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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述华州历史的几则讹误

 华州文史荟萃 2021-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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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述华州历史的几则讹误
作者 闫广勤

     记述历史,贵在求真求实。要始终怀着对历史的敬畏之心,坚持科学严谨、实事求是、说实道有的理念。在编著中不牵强附会,不演义戏说;对资料严加考证,认真鉴别,严肃谨慎。但现实中,有些记述华州历史的文字,却随性随意,没有严谨的考证鉴别,出现一些讹误。

潜龙寺“始建于东汉明帝时”吗?

     少华山森林公园中的蟠龙山和潜龙寺(俗称藏龙寺),是一处风光别具的旅游区。潜龙寺始建年代,众多有关文章,包括百度,都记始建年代在东汉明帝时,或东汉初年,这在佛教历史上是不对的。

华州少华山潜龙寺 秦寂供 
     民间传说,东汉光武帝刘秀,早年被王莽追赶时,曾在此藏身,其子汉明帝建此庙纪念,人们俗称藏龙寺。“王莽赶刘秀”是全国许多地方都流传的民间故事,不是信史,寺庙建于何代,当然不能以此为据。寺中有一块清代康熙四十六年(1707)的碑石,上说“自汉明帝时有其寺”,这应该是1600多年后的附会臆测。
     汉明帝是东汉初期的皇帝(公元58-75年在位),公元64年,汉明帝遣使西域拜求佛法。三年后,汉使同印度高僧用白马驮载佛经、佛像返回东汉京城洛阳,在洛阳西雍门外建起了寺院,即著名的白马寺,这是佛教在中国内陆流传之始。潜龙寺这时是否建立,存很大疑问,因为佛教的传播流传是一个长期过程。作为外来宗教,佛教融入中国社会,应逐步由简单向复杂转变,由经济发达地区逐步向偏僻地区流传,仪轨也得逐步完善。始建佛教寺庙,没有一定的社会基础和宗教氛围,不可能在佛教刚刚传入时,就在远离京城洛阳的深山老林里建潜龙寺。
      著名历史学家王仲荦在《魏晋南北朝史》一书中说:“汉献帝(公元189—220年在位)时,佛教在这一时期在人民群众间逐渐传播开来。”他在此书中又说:“在曹魏甘露五年(公元260年)的稍前一、二年,才有颍州人朱士行,第一个出家当和尚。”
      佛教由公元67年传入中国内陆,到有人第一个出家当和尚,将近200年,可见汉明帝建潜龙寺多么不可思议。
      潜龙寺中康熙四十六年碑石“自汉明帝时有其寺”的说法,是孤证,寺内其它碑石以及权威文献并没有相同记载。有些寺庙,喜欢将自己的建庙史上溯到佛教传入内陆的汉明帝时,以示久远,取其说法需慎重。

永庆寺:对“始于汉室,隆于唐世”的误读

      柳枝镇南关村南部的凤居山下,有一寺庙,即永庆寺,也称永庆禅院。网上的许多介绍永庆寺的资料,皆认为该寺“始于汉室,隆于唐世”。如百度百科就说:“据永庆寺中明宣德八年(1433)的《凤居山永庆寺禅院碑记》所记载,该寺‘始于汉室,隆于唐世’。”其实此为对碑文的误读。
华州柳枝永庆寺 李贵平供
     明宣德八年(1433)的《凤居山永庆禅院碑记》,至今仍竖立在寺内。其碑文的主要内容,先是佛教的起源,然后是佛教传入中国的叙述:“……三教阐时而教法隆,是以白马东行,如来归化,无非慈悲为怀,方便为门,三代轶叙,始于汉室,隆于唐世,四海弥教,建迹法像,演教法场,实化愚之一端也。……”接下来记凤居山的形胜及得名。再记凤居山下永庆禅院的法师名号,记述其寺建筑“俱完,惟有罗汉圣相未饰”。又记各界捐款修缮功德。
 
     碑文始终未记永庆禅院的始建年代,而“始于汉室,隆于唐世”,从上下文看,不是记永庆禅院,而是记佛教在汉明帝时传入中国内陆,唐朝时达到兴盛的状况。
因此,从碑文看,永庆禅院的始建年代不详。能证明的是,明宣德八年(1433),永庆寺修缮并立碑。

西河郡与华县无关

     前些年,出现一种说法,认为“陕西华县(今已改为渭南市华州区),古代属于西河郡。” 
     西河郡是古代地名,历代所在位置各不相同。据《辞源》《辞海》《中国历史地名词典》等各种历史地理工具书:春秋时,卫国西境沿黄河地区,称西河,即今河南浚县、滑县等地(注意:“滑县”与“华县”音同字不同,易混淆)。战国时期的魏国设置西河郡,《辞海》云,其“辖境相当今陕西华阴以北,黄龙以南,洛河以东,黄河以西地区”;汉朝也设西河郡,在今内蒙、陕西、山西交界处一带;三国曹魏时的西河郡在今山西汾阳一带的吕梁地区;唐宋时,西河郡是汾州的别称,治所在今山西汾阳。上述各代的西河郡,没有一处与陕西华县(今华州区)有关。

《辞源》《辞海》秦寂供
     西河郡也是古代的一个行政区域。历代各种地方志都注重记载当地的行政区划沿革。但是,华县(华州区)现存的自明朝至今的7部主要志书,没有一处提到今华县地区与西河郡有任何关系。查阅权威性史籍“二十四史”中的《地理志》,在记述华州(华县古称华州)的建置沿革时,也没有一处记华州属于西河郡,或西河郡在华州。查阅当代历史地理方面的专著、地图,辞书,涉及于此,也无相关记述。
 
郭暧墓不在五龙山

     唐代名将郭子仪是华州人,他有八个儿子,最出名的是六子郭暧,他的妻子是唐代宗之女升平公主,人称“郭驸马”。郭暧在历史上没有什么建树,但他夫妇二人因是戏剧《打金枝》的主角而闻名遐迩。
      郭暧在二十四史的《旧唐书》《新唐书》都有传,《新唐书》记其于唐德宗“贞元十六年(800)七月卒”。他去世后葬于何处?新旧唐书均无记载,而明朝万历初年刊行的《华州志》卷三记“郭驸马墓,州西南山之岭。” 许多人就以此为据认定郭暧墓在五龙山顶。但成书于清朝康熙年间的《续华州志》,却认为此为讹传。其书卷一的《辩讹考》中记,有人听说五龙山顶有郭暧墓,就去“挖掘”,结果挖出的是唐朝的一块镇风塔题铭,又称“秦皇观基浮图铭”,由唐初的检校华州刺史乔师望撰文。《续华州志》的编纂者由此认为所谓的郭暧墓是唐朝的一座塔基遗迹,并批评郭暧墓在五龙山顶的记载说:“何考覈者之未详若此乎?”可此说并未引起人们的重视,清朝道光年间的《陕西省志辑要》卷三依然记“唐郭驸马墓,在华州西二十里五龙山之巅。”
      华州民间也盛传郭暧墓在五龙山上,还演绎出“升平公主五龙山吊孝”的民间故事。郭子仪故里----莲花寺镇西马村的郭氏是郭暧后裔,他们有清明期间到五龙山上“郭暧墓”前祭拜的传统。但历来也有人质疑:五龙山山脚到山顶海拔相差一千米,郭暧为什么葬在那么高的山顶?这与传统的丧葬习俗很不相同,令人费解。郭暧墓在不在五龙山?或者说,郭暧墓究竟在哪里?成了一个谜。
     谜底终于在2012年被揭开了。据2012年 7月13日的《南方周末》载,在西安国家民用航天产业基地一期工地上,挖掘出郭子仪家族古墓,其中就有郭暧及其妻升平公主的墓,具体位置在西安市长安区杜陵乡东兆余村。墓中出土了郭暧夫妇的墓志铭各一块,郭青萍编著的《太原郭氏金石注集》收录了这两块墓志铭的拓片图照。

 西安市长安区出土的郭暧墓志铭 
     郭暧的墓志铭记其:“贞元庚辰岁九月七日寝疾,薨于宣阳之里,春秋卌有九。……明年秋八月壬寅,卜宅于万年县之凤栖原。”也就是说,郭暧于唐德宗贞元十六年,即公元800年去世于京城长安的宣阳里,次年葬于长安之南的万年县凤栖原。万年县凤栖原在今西安市长安区杜陵乡一带,郭暧墓即在此地,就是上文提到的被挖掘的郭子仪家族古墓所在地区。
      至此,郭暧墓及墓志铭的发现,证明郭暧墓不在华州五龙山,而在今西安南的凤栖原。

赤水“桥上桥”的上桥建于何时?

     赤水街西头,华州区与临渭区交界的赤水河上,双桥上下相叠,横跨赤水河,形成“桥上桥”的奇观,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各种介绍“赤水桥上桥”的文章,大多是记此桥建于清康熙六年(1667),到清道光十二年(1832),由于山洪挟泥沙而下,河床渐高,桥孔壅塞,因而在原桥之上又砌石增高,从而形成桥上桥的奇观。其资料基本来源于成书于清光绪八年(1882)的《三续华州志·山川志》。此桥的下桥建于清康熙六年(1667),没有问题。而上桥建于清道光十二年(1832)是错误的。
华州赤水桥上桥 宋朝峰摄
      《三续华州志·山川志》原文是:“赤水桥自康熙丁未中丞白公捐金创建,至道光中百六十余年,河身渐高,桥眼壅塞,水难流畅,以致堤岸屡决,淹没民田无数,赤水南北几成泽国,居民苦之。壬辰岁,郡侯张公禀请道宪,捐集多金,派武生梁清选、耆民马声远等,督工重修,砌石增高,两边添设石栏,以防车马倾陷,自是河流复畅,藉免冲决。”
      文中“康熙丁未”即康熙六年(1667), “壬辰岁”即道光十二年(1832)。“郡侯张公”, 据《三续华州志·官师志》指华州知州张坦。《三续华州志·官师志》记其“道光元年实任”,曾“捐廉重修赤水桥,从渔村川(今大明川道)开道,自千顷漫(今大明马厂)运石。”又据《三续华州志·艺文志》中鄂山所撰《重修庙学碑》,道光三年(1823)时,张坦在华州知州任上。据《三续华州志·官师志》,道光十二年(1832)的华州知州是龚启。
       由此可证明张坦修赤水桥的上桥时间,应在其任期内的道光元年至道光三年之间,而不可能是道光十二年。道光元年至道光三年之间的道光二年为壬午岁。《三续华州志·山川志》所记的“壬辰岁”,应是“壬午岁”,可能为作者笔误。
因此,“赤水桥上桥” 建上桥的时间,应记为道光二年(1822)。

蕴空寺与明崇祯皇帝四子

     位于华州区大明镇里峪口的蕴空禅院(又称蕴空寺),不但是香火旺盛的佛教寺庙,也是游人不绝的风景名胜区,而明朝崇祯皇帝第四子在此隐居的传闻,更使这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引起人们的种种遐想。
华州大明蕴空双塔 想飞的仲山
      蕴空禅院始建年代无考,从禅院内北宋治平三年(1066)和熙宁二年(1069)的两块碑铭看,此禅院在北宋治平三年(1066)以前很久就存在了。
      在蕴空禅院的历史中,绕不开的话题是明朝崇祯皇帝第四子在此隐居的传说。传说大体是,清灭明后,崇祯四子隐姓埋名到华州蕴空寺出家,法号为普乾。在华州,他暗地规划恢复大明江山,在乔峪口外,建了一个至今人们还在叫的十里“马厂”,招兵买马,训练军队。为了反清复明,唤起百性对大明江山的拥戴,短时间内他相继建起大明寺、兴国寺、护国寺、兰若寺等庙宇,并命名了“朱张”等村名(明朝皇帝姓朱)。他曾发誓:“生不做清朝官,死不沾清朝土”,故圆寂后,弟子遵从其遗愿,将其棺用铁索悬于墓穴之中,四周悬起,不着其土。人称“悬棺”。如今游览蕴空禅院,还能够看到“悬棺”。
       这些传说有没有历史文献的支撑呢?
    《明史》卷一百二十记,崇祯共生七子,其中的四子朱慈炤,曾被封为永王。明亡后,朱慈炤“不知所终”。“不知所终”的朱慈炤,有没有流落到华州出家,至今没有发现相关历史文献记载。其实,崇祯四子在明朝灭亡后隐居江湖的传说,全国许多地方都有。如:福建泉州安溪县湖上乡飞亚村柏翠山狮子岩,宁夏中宁县四百户(恩和乡),山西省宁武县涔山乡王化沟村等,都传说崇祯四子在当地隐居终老。到底何处为是?至今没有令人信服的结论。
     华州的传说中,所谓“崇祯四子为了唤起百姓对大明江山的拥戴,短时间内在华州相继建起大明寺、兴国寺、护国寺、兰若寺等庙宇,并命名了‘朱张’等村名”的说法,也得不到历史文献的支持。因为在明朝万历九年(1581)刊行的《华州志》卷二、卷四中,这几个寺庙和朱张村已有记载。这些记载,比明朝灭亡的崇祯十七年(1644)要早70多年。这就证明,这几个寺庙、村庄的修建与命名,与崇祯四子和“对大明江山的拥戴”无关。至于“十里马厂”,桥峪口北确有一村叫“马厂”,但据民国时编撰的《重修华县县志稿》卷三记,明永乐年间(1403-1424年),桥峪水暴涨,从桥峪口到龙湾,约五六方里,大石山积。几成不毛,积久野草繁殖。明朝的潼关驻军在此牧马,故称马厂。这比崇祯四子在华州建马厂训练军队的传说,应早了一二百年。附带说一下,大明乡、大明镇的得名,是因乡、镇政府设在原大明寺内,而大明寺在明朝灭亡前70多年时就有记载,故大明乡、大明镇的得名也与崇祯四子力图恢复大明江山无关。

华州大明蕴空山 听雪摄

     至于普乾法师与崇祯四子朱慈炤是不是同一个人,以目前掌握的史料看,还无法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明史》记朱慈炤“不知所终”, 给人们想象的空间,因而有无数个可能性。要证明朱慈炤流落到华州,在蕴空寺出家,成为普乾法师,还需要确凿史料的支撑和严谨、科学的研究。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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