;无情者,可辩质诚;居善者,可得含忠守节可见也。”此之谓测深揣情。 

4】笔者注曰:用量权则社稷可谋,用揣情则人主可制。谋虑、情欲皆揣而后行。故曰谋虑情欲必出于此也。

5】俞樾注曰:大字衍文也。谋之本、说之法,相对为文。不当有大字。本与大上半相似。每易致误。汉书董仲舒传:“元者,辞之所谓大也。”汉纪武帝纪:大作本,是其证也。此文本字误作大,校者旁注本字,传写因作大本矣。注但曰“揣情者乃成谋之本”而无大字,是其所据本未衍。

6】笔者注曰:《淮南子》云:“圣人者,常从事于无形之外,而不留思尽虑于成事之内。是故患祸弗能伤也。”生事者,事未形而动其几也。故曰几之势也。



【译文】

古往今来,善于依靠天下各种条件来大展骏足的人,一定要洞察到天下政治形势的发展变化,揣度各路诸侯内心的真实详情。如果对天下局势和各诸侯国综合实力不能熟知,就不了解各国强弱虚实的差别;如果对诸侯国国君思想揣测不能到位,就不知道对方内心隐秘的真实主见,以及他对外界情况发生变化时的心理活动。什么叫做量权?就是要考虑一个国家的地域的大小,谋士的多少,估量一个国家的物产资源和国家财富的数量,人口的多少,物资丰富或者缺乏的有哪些;分辨清楚地形的险要之处与平易之处,哪里的地形有利,哪里的地形有害;对一国之谋士,要了解哪些谋士高瞻远瞩,哪些谋士务于眼前;揣测君臣之间亲疏关系,发现大臣中的贤与不肖;预料到对方宾客的智慧是多还是少;观察天象时序的变化,何时给人带来福祉,何时给人带来祸患,何时行为为吉,何时行为为凶;诸侯之间的交往,哪个可以利用,哪个不可以利用;老百姓的民心向着谁背着谁,这种民心的变化,什么样是安全,什么样是危险,老百姓心里真正喜爱什么,憎恨什么。能够从多个方面熟练对以上情况进行辨别,并能够知道如何应对,就叫做量权。

揣测人真实的思想感情,一定要选在那个人最喜悦的时候,前去会见他,最大限度地刺激他的欲望,因为他被欲望所蔽,一时间便不能有所防范,定会露出蛛丝马迹;或者选在那个人最忧愁的时候,前去会见他,最大限度地诱发他想起所憎恶的人或事物,因为他被憎恶所激,一时间便不能有所防范,定会露出蛛丝马迹。还一定要了解那个人感情欲望的变化。如果触动了那个人的感情,但还是摸不清他的变化,便暂且放开那个人,不跟他交谈,转而去询问他亲近的人,从而了解到他的心思到底落在什么地方。内心发生感情变化,一定会从外部表现出某种形态。所以,一定要经常从外部表现出来的形态去深入了解内心隐藏的思想感情。这便叫做揣测内心深处的思想感情。

所以谋划社稷大事,就用量权之法,要对这个国家的综合国力进行周密调研;游说国君的,便用揣情之法,要测探游说对象心里的真实想法。一切谋略和考虑的出发点都在于此。有的人显贵,有的人低贱;有的人被重用,有的人被轻视;有的获利,有的受害;有的成功,有的失败,其规律是一致的。那就是,善于揣情和量权的人便显贵、获利、成功;否则,便低贱、受害、失败。所以说,即使有先王的治国方法,有圣人智者的谋略,如果不用揣情和量权之术的话,也没有办法彻底弄明白那些隐而不见但却十分重要的东西。由此可见,量权和揣情实是谋略的根本,也是游说的要则。

对人实施揣情和量权之术,就没有人能够与之匹敌争锋,但用揣情之术者,必须身负先见之明,在办事之前未雨绸缪,这是最难做到的。所以说揣情最难掌控,它要求我们每出一言都要探查对方内心的谋划。即使是昆虫飞行爬动那样微末的事情,也都包含着利益与祸害,可以生出意想不到的事端。大的事端生出来,往往都有小的征兆,这就需要我们详加考察。此外,实行揣情之术,必须要修饰言辞,使之华美动听,然后再进行论说。



【案例分析】

揣术:量权揣情,先事而至

“揣术”是“鬼谷一十四技”当中最难运用的一篇。它的发动,不仅需要游说者拥有“辨物察机”的本领,同时还得具备丰厚的知识和开阔的眼界,即文中所言“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如果对各个诸侯国的内政、外交、经济、军事、地理、历史了解的不够充分,自己再是机灵百变、舌灿莲花,也只能无功而返。

就连近人朱长宏亦曾慨叹:“吾尝请命于(西北)三马,未果,终以日蹙。此量权之不审也!”

本章以“苏代劝燕昭王”为例,阐本释末。

秦国想要和燕国商议结盟的事情,燕王准备前去。苏代劝阻他说:“当初秦国以枳、宋两地为诱饵,企图诱骗楚、齐为己所用,结果楚、齐虽然最后得到了那两个屁大点的地方,却沦丧了更为广阔的国土。这是得不偿失啊!此次秦王又向燕国撒下了什么诱饵呢?值得您这样动心!”

燕王说:“先生谬矣!联合秦国,寡人将为天下诸侯所倾重!”

苏代于是力陈秦国的虎狼之心与霸道行径:“秦国一心想要夺取天下,所推行的不是仁义,而是实施强暴。秦国在天下逞其淫威,曾直言不讳地告诉楚国说:‘蜀地的军队,从汶河出发,凭借夏天盛涨的水势进入长江,五天就可到达郢都。汉中的劲卒,从巴山挺进,凭借夏天盛涨的水势进入汉口,四天就能到达五渚。寡人在宛地集结军队,向东进讨随地,聪明的人来不及谋划,勇敢的人来不及发怒,秦国这样做就像拈弓搭箭去射死雏鹰一样容易。楚王却要等待天下诸侯攻打函谷,这和实际情况不是相差得太远了吗?’楚王因为这个缘故,十七年来一直侍奉秦国。秦王也曾恬不知耻地告诉韩国说:‘我从少曲起兵,一天之内就可以阻断太行要道。届时再从灵宝以东,中牟以西调兵遣将,略定平阳,二天之内,群小束手。之后便离开两周直逼郑地,五天时间就可以攻占整个韩国。’韩国认为是这样,因此就开始侍奉秦国。秦王又照猫画虎地告诉魏国说:‘我攻下安邑,阻塞女戟要道,再断韩国、太行的交通。之后从枳地进发,取道南都,打通封、冀,包围两周,复仗夏水,遣以舳舻,强弓在前,利戈殿后。这时如果掘开荥泽河口,魏国就将失去大梁;如果掘开白马河口,魏国就没有了济阳;如果掘开宿胥河口,魏国就会丢掉虚地、顿丘。值此危如累卵之际,假若秦军在陆地进攻,就可以攻破河内,假若秦军在水路进攻,就可以灭掉魏国。’魏国认为是这样,因此就去侍奉秦国。”

(《战国策-卷三十》原文:“秦之行暴于天下,正告楚曰:‘蜀地之甲,轻舟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汉中之甲,乘舟出于巴,乘夏水而下汉,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积甲宛,东下随,知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王乃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远乎?’楚王为是之故,十七年事秦。秦正告韩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断太行。我起乎宜阳而触平阳,二日而莫不尽繇。我离两周而触郑,五日而国举。’韩氏以为然,故事秦。秦正告魏曰:‘我举安邑,塞女戟,韩氏、太原卷。我下枳,道南阳、封、冀,包两周,乘夏水,浮轻舟,强弩在前,銛戈在后。决荣口,魏无大梁;决白马之口,魏无济阳;决宿胥之口,魏无虚、顿丘。陆攻则击河内,水攻则灭大梁。’魏氏以为然,故事秦。”

苏代见燕王为之动容,便继续深入揭露强秦之恶,指出它胁迫诸侯的手段不仅仅是“威逼”,兼有“利诱”,但所许都是“蝇头小利”,并非“终岁之计”,应该加以提防:“秦国想攻打安邑,又担心齐国来救援,就把宋国抛给了齐国对付,秦王说:‘宋王不行君道,制做一个木头人,画上寡人的模样,射木人的脸。寡人的国土与宋国隔绝,军队远离,不能进攻宋国。齐王如果能攻破宋国并占有它,寡人就如同自己得到了宋国一样。’秦国占领安邑后,堵塞女戟要道,于是又把攻破宋国算做齐国的罪过,在四海之内大加鞭笞。秦王要攻打齐国,又担心天下诸侯加以援手,就把齐国丢给天下诸侯对付,并向壁虚构说:‘齐王四次与寡人订约,四次欺骗了寡人,坚持率领六国攻打寡人就有三次。因此有齐国就没有秦国,没有齐国才能有秦国,一定要进攻它,一定要灭掉它!之后我会和天下诸侯共分齐地。’可强秦在得到宜阳、少曲,夺取蔺、石两地之后,又自食其言,把攻破齐国说成是天下诸侯的罪过。秦王想攻打魏国,又担心楚国与其互成犄角,就把南阳抛给楚国说:‘寡人本来要同韩国绝交!所以攻下了均陵,封锁黾塞,假如能对楚国有利,就如同寡人自己得到好处一样。’于是魏国抛弃盟国与秦国联合,功成之后,秦国故技重施,又把封锁黾塞定为楚国的罪过,号召不明真相的文人墨客口诛笔伐。”

(《战国策-卷三十》原文:“秦欲攻安邑,恐齐救之,则以宋委于齐,曰:‘宋王无道,为木人以写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绝兵远,不能攻也,王苟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安邑,塞女戟,因以破宋为齐罪。秦欲攻齐,恐天下救之,则以齐委于天下曰:‘齐王四与寡人约,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齐无秦,无齐有秦,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宜阳、少曲,致蔺、石,因以破齐为天下罪。秦欲攻魏,重楚,则以南阳委于楚曰:‘寡人国与韩且绝矣!残均陵,塞鄳隘,苟利于楚,寡人如自有之。’魏弃与国而合于秦,因以塞鄳隘为楚罪。”

显而易见,苏代在此行之前是备足了功课,亦即“量权”在先。所以他不仅能对六国的屈辱历史张本继末,而且还将强秦进行“连横”时所说的巧言伪辞加以重演,并且一一解构。纵论之间,滔滔不绝,举重若轻。

在文章的末尾,苏代还刻意营造“厝火积薪,岌岌可危”的可怖气氛,仿佛再不悬崖勒马,燕国就将万劫不复一样:“秦国军队在林中被围困,它才想到尊重燕、赵两国,把胶东交给燕国,把济西交给赵国。同魏国讲和后,秦国把公子延送去做人质,又再度随魏将公孙衍连续不断地发兵攻赵。待其军队在离石受挫,兵将在马陵折损,强秦就更加尊重魏国,甚至把叶、蔡两地交给魏国。但是同赵国讲和后,又开始威迫魏国,索要原先割让的土地。由此可见,秦王在秦国陷入困境时,就拜请太后、穰侯去讲和;一旦秦国凯旋得胜,就欺骗舅父和母亲。用占领胶东的事谴责燕国,用占领济西的事谴责赵国,用占领叶、蔡两地的事谴责魏国,用阻断黾塞的事谴责楚国,用占领宋地的事谴责齐国,其诓人之语反复循环,无休无止。发动战争就像绣花一样轻松,母亲管不住他,舅父约束不了他。龙贾之战,岸门之战,封陵之战,高商之战,赵庄之战,秦国所杀的三晋百姓有数百万,现在活着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英烈遗孀。西河以外、上雒之地以及泾河、渭河、洛河等处,更是死伤枕籍,其人数几近韩、赵、魏人口总和的一半。秦国的祸患如此之大,而燕、赵两国的亲秦势力,却都争先恐后的主张侍奉秦国,这是臣下最忧患的事。”

(《战国策-卷三十》原文:“兵困于林中,重燕、赵,以胶东委于燕,以济西委于赵。赵得讲于魏,至公子延,因犀首属行而攻赵。兵伤于离石,遇败于马陵,而重魏,则以叶、蔡委于魏。已得讲于赵,则劫魏,魏不为割。困则使太后、穰侯为和,赢则兼欺舅与母。适燕者曰:‘以胶东。’适赵者曰:‘以济西。’适魏者曰:‘以叶、蔡。’适楚者曰:‘以塞鄳隘。’适齐者曰:‘以宋。’此必令其言如循环,用兵如刺蜚绣,母不能制,舅不能约。龙贾之战,岸门之战,封陆之战,高商之战,赵庄之战,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晋国之祸,三晋之半。秦祸如此其大,而燕、赵之秦者,皆以争事秦说其主,此臣之所大患。”

细观其辞,字字句句都与“揣术”的技巧深相暗合。(揣情者,必以其甚喜之时,往而极其欲也;其有欲也,不能隐其情。必以其甚惧之时,往而极其恶也;其有恶者,不能隐其情。情欲必出其变。

最后,燕王答应了苏代的请求,不再去秦国缔约,继续推行当初苏秦在世时的合纵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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