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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消失的颜色:《绿皮书》如何抹杀黑人电影

 文娱价值官 2021-03-05

撰文丨鹿卡卡

编辑丨奈奈酱

文娱价值官解读:

尽管在91届奥斯卡上获得了最佳影片奖,但并非人人都钟意《绿皮书》(Green Book),著名导演斯派克·李(Spike Lee)更是在该片获奖时以一次未遂的离场来表达自己愤慨的立场,不止是他而已,去年大热的《逃出绝命镇》(Get Out导演乔丹·皮尔(Jordan Peele)同样也拒绝鼓掌以示抗议。

 

《绿皮书》本身是一部讲述不同肤色、阶层的两人打破彼此隔阂故事的电影,然而,却遭到两位黑人导演不约而同的杯葛。

斯派克导演显然有着自己充足的理由来抱怨,毕竟在三十年前,正是同样题材的《为黛西小姐开车》(Driving Miss Daisy)击败他反映揭露黑人社区乱象的《为所应为》(Do the Right Thing)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影片奖。到了2019年,斯派克的《黑色党徒》(BlacKkKlansman)再次因为《绿皮书》这样一部展现讴歌黑人与白人和解的电影而与最佳影片失之交臂。

在《绿皮书》中,粗鲁、饕餮、狡黠的意大利裔白人迫于生活压力受雇于自视甚高、能够与时任司法部长肯尼迪通话的社会精英黑人钢琴家,两人结伴周游南方为白人表演。无论是文化背景还是生活习性、性格,两人之间都有着极大的差异。

如果以类型片和好莱坞成熟工业机制的创作规律来揆度,《绿皮书》乍看上去就是一部在精神内核上和法国电影《触不可及》(Intouchables)几无二致的作品,故事无非是两个人彼此对对方有着成见的人如何化解矛盾和偏见最终结下友谊的过程。

事实上,《绿皮书》的剧情的确是这样的,但是,其中又有些微妙并让人感到讽刺的不同。

在电影中,白人利普(Tony Lip)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扮演着黑人谢利(Don Shirley)博士保护者的角色,孔武有力的他在在不同场合下维护解救着谢利。而博士的钢琴演奏天赋及帮助利普给妻子写情书的热心逐渐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从某种意义而言,利普和谢利之间阶层的差异实际上远远大于其肤色的差别。无论是对 KFC 的热衷还是坚持要求更换符合博士演奏要求的钢琴,利普在路途上的表现更像是有着白人皮肤的社会底层,反而是谢利博士身上不时流露出与自己种群大相径庭的习性,而这种反差和不适应又让谢利的身份显得更加混沌和矛盾。

两人雨夜中被警察拦下,一名警察出言不逊贬斥利普具有黑人血统遭到后者反击,利普和谢利因此被拘捕,博士不得不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联系上肯尼迪最终才得以释放。两人的第一次重大冲突就在此时爆发。

此前包括对当时流行的黑人音乐都不甚熟悉的种种表现让利普质疑谢利的黑人身份认同,而博士自己同样也悲怆于因为肤色不被白人接受、因为身份不被黑人认可、因为自己的同性恋倾向又不被社会大众接纳的尴尬立场。

 

直到此时,《绿皮书》的内涵和野心才暴露出来。

尽管在一开始甚至将黑人饮过水的杯子扔进了垃圾桶,但是,利普却能自得其乐地和黑人司机一起跪在地上打牌,而谢利看到这种场景却诧异不满于前者为了赌钱就能不顾整洁。显然,博士自始而终就有意无意地将自己隔离在黑人的文化和身份之外。

无论是声称自己不吃油炸食物最终还是扭捏着享受 KFC 还是对自己动用和司法部长的人情感到的懊恼羞愧,黑人身份从来不在谢利考虑问题和处境的维度内,他优先思考的方式是自己的言行是否符合规范和共识。

所谓规范共识,就是主办方对谢利博士礼待有加赞赏不已,但是当黑人演奏家提出要借用卫生间时,白人礼貌示意谢利去屋外草坪上的简陋茅厕解决,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任何妥协余地。谢利第一次恼羞成怒,坚持回宾馆如厕,但这已经是他表达抗议的最极端方式,在赶回去的路上,他念兹在兹的仍然是能否在半个小时内赶回去继续表演。

谢利博士被有意设计成了一个近乎透明的角色。对黑人来说,他的阶层和背景让他无限趋近于白人而近乎透明,而对白人来说,他天生无法改易的肤色又让大家遵循社会规则不断拒绝着他,除了表演的时候,他在白人眼中的存在感近乎透明。

谢利最大的苦恼和悖论在于,他越是迫切希望向白人示好以此促进黑白融合,他便离黑人越远,但与此同时,他和白人之间的距离却也并没有因此拉近,反而让肤色区别对待在阶层融合的过程中越发刺眼。

尽管借助伴奏者之口,利普及观众了解到谢利面对这样的处境依然愿意冒大不韪在南方巡演的勇气和原因。电影最终给了谢利一个摆脱这种困境的折中方案,在餐厅礼貌拒绝他进入用餐后,谢利第一次决绝地表示拒绝演奏。他和利普到了一家黑人酒吧,并在那里奏乐和自己同样肤色的普通人一起众乐乐。

 

《绿皮书》讲的是一个黑人实现自我身份认同的故事,随着剧情的发展,利普和谢利的身份立场逐渐发生了惊人的逆转。

利普的保护不止局限在物理层面,实际上他越来越多地成为谢利精神上的倚助。这个故事的结尾尤其吊诡,这种认同竟然需要通过和白人共处才能完成和证明。

当最终历尽风雪在平安夜赶回纽约之后,彼此告别回家后,谢利最终还是不请自来到了利普家里,在两人友谊和相互理解在此时达到最融洽地步的同时,我们发现,谢利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代入到了白人立场之中,他没有给自己久未联络的哥哥打电话,没有黑人可以一起过节,唯有短短两个月共同经历的利普可以和他度过这个寒冷孤独的夜晚。最讽刺的是,就在谢利进门前不久,利普的家人还在言谈之间贬称黑人。

《绿皮书》的故事和角色设置实际上有意无意地给出了这样的暗示,没有利普这个白人,谢利或许并不会觉醒而拒绝为白人演奏,或许也不可能摆脱自己的精英阶层偏见而附身与黑人大众接触。可以说《绿皮书》是一部彻头彻尾和黑人无关的电影,里面的黑人角色甚至无法独立存在,而需要依附于白人才能树立起来。无怪乎谢利博士的亲属指责本片对其的刻画描述是谎言的交响乐,也无怪乎乔丹·皮尔等人的态度如此激烈。

《逃出绝命镇》的设置与此形成了强烈而鲜明的反差,这部恐怖悬疑电影的内涵是白人羡慕觊觎黑人而利用各种诡异手段强行夺走,背后既是对黑人白人历史和冲突的隐喻,同时又表现了传统叙事中白人至上的强烈反讽批判。更不用说提名今年此次奥斯卡最佳影片的《黑豹》(Black Panther),通过虚构和夸张的方式构架起了一个完全凌驾于外部白人世界的黑人乌托邦。

结语:

让人意外的是,在所谓政治正确已经成为陈腔滥调的今天,在黑人文化已经在美国娱乐工业体系里无孔不入的现在,依然有这样一部实际上非常政治不正确的电影诞生并大获成功,这或许是黑人族群最大的悲哀和实际处境的最逼真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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