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忆父亲

 平型关杂志 2021-03-06

忆 父 亲

文/韩永丽

有一种情,即使天人永隔依然难以忘怀。

昨夜,父亲又走进我的梦中。那慈善的面孔、亲切的笑容依然和生前一样。他慈爱地看着我,像有许多话要说,却终究没有表达,等我醒悟要问,父亲已悄然离去。

父亲中年早逝,走时仅仅52岁。岁月的艰辛和病痛的折磨把曾经英俊刚毅的父亲变得身体佝偻,呼吸急促。

父亲是我的良师益友。

父亲生得精瘦黑癯,年轻时走路健步如飞,得体的中山装衬得他非常精干。他生于50年代,是那时为数不多的老初中生,是村里的文化人。他知识丰富、能打会算、尤爱读书。我知识的启蒙源于父亲。

我小时候,父亲担任村会计,我羡慕父亲一手算盘打得噼啪响,于是常常偎依着他,让他教我算盘。从最初的拨珠识数到简单的加减法都是父亲慢慢教导。父亲爱看书,总是在闲暇之余借一些书来读。在父亲的熏陶下,我也喜欢上了书。父亲发现后,收集一些小人书,给我讲解图上的人物故事,然后读图下文字。每晚,昏黄的灯下,父女读书的剪影是最温馨的画面。父亲陪我读的书多了,有些字就慢慢地跑到我的脑海里,我尝试着自己溜着看。黑白的小人书成了我童年最爱。父亲有意而为之,想方设法借更多的书供我看。上小学后,小人书已满足不了我看书的欲望,我竟然和父亲抢着看一些小说,且到了痴迷的地步,废寝忘食地看,父亲也不加以阻止。印象最深的书有《薛刚反唐》、《小八义》、《杨家将》等。不知不觉中,我的识字量增多,组词、造句无师自通。记得小学三年级刚学写作文,一些成语和关联词已被我应运的得心应手、恰到好处。老师惊叹我的词汇丰富,常把我的作文当做范文来读。那时,文学的爱好已经萌芽。

现在父亲虽已不在,但我爱读书的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我的孩子也紧跟我的脚步,沉醉于读书的快乐中。父亲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两代人。

父亲还写得一手好字,钢笔、毛笔样样能行。每年年节,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都会来让父亲写春联。父亲来者不拒,自己买上笔、墨、纸、砚,乐此不彼地进行为期半个多月的书写,全然不顾自家的活忙。母亲叨唠时,父亲总会说:“还能有点啥用,用你是看得起你”每年此时,正赶寒假,我便是父亲的书童,铺纸、折叠、晾晒、整理,都是我一手操办。为写得字大小适中,父亲教会我七字对联怎样折纸,五字对联又该怎样折。口手相传中,我不仅学会了一些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还迷恋上了毛笔字。父亲休息时,我总会拿起毛笔,写上个“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或是“井泉龙王”、“旺气冲天”等。

父亲是村经济发展的带头人。

我上了初中,哥哥读高中,小妹也开始读小学,父亲为了生计,外出奔波。每年春暖花开时,父亲便挎个包走了,去大同、平鲁、朔州一带包工。揽下工程后,写信或是捎话让村里人出去干活。那时,我不知父亲的艰辛,只知村里一些无业游民说是去父亲的包工队吃大馒头。凡找上去的,父亲就收留下,有劳动能力的,量才而用;无劳动能力的,真的是去吃馒头了。母亲叨叨父亲养闲人,父亲却说:“工地不差那口吃的”而他常常会把空白面袋捎回来,让母亲浆洗干净,给我们做鞋用。父亲与人为善,包工几年,我们没能跟上大富大贵,母亲依然在种地,勤俭持家。而邻村上下的人只要一有困难就会找父亲借钱,父亲或多或少总是资助。甚至有些人借上钱好几年不还,父亲从不催债,总是安慰母亲说“人在困难时才张口借钱,不还自有不还的难处

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

我读高中的时候,二叔病重,整个冬天,汤药不断。来年春天,最终没有熬出,40岁便撒手人寰,留下四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和一对年事已高且害心病的父母。父亲担起整个家族的责任,既要侍奉双亲,又要抚养孩子们成人。父亲有多苦可想而知,但从不外露,他是打掉牙齿和血吞。父亲再不能外出包工,但仅靠种地收入远远不够支出。那时,我们村西发现了金矿,父亲抓住时机,向银行申请贷款,和人合伙投资淘金事业,购买卷扬机、招收工人、打洞、开矿......但因技术缺乏,最终以破产告终。身心疲惫下,父亲的身体渐渐搞垮,遗传的肺病变成了肺心病,常常咳得连腰也直不起来。父亲哪有机会为自己看病啊!依然到处奔波,想走最快的捷径挣下足够支撑这个家的费用。他又在灵丘包下金矿,经营了几个月,出矿了,父亲人逢喜事精神爽,干劲更大了。无奈祖父母年迈多病,常需照顾。父亲分身乏术,凡事不能亲力亲为,以至于矿让本地人几夜之间偷偷开采完毕。淘金梦破灭,父亲不仅没挣下钱,还欠下一笔庞大外债。父亲对生活的热情和对事业的追求彻底丧失。他挫败、憔悴,变得寡言少语,每天黑着个脸,不停地抽烟,也不歇声地“咳咳咳”。

事业失败的父亲对我们的关爱一点不减。记得那年我读高三,妹妹初三,每次星期天回家,父亲脸上就露出少有的喜色,听我们汇报在校情况。他说:“咱们家要成为书香门第,希望你们努力”他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当年六月6、7号高考,父亲拖着病躯,陪我到繁峙县城参加考试。住在县招待所楼上,每天送我到学校门口,目送我走进考场,他在校门口的树影下抽烟等待,等我下考场,接我回去。我是父亲的希望,父亲是我的依靠,这是我第一次来县城,东南西北也分不清,衣食住行全靠父亲。父亲的病仿佛轻了,话也多了。考试结束,还陪我逛了县城。父亲啊!女儿怎敢和你说我每份试卷都没答完。我怕影响父亲的心情,我想让父亲的快乐延长。

日子在艰难等待中一天天度过,等到放榜,我名落孙山。没过几天中考结束,妹妹也落了榜。父亲虽不言语,但咳得更厉害了。他托人给我找了份代课教师的职业劝我去从教。“这职业坏不了人,还可自学。”父亲劝慰我。可我不甘心啊!我想复读,我深知家庭的困难,不忍父母为难,每天郁郁寡欢。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父亲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父亲了,他哪还有那个能力呀!可那时我不理解,一直怨恨父母,且耿耿于怀。我病了,病得很重,父亲卖了一头大猪,带我到处看病。医好了我,他却瘦得皮包骨。父亲啊!现在想起,女儿太自私了,只知索取,不懂回报。

次年,哥哥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我和妹妹都成为代课教师,本来以为,我们能为父亲分忧了,他可以松一口气。谁曾想,婶母改嫁,爷爷奶奶经不起打击,先后去世。父亲忍悲带痛操办了丧事,安顿了双亲。他也彻底累垮,一振不起,如风中残荷,每天靠药物维持生命,咳出的血偷偷用土掩埋。他说:“我不能倒下,我要看你们成家立业”他用顽强的意志同病魔作斗争,虽已病入膏肓,但硬是凭着信念又努力活了几年,帮我们兄妹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

1999年5月,父亲声消音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听到噩耗,我连夜从学校奔回,长跪父亲灵前,抚摸遗像,泣不成声。“子欲孝而亲不待”,父亲啊!我还没有尽孝,我会遗憾终生。

在我们眼中,父亲一直是稳若泰山的大岩石,如今巨岩崩塌、坠落,我52岁的父亲再不能为我们遮风挡雨了,我们彻底失去了依靠。

时光飞逝,我已快到父亲的年龄,回顾父亲的一生,深感不易。父亲短暂的一生经历已教会我们坚强、从容。二十多年来,我延续父亲的精神,不断学习进步,在社会上寻找一份立足之地。



文字编辑:张萍花    图文编辑:侯常新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