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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承均与林溪一同出门，一出屋门，林溪看到承均的嘴里冒着热气，低眉发现自己呼出的气也热气蒸腾，她睁着惊讶的眼睛。承均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说：“在东北有的地方零下四五十度，你撒一瓢开水，也会化为一道水汽，不会有水滴滴到地面上。我们北方寒冷，你不太适应，快带上帽子、围脖，手套，口罩也管用。你的护耳我也给装着呢，用吗？”“不用，不用，人家会笑话的，太难看了。”林溪说。 他俩刚出胡同口，承建已经如约走来，他要领着均哥和新嫂子，绕着双土村转了一圈，也算是对即将消失的故乡的一种凭吊吧。这一方百姓的丧葬仪式有这样的一个环节，孝子披麻带孝，拄着柳木拐杖，领着举家孝家去送浆水，给逝去的亲人指路，手里拿着的老式十六两秤，象征着送一程又一程，再绕着火的纸牛或纸马左转右转，是表示对逝者的留恋。 拆迁过程中的双土村，那些废墟和那些残存的老房子越发孤零零的，它们还固执地陪伴着古老的金家大院。双土村就如一部残破的古书，书写着时间的变迁，世间的沧桑迭代，也直接呈现着肖承建作为新一代村书记的辛劳与贡献，随着他的指点和叙述，一幕幕的场景再现了——房子腾空，拉起安全线，里面正在拆卸房屋的门窗、牌匾。评估公司，测绘团队全程跟踪，先行的审计保证了共公平公正，让每一户都明白自己的补偿标准。双土村拆迁改造涉及肖家金家40户，各种小作坊10家。签约早的有适当的奖励，发布协议公告，开始签约，当天就签约了20户。 承建说：“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农业集约化经营是必须的，配套机械化，植保智能化，合作社和网销也都是必须的”。走过金家姓氏的一些瓦砾，肖承建用脚踢了踢边上的破砖，说：“我这个工作，一动就得罪人。帮着政府落实工作，你不能完全站在双土村父老乡亲的立场上，该硬就得硬，个别街坊说我和政府一个鼻孔出气，这么说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把事给办了。超面积宅基地、一户多宅、闲置宅基地、闲置集体建设用地以及乱搭乱建占用的宅基地按着有偿退出、无偿退出、强制退出、行政干预退出等方式分别落实。大目标就是通过合村并点，腾出土地，安置一个双土社区用250多亩，政府腾出的土地可是有几千亩啊”。 “那里，是金秀丽家的猪蹄作坊，还有三间继续用着。她家很不愿意煤改气煤改电，蕙原区创卫验收时，冲击到了她家，你想，1吨散煤相当于15吨电煤的排放量，污染很厉害。镇上集中排查燃煤小锅炉和低空排烟设施，家庭小作坊压力很大，金角旺和金宝镰连番给她做工作，才办了，这一改，心疼的她只嘟噜。你想，煤改气对于一般人家还是可以接受的，对于她这种家庭作坊式的生产整改，就不那么容易了。如果做整改提升，一次性投入少说几万块，多了也有一二十万呢，而且改了之后，生产成本上升，她们都很担心。好在，我们村里wifi已经覆盖全村，她也上了直播网销这一块，买卖一直不错。她的儿女们帮着打包邮寄，经常忙到后半夜才熄灯休息呢”。 在自家的地盘上导游，承建更加侃侃而谈，他说：“村里平时，一眼看过去，除了空巢老人就是留守儿童，老人多数有病，有残疾，你想象一下，十年后这群人都病倒在床上，难道还指望在外打工的子女床前照料吗？只有实现土地集约化、集中养老才能解决问题。前年政府要‘厕所革命’，户家要建设和改造卫生厕所。厕所完成了，接着就是拆违拆临，说是为了解决污染问题，邻村的好多养殖户损失惨重。我给镇上提建议，要解决卫生问题，政府应该出面协调，把各大养猪厂、养鸡厂、养牛厂污染环境的粪便，经过生物菌发酵无害化处理，协调运输，送到撂荒土地去。当时提建议，没有想到政府还有一层意思，借拆违拆临，同时解决一些土地问题。”他说：“合村并点，解决空心村问题，倒出土地，继续土地集约化，区里无非是缓解工业用地超支，国家土地政策红线的压力。拆的不止是老屋、影壁，还有村庄、燕巣，还有远亲近邻的地域关系啊，还有咱双土村那些祖上的传说”。 三人已经走到了村委会的大院，肖承建热情的邀请均哥和嫂子进去看看，村委会的房子没变，暂时还是村委会，东边的三间让给了搬迁指挥部。他办公室的正门是老板台，放置着党旗和国旗，液晶电脑，打印机，粗瓷水杯和方便面袋子，许多的档案盒靠墙摞着，南面的窗户边是一张长条桌，桌面上蒙着尘土，放置着调频扩音器，村里的通知都是从这里发出去的，一块红布，褶皱里塞着尘土包着麦克风。桌子下放着净水桶子，窗台上有一瓶蚊子药，一盆小发财树。西面靠墙是两个书橱，一个的透明玻璃上贴着“党建档案”，盛着不少的档案盒，另一个橱子上贴着“图书阅览”，里面整齐排放着好多的农业科技的书籍。东墙面上挂着监控显示器，贴着合村并点的规划图。 “哥，你看，俺也有职称了，”承建从图书阅览橱子里拿出一本小小的红色证书，在承均面前晃了晃。这个小本本，真的让承均眼睛一亮，而且，听说侄子翔黎也通过了农民职称考试。“厉害啊，我的兄弟爷们，我的职称相当于副高，你的技术职称也相当于副教授啊。”“嘿嘿嘿，好处是，农民参加职称评审，不受学历、专业限制，重点考察你的业绩贡献，经济社会效益和在村里乡镇里的师范带动作用。获得职称后，政府还提供有限的信息技术、融资支持、产品推介服务呢”。 出了村委会大院，他们向着金家大院走去，肖翔黎的秧歌队的鼓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金家大院的身影，像铁铸的一般，在四季风雨中，在当今的大变迁时代岿然不动。那些青砖青瓦，那些高浮雕的墙壁装饰，那些勾心斗角的建筑要件，通过蕙原区文物部门的努力，都修旧如旧地回归到建筑群上。 春节临近，秧歌队每天早上从七点到八点演练一个小时，然后各自回家忙年。他们三人来到金家大院时，秧歌队刚演练完，正在收拾锣鼓器械呢。“翔黎，这是你新婶子”。“花婶子好！”“嗯，这是？”承建忙说：“我侄子，我大哥的儿子。翔黎，我们准备一下，和王主玉一起，把捐给残疾人的大米一起送去。王主玉的大米装好袋子了吗？”“早就装好了，他一会儿开车来”。肖翔黎回答。“好，顺便参观一下李永海那里的社区和敬老院，他以前不是志愿者吗？现在怎么在社区工作了？”“区里扩大社区建设，又招考了一大批年轻人，他考上了。不过，本乡镇的志愿活动还兼着。我们可以直接找他”。肖翔黎回答着叔叔的问题，还转头告诉远处的秧歌队员：“把那边的伞也拿来，放到屋里去。” 肖承建领着承均夫妇，继续在金家大院里转一圈，他主要是让新嫂子开开眼界，金家大院是区里的一级文物保护单位，让嫂子知道，双土村地灵人杰，很有文化底蕴的。他们转过一道小门，走进了后面的一个小院子，小院子正房里恢复了明代的家具摆设，正中的墙上悬挂着古山水字画，对联是：勤俭成人寿，耕读传家久，中堂是元代风格的山水画，有些倪云林的风格韵味。 院子的西面是平顶的老房子，房檐前面支撑起了简易的铁皮包着的木质凉棚，下面是肖劲勇奉献出来的铁砧和炉灶，大锤小锤子，钳子一应俱全。肖承建说：“打铁也是我们村的传统，好多铁匠的工具都在里屋放着，都是老物件了。因为枣树林子，秧歌队和金家大院，来旅游观光的城里人不少，我让肖翔黎安排鼓子秧歌演出，村里的农民就忙着搞农家乐，安排采摘。人多的时候，我就让肖劲勇，领着一个年轻的，在这里打铁，比划一比划，让游人开开眼界。” 承建忽然想到了“对了，村史里需要写一下铁匠的故事，还是让承远写吧，采访街坊，他熟悉，好说话。像肖劲勇他们，不管是打座炉还是打行炉的都要写一写。肖劲勇家的铁砧子，他想卖掉，我劝了他好几次，终于没卖了。这个砧子就是他家的。铁匠生活也很有意思，‘风吹一炉火，铁打四方财’。出外打铁，每到一个村子，选好地就卸下打铁的家伙，放好木墩，装上砧子，一个人打水和泥，一个人盘炉子生火，收拾好了，掌钳师傅拿小锤在铁砧上敲几下，就有人拿着要拾掇的锄镰锨镢赶过来’‘铁匠’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锅碗瓢盆、锄头镰刀，你想打什么就打什么，打个零件只是打铁的，不是铁匠。这个活，不能穿新衣裳，不能经常剃头净面，一年到头火星子四溅，烟熏火燎的。他们成家都比较晚，大多数等到三十露头，四十挂零才完婚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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