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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今天满57岁，其实我们并不确信今天是否真的就是她的生日。她一直不记得自己的生日，父亲问过她好多次，那时我们还小，她很忙便不以为意。每次都说：“好像是腊月吧，带个九，不是初九就是十九，反正不可能是二十九。不过我也不知道，我婆知道，可是她不在了。”父亲让他问外公，她试着问了一次，外公眦着瘪瘪的腮帮子，烦躁地回了一句：“谁记得这事儿。”于是，母亲就成了一个没有生日的人。 哥哥姐姐结婚后，大家决定给她庆祝生日，户口本上写的是十二月二十八，不过这个日期一点都不可信，那时候登记户口的人我们家四个孩子的名字他写错了三个，更何况母亲都不记得人家又能怎么写对。户口本上，她和父亲结婚是十二月二十八，大姐出生是十二月二十八，她的生日也是十二月二十八。最开始我们决定让母亲和大家一起过，正好是腊月二十八，年根儿就当是全家人提前吃顿团圆饭，大姐和小姐除夕的年夜饭是要呆在婆家的。但是，毕竟大姐是名正言顺的这天生日，也过了这么多年，母亲忽然加上来终究觉得是配角。后来我追问母亲，想起她说过的“不是初九就是十九，更像是十九”的话来，就把生日定在了腊月十九。 母亲年届五十七，却是个爱美虚荣的老太太，讲话幽默又大声。她喜欢首饰，什么首饰都要大的，耳环要大圈的，镯子要粗的，项链我坚决不允许她挂金链子，所以她一直戴珍珠。有一段时间不知怎么虚荣心泛滥，非要挂两串。她发胖之后，整个脖子都短了一截，挂两串珍珠真是太挤了。我工作后第一笔钱给她买了金戒指，我当时想着她手指纤细，就买个秀气的戴。谁知她并不买账，在某福的柜台前翻了一个白眼，叹口气说：“秋啊，我不买了算了，太细戴在手上谁看得到。”我拼命咽了口水，才明白原来人家是嫌细。只不过她这个人生活太精细，戒指天天藏起来，绝不肯轻易戴的，生怕油水玷污。今天生日，大哥给她买了一枚银戒指，大家告诉她这枚戒指不怕刷锅洗碗尽情戴就是了，她得意地在视频里给我展示，大笑着说：“看看，是不是很壮实！” 她很爱美，我做面膜，她在一边悻悻地说：“怎么不给妈来一片？”冬天我们家里冷得人都不想动弹，她非要坚持做面膜，冻得嘴唇发乌鼻涕长流也毫不在乎。她虽然胖，腰粗腿细，奈何年轻时美人底子好，穿衣服就是好看。随便打扮一下，出去就得到赞美无数。自从孙子们上幼儿园之后，她就到处参加各种老年会，讲座什么的。听说前几天，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站在她后面拍她的肩膀说：“阿姨，你长得真好看。”我估计她为这句话高兴了好几天，如果不是看人家刚刚二十，都想把人收为女婿了。夏天的时候，还有人给她发情书，是手机短信，向她倾诉“寤寐思之，辗转反侧”的倾慕之心，姐姐给她清理手机垃圾的时候念给她听，她笑骂：“哪个疯子，不知道我不认字！” 母亲心地善良，凡事儿总想着成人之美。这两年，她成功撮合了两对夫妻，每一对儿都是初见面就要订终生，本来繁复的相亲订婚的礼节进展却异常顺利，很快都升级成父母了。就仿佛这两对男女是注定的姻缘，只等着母亲去牵线搭桥。母亲不费力地成就了令人羡慕的姻缘，还备受两男士父母的感激和爱戴，挣得两个大红包。我们都劝她把媒人事业做大做强，就算带孙子都可以实现经济独立。关键嫂子是独立的新娘彩妆师，母亲做媒，成了之后嫂子去给人化妆，哥哥的车子还能做喜车，差个司仪，我们家就可以做婚礼一条龙服务了。她对此很谦虚，很认真地说：“说媒说媒，得说得让人家过得美心里美才行，不能乱说，害别人一辈子，所以啊，哪有那么容易！” 去年五月份我去参加了一场新书发布会，那是一本极普通的书，叫《卡通老妈》。作者说她经常带着她妈去做新书发布会，她讲书，她妈妈埋头做一堆书里提到的麦康给读者吃，我听了觉得这简直是世间不二美满的事情了。就打电话给她说：“这个宋太太啊，我是准备以后也给你写一本书呢，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到处给别人讲课好吧，顺便给来的人做好吃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锻炼身体，以后到处讲课很辛苦的，得有好身体。还有呢，不要吃油腻腌制食品，因为我要在书里说你是个美女。”她总是把我的话当真，真就开始跳绳跑步爬楼梯，还控制了晚饭食量。 她57了，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是我的神女。我得好好给她写点啥，不能老哄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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