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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二石刻题记汶山平叛考释

 东方欲晓10 2021-03-08
隋唐.二石刻题记考释

                   四川省西北部之阿坝藏族自治州,有理县位于其东。在理县县治杂谷脑镇西侧之扑头梁子崖壁,于隋开皇九年及唐开元十五年镌有摩碑各一。

    隋碑经前人命名为《隋会州通道记》。①碑文为行书,字大约径寸,凡十一行。首行“通道记”之“通”字低格。余九行凡十五字至十八字不等,第六行“之”字下空格,故第七行“天恩”字为抬写。本行仅四字。“廿”字约齐于前行“大隋”二字间。此摩崖碑实际面积,长约六十厘米,阔不及四十厘米。其文云:

    通道记

    自蜀相姜维尝于此行,尔来三百年。

    更不修理。山则松草荒芜,江则洽沤出岸,

    猿怯高拔,鸟嗟地险,公私往返,并由山上,

    人疲马乏,筋力顿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岑仲勉:《理番新发现隋会州通道记跋》,  《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12本,一二分合刊,1945年。

    总管二州五镇诸军事会州刺史永安郡开

    国公姜须达,憨人生之萘苦,报委寄之

    天恩,差发丁夫,遂治旧道,开山栈木,不易其

    功。遣司户参军事元博文、县丞郭子鸿、王文诚、吴

    荣、邓仲景监督。大隋开皇九年九月。

    廿三日记。

    唐碑无题,其内容述唐朝与吐蕃统治阶级之间一次战事。碑文为真书,字大约二寸,凡八行。首行不低格,前五行为九至十一字,第六行为六字。第七八两行字体稍小,且皆较前六行约低半格。此摩崖碑实际面积,长约四十五厘米,阔约五十厘米。其文云:

    朝散大夫检较维州刺史上

    柱国焦淑,为吐蕃贼侯坝,

    并董敦义投蕃,聚结逆

    徒数千骑。淑领羌、汉兵

    及健儿等三千余人讨除,

    其贼应时败散。

    开元十五年九月十九日记。

    典施恩书。

    以上二碑刻,于赵明诚《金石录》、王象之《舆地碑记目》、孙星衍《寰宇访碑录》、赵之廉《补录》、刘声木《续补录》及嘉庆《四川通志》等,皆未载录,惟唐碑曾载人同治《理番厅志》中。①关于隋碑,岑仲勉先生曾有《理番新发现隋会州通道记跋》一文,予以笺正。②但唐碑尚无疏证。近来,作者为调查研究民族社会历史,曾至该地见此二碑。归后检阅史籍,感二碑极为可贵,文中所记对当时中央皇朝与诸羌及吐蕃之关系,皆有重要之说明,可补记载之不足,诚为现今川西北少数民族地区一极可珍视之文物。因就认识所及,将唐碑及隋碑经岑先生考证未尽者,略加疏证,以求正于高明。

    一、关于隋碑

    (1)姜维与通道之关系。岑仲勉先生谓:  “姜维之关系,碑头云:'自蜀相姜维尝于此行’,依上考证,事当非虚。”又云:“按唐武德设维州,即纪念姜维而名,维州旧址在今理番北稍西,理番又在隋会州境内,则尝于此行者,当指平康之役,下至开皇九年(589年),已余三百四十年矣。”③

    岑氏此说有误,姜维所“征讨”之平康夷实未在此一地区。考《三国志.蜀书》卷三《后主纪》云:  “是岁(延熙十年),汶山平康夷反,维往讨破平之。”该书卷一四,《姜维传》亦云:  “十年,迁卫将军,与大将军费■共录尚书事。是岁,汶山平康夷反,维往讨破平之。”可见姜维于延熙十年所伐者为平康夷,但前此十四年之蜀汉后主建兴九年中,蜀师尚有“北伐汶山叛羌”一役。  《三国志。蜀书。马忠传》载:建兴九

    同治《理番厅志》第六,《志存》。

    岑仲勉:《理番新发现隋会州通道记跋》,  《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12本,一二分合刊,1945年。

      本文引岑先生语皆见注②文,以下同此,不赘述。

年,汶山羌叛,安南将军马忠督将军张嶷等讨平一事。该书《张嶷传》并引《益部耆旧传》云:“嶷受兵马三百人,随马忠讨叛羌。嶷别督数营先至他里,邑所在高峻,嶷随山立上四五里。羌于要厄作石门,于门上施床,积石于其上,过者下石槌击之,无不糜烂。嶷度不可得攻,及使译者告晓之曰:  '汝汶山诸种反叛,伤害良善,天子命讨灭恶类,汝等若稽颡过军,资给粮费,福禄永隆,其报百倍;若终不从,大兵致诛,需州屯下,虽悔之亦无益也。’耆帅得命即出,嶷给粮过军,军前讨余种,余种闻他里下,悉恐怖失所,或迎军出降,或奔窜出谷,放兵攻击,军已克捷。”可知上述二役,一在平康,一在他里等处,二地虽皆为羌人,但实非一事。①

    平康在今何处?此名亦见于晋代。  《晋书.地理志》云:“汶山郡统县八:汶山、升迁、都安、广阳、兴乐、平康、蚕陵、广柔。”但未能明其地域。《新唐书.地理志》言,松州领县四;嘉诚、交川、平康、盐泉。又于平康县注云:“本隶当州,垂拱元年析交川及当州之通轨、翼针置,天宝元年隶松州。”但《元和郡县志》卷33则谓,当州“管县四:通轨、利和、谷利、平康。”又于平康县云:“显庆中,因古平康城置,在乎康水西,隶翼州,寻废,垂拱元年置以属当州。”二说虽异,可知唐时平康亦即古之平康,并于是时先后隶于翼、当、松三州。   

    翼州之所在,《元和郡县志》卷33云:“武帝元鼎中开为县,今州即汉蜀郡蚕陵县地……武德元年重置翼州,其地西枕

      《册府元龟》卷984,  《外臣部.征讨二》对此二役已有正确叙述:姜维“讨平康夷”一役,系于延熙十年,马忠、张嶷“讨汶山羌”一役,系于此前之建兴九年。

大江,南面临溪。”按:唐翼州即今茂汶羌族自治县之叠溪。①故《读史方舆纪要》卷73,《四川八》谓:  “唐武德初复置翼州,天宝初曰临翼郡,乾元初仍曰翼州,后没于羌戎,明洪武十一年平定西羌,以古翼州置叠溪右千户所,隶茂州卫,二十五年改叠溪守军民千户所,隶四川都指挥司。”人清后叠溪裁所,并人茂州,至一九三三年,叠溪城于大地震中毁于山崩。沉没岷江,其旧址几乎已不存在,但地名仍相沿至今。当州亦汉蚕陵县地,《元和郡县志》卷33云,其地在翼州之西北二百七十里,“贞观三年置通轨县,属松州,二十一年于县置当州。仍以羌首领为刺史”。可见地与翼州相邻。今松潘县即唐之松州,盖取唐之松州及宋之潘州而名。嘉庆《四川通志》卷6《舆地.沿革》于松潘直隶厅云:“汉置湔氐道,属蜀郡。……唐武德元年复于嘉诚县置松州,贞观二年置都督府,羁縻二十五州,后多至一百有四州,皆生羌部落。”可知,其地在叠溪以北。前已言之,唐之平康县先后隶于此三州,其地于今虽不可确指,但在今松潘城以南,旧叠溪城以北则无疑义,地当唐代茂州至松州一途。《读史方舆纪要》卷73,亦云:  “平康废县在(松潘)卫西南,……(蜀汉)延熙九年,汶山平康夷反,姜维讨平之是也。”至于马忠、张嶷所征之“汶山叛羌”,地名有他里者,今不可考,或在今茂汶以北,即唐茂州至松州一途,抑或在今茂汶以西,即唐茂州至维州一途,但二事绝不能相混,姜维乃北上,而非西进,据史籍所记实未至唐维州一带。故《元和郡县志》卷33,于维州所云:  “初,蜀相姜维、

      今叠溪废城北较场坝有唐贞观四年之翼州刺史李玄嗣之石刻题记并造像,可进一步证明唐之翼州即在今之叠溪。

马忠北讨汶山叛羌,此其地也,今居姜维城即维所筑”,当是错误的;而新、旧《唐书.地理志》亦于维州说:“于姜维故城置”,也是错误的。今从隋碑得知,此一谬传当隋代即已有之。

    (2)通道始于何时?隋碑谓此道乃姜维所通,自兹而后“三百余年,更不修理”。岑先生对此信而不疑,但考诸史籍则非事实。

    前已说明,蜀汉时之姜维未曾至唐之维州一途,故此道非维所开创。再考,汉晋以来,中央皇朝之力量即远达该地,两地来往,不能无道,此道至迟为斯时所开,并常有修整,而非姜须达之首次重整者。①汉晋之汶山郡即梁之绳州,于后周置汶州,隋置会州。  《隋书.地理志》云:  “会州,后周置汶州,开皇初改曰蜀州,寻为会州,置总管府,大业初府废。”此即唐武德四年茂州都督府辖地;其地颇广,约当唐贞观茂、冀、当、静、悉、拓、恭、维、保等州,以及松州都督府一部,包括今阿坝州东部的汶川、理县、茂汶、黑水及松潘县南部一带。②此一区域,不仅于汉晋以来即已设治,而其西部约当唐之维、保等州一带,所居之白羌部,亦于刘宋少帝景乎二年归附西秦。纳入统治。《资治通鉴》卷120,《宋纪.太祖文皇帝》云:“(景平二年),夏,四月甲辰,秦王炽磐遣镇南将军吉毗等帅步骑一万,南伐白苟、车孚、崔提、旁为四国,皆降之。”胡三省注云:  “白狗国至唐犹存,盖生羌也,其地东与会州

      唐之维州一途今杂谷脑河两岸。此一区域远古以来即有人类居住,当今发现不少新石器时代遗址(参见四川大学历史系考古教研组:《四川理县汶川县考古调查简报》,《考古》1965年12期)。此后又有东汉墓葬的发现(参见赵殿真、高英民:《四川阿坝州发现汉墓》,  《文物》1976年11期),可知此处早有通道可循。

      岑先生以为隋会州区域,未及唐维、保二州地、今据拙考,非是。

接。”北周之势力后亦及于此区。  《元和郡县志》卷33,于通化县云:“本汉广柔县地,周武帝于此置石门镇,隋开皇十六年,以近白狗生羌,于金州镇置金川县。”唐通化县即今理县之通化乡,地当杂谷脑河下游,近于唐之维州。又《旧唐书.地理志》于维州所辖薛城县云:“隋初蜀师讨叛羌;于其地置薛城戍。”既谓“叛羌”,又系隋初所讨,结合上一材料,可知该地诸羌于北周即已内附。《元和郡县志》卷33,于维州所辖定廉县云:“本隋开四年置定廉戍于此,属会州。”考隋开皇九年绐统一全国,隋未统一之前,即继北周而经营其地。

    有如上述,可知此通道乃汉晋以降,以至于隋,中央皇朝通汶山诸羌之旧道,隋碑所言乃夸耀功绩之虚言,而非事实。

    (3)隋初姜须达整治旧道之意义。岑先生对此未加说明,而通道之整治对于隋朝之经营诸羌以固边境实具有重大意义。考姜须达治旧道,乃隋文帝开皇九年(公元589年),是年亦即陈后主祯明三年,正月隋师人建康,俘后主,陈亡。此距隋文帝即位已有九年,陈亡后,隋统有全国,陈继后周拥有二百二十一州、五百八十郡外,陈之州三十、郡一百,亦尽人于隋。

    隋之经营汶山诸羌,在其统一全国之前。会州原属后周,隋继后周,即于其地置戍防,治旧道,经营诸羌,以固边境,作为统一全国之一重要步骤。《隋书.高祖本纪》云:“(开皇八年)壬中,以成州刺史姜须达为会州总管”,以经营诸羌。在此之前会州曾为蜀州,亦有刺史、总管等职之设,惜其事迹已不可考。姜须达抵州后之次年,即整治通往西部诸州之旧道,作为安靖边地,联络诸羌之一重要步骤。姜须达经营诸羌之成果于史无征,至开皇十四年九月,又以:“基州刺史崔仲方为会州总管”,继续此一事业。①  《隋书。崔仲方传》记其事云:“后数岁,转会州总管,时诸羌犹未宾附,诏令仲方击之。与贼三十余战,紫祖、四邻、望方、涉题、千碉、小铁围山、白男王、弱水等部悉平,赐奴婢一百三十口,黄金三十斤,杂物称是。”可知崔仲方继续经营诸羌已获成果。隋之于汶山诸羌如此重视,盖由于其地与吐谷浑及附国相接,②斯时此二部已甚强大,对隋之边境多有影响,故不能不争取介于此间之诸羌部落以固边境,并由此进而及于吐谷浑、附国诸部。是故,此举不仅对于隋之统一全国,且于统一而后皇朝之巩固,亦有重大之关系。故《隋书。附国传》云:“(东女国)其东北连山,绵亘数千里,接于党项,往往有羌,大小左封、昔卫葛延、白狗、向人、望族、林台、春桑、利豆、迷桑、婢药、大硖、白兰、北利摸徒、那鄂、当迷、渠步、桑悟、千碉,并在深山穷谷,无大君长。其风俗略同于党项,或役属吐谷浑,或附附国。大业中,来朝贡,缘西南边置诸道总管,以遥管之。”即此之谓。

    二、关于唐碑

    (1)唐开元十五年维州之形势。此碑刻于唐玄宗开元十五年九月,述吐蕃人侯坝,以及董敦义投蕃后,聚集骑兵数千人,唐维州刺史焦淑及率羌、汉步骑三千余人讨破之事。全文寥寥七十来字。焦淑及其时之剑南西川节度使张守节,于新、

      《隋书》卷2,《高祖记下》。

      隋之附国即唐之吐蕃,详说见拙著:《唐代西山诸羌考略》、《四川大学学报》1980年1期。

旧《唐书》皆无传。此事亦不见于该书之《玄宗本纪》及斯时之宰铺张说、杜暹、李元绂,以及与吐蕃有关之将领王君奂、肖嵩、张守珪等人传中。其他史籍于此事亦未著录。

    唐蕃人民自来即有友好交往。但唐朝封建主与吐蕃奴隶主之间,则常为本身利益而肘有争战。开元十四年前吐蕃与唐尚无大战,迄十四年后,吐蕃奴隶制王朝以其相悉诺逻为首,率兵屡犯唐境,双方之兵力主要集中于陇右道之瓜、河、甘、凉诸州。①《新唐书。玄宗本纪》记此数年唐蕃之战役云:“开元十五年,正月辛丑,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君奂及吐蕃战于青海,败之。”又云:“十六年,正月壬寅,赵颐贞及吐蕃战于曲子城败之。七月吐蕃寇瓜州,刺史张守珪败之。乙巳,陇右节度使张志亮、河西节度使肖嵩,克吐蕃大莫门城。八月辛卯,及吐蕃战于祁连城,败之。”又云:“十七年,三月戊戌,张守珪及吐蕃战于大同军,败之。”此中开元十五年九月,为吐蕃大举进攻瓜州及安西之始。《资治通鉴》卷212,《唐纪。玄宗至道皇帝》记其事云:“九年丙子,吐蕃大将悉诺逻恭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州,执刺史田元献及河西节度使君之父,进攻玉门军。”又于闰九月条说:“庚子,吐蕃赞普与突骑施苏禄围安西城,安西付大都督赵颐贞击破之。”可知吐蕃进攻,声势浩大。但当吐蕃进取瓜州及安西时,史籍不载其亦于剑南之维州采取同样之行动以配合之。此碑所记可补史乘之不足。所不同者剑南之役为唐所挫败。由此并可得知,开元时,维州已为唐朝于西川防御吐蕃之要镇。

    (2)维州之设置及地域。维州本白苟羌地,唐代以前虽已

      参见《新唐书》卷216,《吐蕃传》。

开发,然州县之置则始于唐高祖武德时。①《新唐书.地理志》云:“维州维州郡下,武德七年,以白狗羌户于姜维故城置,并金川、定廉二县。贞凤元年,羌叛,州废县亦省,二年复置。麟德元年二月,自羁縻州为正州。仪凤二年,以羌叛复降为羁縻州。垂拱二年,复为正州。广德元年,没吐蕃。太和五年,收复,寻弃其地。大中三年,首领以州内附。”可知维州之于唐代,即因唐朝与吐蕃及诸羌之势力彼消此长,而时有变异。时而进为正州,时又转为羁縻;时为吐蕃及诸羌据有,时又入于唐州县。②此碑于开元十五年,正当睿宗垂拱之后,可知其时维州为正州,刺史焦淑亦为唐人。

    按维州地控要扼,为唐剑南西州之边防要冲,  《旧唐书》谓:高宗上元元年后,河西、陇右州县皆陷吐蕃,赞普更欲图西川,久攻维州不下,乃以妇人嫁于维州门者,二十年中,生二子,迄中宗神龙中,番兵攻城,二于内应,维州乃陷,吐蕃号无忧城。③维州何时由唐朝收复?史无明言,仅《旧唐书.地理志》有“天宝元年改维川郡”之言。又李林甫等于开元二十八年,有表贺收复维州之举。故《读史方舆纪要》谓,维州自中宗神龙没吐蕃,至开元二十八年始复其地。④现观唐碑,开元十五年时,唐朝尚据有维州,可知维州自神龙没蕃后,已于开元十五年前即已规复,而所谓开元二十八年收复者,当指

      有关维州设置年代、有武德元年(《旧唐书》)、武德四年(《元和郡县志》)、及武德七年(《新唐书》)等三说,今从《新唐书》说。

      有关维州设吐蕃年代,各书记载不一,《旧唐书》谓在高宗上元元年后十年,即当中宗神龙中,《元和郡县志》谓于肃宗乾元元年,《新唐书》则谓在代宗广德元年,可知维州有几没几复之举。

      《旧唐书》卷41,《地理志.地理四》。

      顾祖禹:《读史方舆记要》卷67,《四川二》。

开元十五年后维州再陷复收之举。

    维州在今何处?其州既以白狗羌地而置,须先知白狗羌之所在。《新唐书.党项传》云:“龙朔后,白兰、春桑及白狗羌为吐蕃所臣,藉其兵为前驱。白狗东与会州接,胜兵才干人。”又《唐会要》卷98,  《白狗羌》条亦云“白狗羌,西羌之别名,与会州连接,胜兵一千……武德六年十二月,遣使朝贡,贞观五年十二月,其渠师并来朝。”会州后为茂州既言白狗羌地在茂州以西,则维州亦当在茂州以西。但于维州之确在,则历来所考不一。《读史方舆纪要.四川二》云:“薛城废县旧维州治也,在今州北三十里高碉山上,汉广柔县地,亦谓之姜维城。”《考边略》则谓:“由保宁县堡过汉索桥至古维州城,在董卜韩胡宣慰司与杂谷安抚司交界,三面临江,殊陡险。”嘉庆《四川通志古迹》又云:“维州故城在厅西十里。”同治《理番厅志。舆地》引旧志则说:“杂谷安抚司十里,有古城,相传即无忧城,唐维州故址。”又《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职方典》言:“无忧城,去州西北二百五十里,李德裕筑,吐蕃号日无忧城。古维州城,其城三面临江,董卜韩胡宣慰司与杂谷安抚司界,今为杂谷碉寨。”按:以上诸说不一,但所指之县即宋、元之保宁县,明、清之保县,州即明之威州,厅即清之杂谷厅或理番厅,皆治于今理县之薛城镇,此亦为解放前理番县或理县之旧治。如此,则有谓唐代维州在今薛城以西,或十里、三十里、二百五十里不等,甚而有言去杂谷安抚司十里者,而究以何者为准?

    前已言之,维州地势险阻,吐蕃得之非易。自代宗广德中维州再次没吐蕃后,至德宗贞元中,韦皋督蜀,屡攻不下,迄文宗太和五年。李德裕节度西川,乃诱吐蕃维州守将悉坦谋至以城来降,但因受阻于牛僧孺,诏却之。武宗会昌三年,李德裕为相,追述往事,上《维州事状》,极备言当时之非。谓维州“据高山绝顶,三面临江,在戎卤平川之冲,是汉地人兵之路。初河湟尽没,此州独存,吐蕃更欲图蜀,以计陷之,号曰无忧。因并力于西边;更无虞于南路,冯陵畿甸,宵旰累朝,贞元中韦皋以经略河湟,须以此城为始。尽锐万旅,急攻累年”,卒不能克。并云其时受其降,则“可减八处镇兵,坐收千里旧地”,有“莫大之利,为恢复之基”①。直至宣宗大中三年,杜棕镇蜀,维州首领乃内附。维州之重要,由此可知。维州之地势如此,且《元和郡县志》卷33,谓其地“东至茂州二百二十里”。又《读史方舆纪要》卷87,亦言唐维州在成都府“西北五百五十里。东北至茂州二百二十里”。以现今地势及里程度之,杂谷脑镇即三面临江,地势险峻,且其地与今茂汶羌族自治县之县治凤仪镇(唐之茂州州治),以及与成都之距离,亦正与上述相合,则唐之维州非此莫属。而此一唐代石刻题记刊于杂谷脑镇之西侧崖壁,更足以证明此说之不误。但杂谷脑距薛城约三四十华里,可知十里之说不确,而二百五十里之说系与茂州所距相误。此地正为清初杂谷安抚使司之治所,可见去此十里之说亦不确。

    (3)有关“投蕃”之董敦义。碑未明言董敦义之族属,而唐代史籍亦不载其事迹。但从碑文得知,由吐蕃之侯坝举兵,以及董氏之弃唐投蕃,始能“聚结逆徒数千骑”,而与唐朝抗衡,足见董氏之于其地,亦有相当势力。考唐代边境之拥有重兵者,非为镇将,即系当地民族之首领,二者之中,董氏必居

      见《李卫公集》。

其一。唐宋之时。西山诸羌之首领多为董姓。据《旧唐书.地理志》载,彻州有羌人首领凋贞;维州之薛城及小封县,有羌酋董屈占及羌人刺史董弄;当州之通轨县有羌帅董生那蓬;悉州之左封县有生羌首领董系比射;保州于开元部有羌酋董宴立,于乾元中有羌酋董嘉俊。①《旧唐书.西域列传》亦谓,松州黏信羌部有首领董梦葱、龙诺羌中有首领董辟忽;西山八国之羌部,有哥邻国王董卧庭、弱水国王董辟和、咄坝国王董邈蓬、东女国大首领董卧卿等。②又《宋史蛮夷列传》谓,宋时保、坝一州羌人首领仍多为董姓,保州羌酋董仲元,坝州羌酋董永锡,皆“世有其地”③。此一董氏相传直至近代。尚有茂县之静州长官司。道光《茂州志》卷3,《土司》云:“静州长官司董光舒,其先董振伯,唐开元间投诚授职,国朝康熙五年归诚,仍授原职。”可知董氏乃此区羌人中之大姓,且世为羌人首领。唐时,此区羌人首领皆拥有重兵,一面受制于唐朝一面又受制于吐蕃统治者,而周旋于唐蕃之间。故疑唐碑中“投蕃”而造成声势之董敦义,即为前已附唐之羌酋,其后又转际于吐蕃。故谓之“投蕃”。此蕃氏或即如《旧唐书》所言之“两面羌”也。④

    (4)有关“羌、汉兵”中之羌兵。唐碑谓焦淑所率讨破吐蕃侯坝及董敦义之步骑三千余人,为“羌、汉兵”。文以羌字居首,可知维州此役所用士兵,乃以当地之羌兵为主。

    前已言之,维州乃因白苟羌附唐而置,其时白苟为西山诸

      《旧唐书》卷41,《地理志.地理四》。

      《旧唐书》卷147,《南蛮西南蛮列传,东女国传》。

      《宋史》卷476,《蛮夷列传.威茂渝州蛮传》。

      参见《旧唐书》卷147,《南蛮西南蛮列传.东女国传》。

羌中较强大之部落,兵盛力强,高宗龙朔中,胜兵近千人,吐蕃攻唐并依之为前驱。白苟部附唐而后,初于其地置维州,其后又增置保州。《旧唐书.地理志》云:“保州下,本维州之定廉县,开元二十八年置奉,领定一县。天宝元年二月,西山子弟兵马使嗣归诚王董嘉俊,以西山管内天保郡旧附,乃为保州,以嘉俊为刺史。”同书又于定廉县云:“隋置定廉镇,隋末陷羌,武德七年,招白苟羌置维州及定廉县,以界水名。……开元二十八年改为奉少11,天宝八载改为天宝郡。”又《册府元龟》卷97,《外臣部.降附》亦载:“天宝十三载二月,剑南节度奏,女国南王国及白狗并率部内属。”由此可知,白苟与唐之关系至为密切,而白苟羌部亦以董氏为首领。  《唐会要》卷99,《东女国》条云:“贞元元年,其王汤立悉哥邻国王董卧诞、白狗国王罗陀忽、逋祖国王弟邓吉知、南水国王侄薛尚悉曩、弱水国王董避和、悉董国王汤息赞、清远国王苏唐磨、咄坝国王董邈蓬,各率其部落诣剑南西川内附。其哥邻等国皆散居西山,弱水王即国初女国弱水部落,其悉董在弱水西,故谓之弱水西悉董王。旧皆隶分边郡祖父例授将军、中郎、果毅等官,自中原多故,皆为吐蕃役属。其部落大者不过二三千,各置县令十数人理之。土有丝絮,岁输于吐蕃。至是立悉与之同盟,相率献款,兼斋天宝中国家所赐封告,共三十九通以进。节度使韦皋处其众于维、坝、保等州,给以种粮、耕牛,咸乐生业。”可知西山诸羌虽已附唐,其兵力转为唐用,而为此区唐兵之一重要组成,然因慑于吐蕃之势盛,仍不能不时与之周旋也。维州唐兵中拥有诸羌士卒,亦为唐碑之可补史乘之不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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