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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是“妈”(文/曲靖谭昆)

 微湖渔夫 2021-02-28

“娃娃当家,饿死全家。”这是孩提时常听到的童谣。其实不然,在六七十年代的机关大院里,有着很多家庭由于父母因各种缘故,常年不在家里,于是家里的大务小事都交由大一点孩子。用现在的话来讲则是“留守儿童”。只不过现在的“留守儿童”是交给老人监管,而那时的“留守儿童”则是放野马式的自管。

自管有自管的乐趣,但有时也有着它的烦恼,我家便是这样。

1968年,当时由于父亲属于当权派,毫无例外地受到冲击。父亲在“五七干校”学习班交代问题。

我家姐弟四人,即大姐,两个哥哥和最小的我。

其实大姐比我们兄弟几个也大不了几岁,我呢还好,她大我5岁,但我那两个双胞哥哥却心怀不满,因为大姐仅仅大他们一岁半,难怪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从年龄上看,大姐理所当然的替代父母承担管护我们兄弟三人的职责。记得那时父亲已经去“五七干校”半年多了,紧接着母亲又要到农场,这时的母亲很犯难,两个大人都不在,这四个孩子怎么办,只见她唉声叹气,不知所措。忽然一天母亲把我们姐弟四人叫到一起嘱咐道:“从今天起这个家由大姐来当,你们兄弟三人要好好听大姐的话,不要贪玩,要帮助大姐干点活”,说完便郑重其事地把一根栓着红丝带的钥匙挂在大姐的胸前。

大姐在她十二三岁时就挑起家的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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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在青岛海边

 记得当时的情景很让我着实地羡慕一番,胸前挂着一串小钥匙 ,一晃一晃的别提有多威风了。心里老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挂上这么一串小钥匙那该多好 ,想吃啥,就买啥。另外,我还发现每当大姐出去买菜回来后,都要把钱数一数,然后才把钱放进抽屉里的小盒子。

这就是小盒子的诱惑。那几天我还琢磨着怎样才能买到一套小航模,但那东西太贵了,我攒了好长时间的钱都攒不够,于是间打起小盒子的主意。

每当家里买东西时,我都自以为是最小的,总要吵吵嚷嚷要这要那。每每这时,大姐总是不吵不嚷,轻声细语地说“就这样”,之后便不再理会,然后默默地去做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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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在山东老家

一天在大姐熟睡的时候,猛然间我看到挂在大姐脖子上的钥匙,一时间就萌发贼心,想偷偷地把钥匙解下来,可是钥匙缠绕在大姐的脖子上,怎么解都解不开,于是我干脆拿了一把小刀想把系在脖子上的红丝带割断,这时的大姐突然醒来,惊诧地望着我,本能的紧紧地护着胸前的小钥匙,仿佛抢去的不是钥匙,而是她整个的“家”。

常言道:“娃娃当家,饿死全家”,其实不然,我们这个家在大姐精心打理下,“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满像那么一会事,包谷杂粮大姐把它做成七型八状的窝窝头,放上少许的糖精,那个味啊,现在想起还真叫人口馋。

大姐就这样以她的坚韧、勤奋地撑起了这样一个特别的“家“。而此时的我再也无心惦记钥匙,从那以后十分听从大姐的调遣。

每天的我,总是在睡眼朦胧中被大姐叫起,心里显得极不耐烦。想着不就是“一个姐”嘛,何必这样拿出一副家长的样子,而每每这时大姐则是轻声细语地说“该起床了”。然后用她那瘦弱纤细的手把我紧紧有力的拽起,当时的我还再想,她怎么就这么有力。事后也只好服服帖帖的听从于她,吃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弄好的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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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大姐

有一桩事,至今都让我难以忘怀。

父亲是山东人,特别喜爱大饼。当时的干校,按规定每个月有一次家属可以探望的时间。

大姐很擅长做面食,尤其是烙的胶东大饼香而酥脆, 这些都是得益于父亲的真传,因此很正宗、也很好吃。

大姐在这一天里的前一个晚上就着手准备,第二天一大早便忙碌起来:和面、烙饼。

记得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一天,大姐小心翼翼把烙好的大饼包裹在一个缠绕了三层的布口袋里。从家里到“五七干校”大略有三十公里的路,坐车只能坐20里路,接下来便是行走并且还是弯弯曲曲的山路。

一大早,大姐和我,要邀几个小伙伴,打着雨伞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行走在去干校的路上。就在要达到的时候,突然绵绵的细雨顷刻间变成了瓢泼大雨,打伞也无济于事,大姐急忙把外衣脱下包裹在装有大饼的口袋上,并紧紧包在胸前。到了干校,大姐被大雨淋的全身浸透,战战兢兢地把大饼交到父亲的手中,这时的大饼还散发着浓郁的葱香。

日子就这样在循环往复中一天天度过,大姐在我们兄弟几个心中,已不再是年龄上的姐弟关系,她如父如母,在父母远离的岁月里,承担起了不是这个年龄段所要担负的责任和辛劳,默默地支撑起我们这样的一个家,一个好大的家。

大姐是“妈”,在后来的日子得到了进一步的诠释。而这一次则是母亲的感受,她通过后来的事情,从子女角色蜕变为“妈”的角色转换。

老母亲很有福气,比父亲多活了25年,在她91岁高龄时才与父亲在天堂相聚。在这25年的岁月里,大姐俨然以她那瘦弱的身躯支撑着母亲“心中的家”。

刚开始的时候,母亲仅把她当作一个孝顺的女儿,平时里买买菜、洗洗衣服,照顾老人的衣食住行,渐渐地随着年岁的增大,对大姐的依赖也与日俱增,到后来就完全离不开了。

在母亲70多岁的时候,大姐不放心母亲一人在家,就把她接到她家。母亲性情倔强,凡事非得要说出个子丑寅卯,对人对事都是不依不饶。大凡每件事她都要问个究竟,母亲的这些“毛病”对于我们兄弟几个来说,早已没有耐心,说不上几句话就开始顶撞起来,或者就逃之夭夭,但是大姐却不这样,不管母亲怎么说她都耐心听着,从不顶嘴。

母亲到了90岁时感觉到她的时间不多了,执意要到她的老屋里住,大姐拗不过她,只好随着她的性子回到了老屋。并请了保姆看护,但大姐每天早上都要把菜买好送去,晚上陪伴着母亲说说话,直到她睡了,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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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90寿诞与老姐妹合影(中间为老母亲)

母亲91岁时,精神特别恍忽,常常自言自语说道:“要去找妈”,刚开始的时候,我想,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离世前的征兆。但她每每焦虑不安时,只要大姐一出现,母亲便安静下来,默默地望着大姐,就像久别的孩子看到了母亲一样。

这时的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姐就是“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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