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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进明:疯 酒 鬼

 安蓝2021 2021-03-08

    

    这个矿区小镇,委实有点太小。一条“丫”字街,不到十分钟,便会走完,所以,你很容易碰见酒鬼阿发,或坐在一家店铺门前,手里掂个酒瓶子,或在马路上游荡,酒瓶子在手里掂着。倘是夏天,阿发多时光着上身,黝黑的皮肤,散发着暗淡的古铜色;即便冬天,他那褴褛的棉袄也基本上是敞开着的,一绺脏乱的黑色胸毛,在酒的浇灌下蓬勃着,与酒精联袂为他抵抗寒风的侵袭。男人们从他面前走过去时,他大叫一声:“喝酒喽!”;女人们从他眼前路过时,他狂喊一声:“打炮喽!”。这是普遍现象。既有普遍现象,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例外的时候,他既不喊“喝酒”,也不叫“打炮”,而是喊“×你妈妈了!”不过,那一定是前矿区派出所苟所长出现了。

    除了苟所长,大概没有多少人愿意搭理阿发这个疯子。你也最好别搭理他。倘他喊“喝酒喽”,你站住了,阿发一定会走到你跟前,把手中的酒瓶子递到你嘴边,非要让你喝一口他的酒不可。然而,阿发自身的卫生条件实在太差,蓬头垢面倒也罢了,谁知道他那一口黄板牙从出生到现在刷过几回,反正那上面的残渣余孽准会让你恶心得要死,但你却不能当着他的面恶心,你一恶心,没准他看见苟所长时的那声喊叫,就会给你用上。可这酒你却不喝不行,你不喝,他不放你走,谁让你站住了?站住你就得喝,恶心也得喝,喝完了哪怕你再去呕吐都行。那就喝呗。喝一口,真他妈疙瘾,但你还不能白喝,你得给他赏一根烟抽,这样你才能脱了干系。

不知情的男人们搭理阿发,好歹还能喝一口酒,而女人们听见阿发的那声下流的喊叫时,就没有这个“福分”了。但对阿发这个酒疯子,你无论如何是不能跟他计较的,你若认了真,责怪他耍流氓什么的,他便跟你纠缠不休;你听见他胡喊乱叫时,最好也别恐慌,只管走你的路就是,倘你一恐慌跑将起来,那就更糟了,阿发准会追你。阿发的这一举动有点像狗,狗叫时你一跑,狗就会追咬。有一次,一个女人,被阿发追着在小镇上狂奔,一时间,给整个小镇带来了难得的兴奋和欢乐,甚至连警察都站在街边,兴高采烈地咧着大嘴看热闹。那女人实在跑不动了,就跪在地上求饶:“大哥,你饶了我吧,人这么多!”,阿发说:“卖×,谁叫你跑了呢,你想把老子挣(累)死吗?”。说完,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咕咚咕咚灌一通酒,尔后,啥事也没有发生,就走了。

    这阿发既给小镇上的人们带来了少有的欢乐,可又虎头蛇尾,不了了之,难免不给一些人们留下无穷的遗憾。于是有人摇摇头,怀了慈悲心,感叹说,咳,阿发的“老二”可能被苟所长给打坏了,不然就有一场好戏看喽……

    小镇上有很多人至今都还记得,那次苟所长打阿发,是打得有些发狠。那是阿发刚从监狱里出来不久,就像蔽文前面所述,阿发坐在一个店铺门前,口对着酒瓶喝酒,看见苟所长走了过来,便忍不住叫了一声:“×你妈妈了!”苟所长听见,走上前去一脚踩住阿发说:“你骂谁?”阿发虽然那时就已经显得和正常人不大一样了,但还会狡赖,说:“我,我骂天上的云!”苟所长说:“好,那我叫你×天上的云!”说着一把扯了阿发的裤子,就从阿发的命根上给了一脚。苟所长脚上穿的是公安配发的三接头皮鞋,质底坚硬而有弹性,所以这一脚踢到阿发裆里的分量是可想而知的,就连围观者都莫名其妙的裆下一紧,所以阿发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就不足为奇了。但苟所长并没有就此罢休,他嘴里仍然是那句话:“我叫你×!”,说一句,在阿发的要命处给一脚,说一句给一脚,以致踢得阿发的下身鲜血淋淋,比月季花还要绚烂,那命根处很快像吹涨了的死猪尿泡一样肿大,最后阿发在地上打不动滚儿了,叫不出声了,苟所长才恋恋不舍地骂骂咧咧走开……

    “狗日的阿发命大!”,

    “狗日的阿发命大!”!


    当阿发再次爬着出现在小镇上时,人们都这样评价阿发。阿发听见这样的评价倒也显得很受活,一受活就脱了裤子,让感兴趣的人们看他那依然肿胀着的泡子。于是有人就劝阿发最好到医院打几天掉针,不然这样下去会要了他的命的;但也有人即刻反对,说阿发天天喝酒,酒就是管消炎的,还用得着打什么掉针呀!

    不知阿发去没去医院打过掉针,没有人清楚,也没有人再去更多的关心,但阿发最终还是活了下来,活在小镇人民的眼睛里,也活在小镇人民的耳朵旁。

    据小镇上的人谝,阿发与苟所长结怨,还是上个世纪的事情。这听起来感觉好像挺遥远的,其实也并不咋遥远,那是八十年代的某次严打,为了完成上面下达的指标,苟所长把阿发送进了监狱。阿发本是一个矿工,平时就爱喝点酒,而哪个矿工又不爱喝酒呢?矿工们喝酒,一般都要想办法弄点外快才喝,他们舍不得拿自己的工资喝酒,花自己挣来的血汗钱喝酒,他们觉得那是作孽,是喝自己的血呢。他们觉得自己挣的血汗钱,只有用在娶媳妇、养儿育女上才是正道。阿发当时还没有娶媳妇,阿发当然也想娶媳妇,阿发也舍不得花自己的血汗钱喝酒,阿发也要存钱娶媳妇,所以,阿发也要弄外快。矿工们弄外快,不像现在的某些领导们弄外快那样容易,领导们弄外快即体面而又便捷,他们只需动动笔或者动动口,外快就哗哗的来了。但矿工们不行,他们弄外快和领导们不能同日而语,没有可比性,他们弄点外快不但难肠,而且还很不体面,只能是个偷。当然只有偷,偷点煤、废铜烂铁什么的。阿发也不例外。人说十个矿工九个贼,逮住了扁给两捶。但赶上“严打”风头的阿发,“扁两捶”的幸运,那次没有光顾他,结果他只偷了一根钢筋,就让苟所长们当“严打”指标完了。一根钢筋,换来八年牢狱生涯,阿发怎么也想不通,想不通就发癔症了,就被改造得疯疯癫癫了。从监狱出来,矿上出于人道,给阿发恢复了工职,但又怕阿发在井下出事,没有让上班,只发生活费。但阿发不光生活,阿发还要喝酒,阿发不能没有酒喝。阿发活着是一个活的酒鬼,疯了是一个疯的酒鬼,死了也要当一个死的酒鬼。所以,阿发还是个偷。但阿发有个原则——即使疯了,阿发也没有背叛他的原则——阿发只偷公家,从不偷私人的东西。阿发当然也在酒铺里赊账,而小镇上的酒铺也愿意给阿发赊酒喝,因为他们都知道,阿发只赊第一回,第二回绝对付现钱。阿发的信誉,在小镇上那是颇有口碑的,因此阿发从来没有断过酒。

    苟所长打阿发是在夏天。那个夏天,阿发躺在街头,让过路的好多行人参观苟所长在他裆下的杰作,有时阿发一边让人参观,一边用酒清洗,大概也多亏那酒,才救了阿发的命。

     阿发能够爬起来,重新像个人一样直立行走时,已进入秋天。和所有的人一样,阿发也没有想到,这可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就在这个秋天,矿区小镇暴出的最大一条新闻是苟所长喝醉酒,开枪打死了三个人。据说打死人后,苟所长清醒了,清醒后,就当场疯了……

    苟所长被抓起来后,过了半年又放出来了。好多人都说,苟所长是为了逃避判死刑,才装疯卖傻的;也有人说,狗日的苟所长到底当过所长,有门路,杀了那么多人,居然给放出来了,这世道太他妈的!但事实却并非善良而义气的人们所想象和议论的那样,苟所长确实疯了,这确实的证据是:苟所长放出来后,在小镇上晃荡,阿发又喊了一声:“×你妈妈了!”,苟所长听见,竟笑嘻嘻跑过来,蹲在了阿发面前。那天阿发大概喝得实在有些多了,一张口就吐在了地上,苟所长闻见一股刺鼻而不乏诱惑的酒味儿,就爬在地上,舔食起了阿发吐的那堆秽物……

    据说自从苟所长舔食了阿发的那堆秽物后,就像狗一样跟着阿发,家里圈都圈不住。有人说,阿发哪天死了,苟所长也会饿死的。

用心甘情愿的态度,过随遇而安的生活

 承接各种软文、硬文,影视剧本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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