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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文|辛廉颇 时值深冬，与往夕不同是显然的，没有大雪纷飞的壮美也就算了，北风的走姿也缺乏凛冽和凄厉，若说它像得意的春风提前举办的专场时装秀，那么，雨为什么也扭捏成性，迟迟不肯荡着秋千破空而来，远没有人语鸭言直抵耳蜗来得干脆。 “麻烦！真有点麻烦，不是时候啊！” 瑟瑟的竹林外，两位教师纷纷的议论声，简直盖过学校围墙外边鸭子们的吵闹。 南北横穿莲花镇张洼村的乡间公路，比邻张洼学校的东大门，大门口的南侧靠近公路的北边，有一块低洼的空地，多雨的季节里，常常会汇集涓涓细流，天然成就出一湾半径三米许的小池塘，是对面一户村民散养的几只鸭子们飞奔而去嬉戏的领地和乐园，如此的鸭舍，在邓州房地产商散发的宣传单里，很容易被吹捧成堪比湖水环绕炙手可热的“学区房”，因为只要有水和学校，就是一个极能诱人雅居的好噱头。尽管如此，也没有发觉哪位过分好事的先生，试图卖弄学问，指着地图，给从不必读圣贤书的鸭子们指点迷津，告知它们：东去0.5公里，就是比小池塘更阔绰的排子河，河水深且河面宽广，四季哗哗流淌，从不停歇；撺掇它们：只需要发挥一下自己的天才潜水技术，扎个猛子，张一张雄鸡们皆望尘莫及的鸭喙，就可以轻松擒拿鲜活的鱼虾，且源源不断，比起不太慷慨的主人胡乱施舍的残羹冷炙，不知要丰盛多少倍，且味道鲜美，还无需哄抢，也没有限制，只要嗉囊愿意。聪明的教师们，当然知道，以循循善诱学生的耐心，去谆谆教诲鸭子们，无异于对“鸭”弹琴，不如兢兢业业干自己教书育人的正经事。 余巧老师就是这样，她低着头，急匆匆经过鸭子们的乐园，快步迈进校园，满脑子思考的都是她刚刚接手的正在备战期末考试的四年级的学生们，对鸭子们戏水抢食，发出语无伦次（或者是人的偏见，像不懂外文一样，不了解鸭语）的嘎嘎叫声，置若罔闻。余老师是张洼村村民中有一定学识储备的一员，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个头不高，微胖结实，面庞也欠清秀，甚至有点黝黑，穿着打扮，让华丽的辞藻派不上用场，朴素二字足可达意，与“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的谚语，似乎搭不上边，但余老师的娘家就在莲花镇的西边，即湖北省老河口市薛集镇的余起营，是位地地道道的湖北人。余起营与张洼虽分布湖、河两省，却地界比邻，共享一条灌溉农田的丹江清水的灌渠——余张渠，两村无论通车大道，还是缓步幽径，皆融会贯通，既无交警拉响警报举牌验证，也无哨兵端枪把守核对口令，这边雄鸡击翅报春晓，那边白鹅曲项向天歌。作为新中国80后的新生代，余老师和她丈夫，没有谁有资格能被剥夺他们哪怕一寸的青春芳华，岂能缺少不枉青春的烂漫？是谁蔽在灌渠的对岸月影下，佯装折柳弄响笛？是谁秋波暗送，蓦然回首，却把桃花嗅？是谁最先询问“问渠那得清如许？”是谁绝妙回答“为有源头活水来”？是谁以响亮《山路十八弯》的情歌豪情相邀？又是谁最先大胆地趟过那条刚刚漫住脚踝的清澈的小河？现在都已经无从考证，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余老师闻鸡起舞的妙曼舞姿，为何能在张洼学校的幼儿园里，与稚嫩的孩童们一起翩跹？ 幼儿园内，足够两人合抱的梧桐树，繁茂的枝桠竞生出来的叶子，片片皆如可灭火焰山的蒲扇，共同蔽荫着铁栅围栏内幼儿园孩童们玩耍的乐园，如今隆冬时节，灭火庇荫功能暂时派不上用场，余老师说，“蒲扇”已被铁扇公主收起，来年的夏季，只要小朋友们愿意开口相借，必定如约奉还，小朋友们迫不及待地就齐声说，“愿意！”有个小朋友专门对着余老师的耳朵悄悄地说，余老师，我夏天瞌睡了，铁扇公主回来时，一定要叫醒我呦！余老师摩挲了她的头顶说，当然可以，并且认认真真地拉了钩，保证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每天早上七点半，随着播放器音乐的鼓点，牙牙学语的儿童们，以小白兔的可爱，跟着扮演兔妈妈的余老师一起跳起快乐的舞步： 两只老虎爱跳舞，小兔子乖乖拔萝卜，我和小鸭子学走路，童年是最美的礼物。小螺号呀嘀嘀地吹，我学海鸥展翅飞，不怕风雨不怕累，快快把本领都学会。宝贝，星星为你指路，哦？宝贝，月亮为你祝福，哦！成长是快乐的旅途，勇敢迈开你的脚步。宝贝，妈妈怀里安睡！宝贝，爸爸是你的椅背！你是我们的心肝宝贝，爸爸妈妈的爱永相随…… 余老师是我校本学期新聘任的幼儿园的代课教师，尽管舞蹈并非她的强项，但诠释小动物们憨态可爱的肢体语言，虽说不如专业舞蹈家杨丽萍孔雀开屏般的华丽，却有着朴质藏拙的美，更适合乡村少儿们理解和模仿，引领天真无邪的孩童们，陶醉在温馨快乐的童话王国里—— “小姑娘,快快来,快来帮我们拔萝卜……小黄狗，快快来，快来帮我们拔萝卜……小花猫，快快来，快来帮我们拔萝卜……” 在富有诗意的童话的世界里，孩子们感知的全是童趣，能自由与小黄狗、小花猫嬉戏，也能与聪明的狐狸商讨出捉弄傻老虎的好主意，佩服米老鼠的机灵，对唐老鸭恶作剧也充满好奇，真是一个“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空灵洁净的世界啊！ “校长，我——”四年级语文教师付景欲言又止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注意力。 “付老师早！”我关切地应了一句，时感北风萧萧，夹杂着零星的雪雨浸淋着预备的铃声。 整天笑逐颜开的付景老师，一大早，竟然一脸的不快，有点似今日怪异的天气，着实令人诧异。 “实在对不起！我知道咱们学校每位教师的工作量都很满、很紧张，但孩子的爸爸，心脏病再一次突发，需要住院治疗，作为妻子，我必须前往陪护！” “有那么严重？”我又关切地问了一句。再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四年级的孩子们的学业，在紧要关头掉链子，作为校长的关切，就是一种本能，是权衡利弊，解决棘手问题的前奏。 付景老师，与余巧老师一样，也是我校本学期聘任的代课教师，她们以活跃的思维，开阔的眼界，为张洼学校注入一抹独特清新的教育新风。莲花镇自古就是豫西南贫瘠的西南岗，以经济基础薄弱，文化底蕴欠浓厚，呈现于市，是市政府着力扶贫先扶智的重点窗口，师资的匮乏及不均衡尤其突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代课教师们瘦弱的肩膀，在苦苦支撑着莲花镇教育事业的半壁江山（当然，另一半，不言而喻，职业的教师们，也当仁不让）。付老师与余老师年龄相仿，都是确保家庭、村庄、乃至中国传统社会大后方稳固的坚定呵护者。想当年，她们韶华俊秀，勇出乡关，走京畿、越长城、抵乌苏里江畔，搏击黑土地云涌的经济大潮，南下珠、广、深，趋海南岛的天涯海角，以青春的果敢，勤劳的双手，掘回桶桶财富，将“拓荒牛”的精神，留在深圳，留在特区；而如今，觉察到坚实的物质基础，已经弥补不了自己心爱的孩子精神、亲情的缺失，这些如余巧、付景一样伟大的母亲们，毅然决然回归庭院，使家庭、村落、街市的孩子们，能一脸满足地端坐在日光灯下，轻松、顺利地温习功课，心无旁骛地独立完成作业，使大中国祥和的画面，呈现一派温馨！ 付景老师，是张洼村小索庄的老索家的二儿媳妇，丈夫是一位出色的机电技师，夫妇两人曾经一起西出邓州乡关，趋老河口丹江大坝布电缆，西安钟鼓楼下通水电；跨贺兰山，酒泉发射架下闪氩弧焊；翻过吐鲁番戈壁滩，在天山脚下的乌鲁木齐建风车田。曾经铁打的身板，由于日以继夜的不辞辛劳，心脏首先亮起了红灯。 “我们家的顶梁柱，千万不能倒下啊！”付老师眼泪婆娑地说，“我必须强迫他住院，外面的钱，哪里能挣得完啊！” “没问题！”我安慰道，“你放心去照顾吧！剩下的事，学校会妥善安排的。”疫情的突发，为了国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党中央当机立断，立马按下中国运行的暂停键，学校理应担当，为教师们排忧解难！ 付老师是最受学生欢迎的有独特思想的语文教师之一，她有一套特殊管理学生的办法和经验，开学初的一周，从不向学生们灌输半点课本知识，只是训练学生的必备的学习技能和良好的生活习惯，并且，最先将微信引入课堂教学中，通过微信窗口，除了引导孩子们，了解外面的复杂多变但不失精彩的世界，还把先进的教育理念、优秀的教育资源贯穿在她的语文课堂中，使学生们发自内心的感知自己知识的短板，有目的有方法地去汲取网络提供的知识大餐。 “怎么办？”望着付老师有些趔趄晃动的背影，我陷入了深思，“今天是周五，她是坚持将本周的课上完，给出了两天充足的解决问题的时间，多么善解人意的老师啊！” “教师的工作量都很满、很紧张！”付老师无奈的话语，依然在我焦急的脑海里萦绕。是啊！一、二年级的宏霞、肖波两位教师，几乎囊括了一二年级全部的教学课程，成为名副其实的全科教师，三至六年级，每位教师都是担任不低于三个科目的教学课程，内部调整，肯定不行；争取外援？放眼莲花镇的教育，开学初，校长们每每为争取一名额教师，将自己学校的苦水翻来覆去地倾倒了一遍又一遍，显然，争取外援，也没有可能…… “……星星为你指路……月亮为你祝福……成长是快乐的旅途，勇敢迈开你的脚步……”余老师引领孩子们欢快的音乐，直击耳蜗，也敲开了我的心扉！ “没有把握！” 外面的冬雨继续敲打着墙外的竹枝，鸭子吵闹已不似早晨的热烈，似乎在窃听校园的困局。 办公室里，余巧老师，原本就有点黝黑面色，更加凝重，迟疑道，“四年级不比幼儿园，况且，我也从来没有正式接触过四年级的课程，无从下手啊，恐难胜任！” “微信怎么样？”我问。 “微信？”余老师反问，“和付老师一起？” 就这样，余巧老师协调幼儿园的康老师及其他教师，勉为其难地接过付景老师的重担，以多媒体为平台，以现代化的“飞鸽传书”——微信的形式，将与远在千里之外的省城郑州医院的付景老师一起，共同保证四年级学生学业的顺利完成。 窗外，北风穿行，竹叶震动，雨霖校铃，鸭唱和鸣!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不知何故，苏东坡的《定风波》总是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越千年时空，给我暗示和提醒！ 今年是暖冬，明天的太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已经电令：“照常升起！”从下周一开始，除了四年级的学生连同他们的学业，必定稳步前进之外，指不定，哪一天，张洼学校辛勤富有智慧的老师们的哪一句点石成金的话语，点化了墙外的鸭子们，使它们幡然醒悟，以拒不献出鸭蛋的有效方式，抗议要挟只会提供残羹冷炙的悭吝的主人，争相高呼“世界那么大，我们去看看，至少就近到排子河去转转！”那么，鸭子的主人的损失可就大了！这个潜在的危险，作为邻居的我，告不告诉他呢？我得揣摩揣摩苏东坡老先生酒醒后的态度，再作决定吧！ 2021.2.16 索鹏，笔名“辛廉颇”，河南邓州人，中学高级教师，邓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当代乡土作家》《花洲文学》副主编。工作之余常偶有所感，形成文字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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