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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穗者与我》:拾荒的迷人之处是好好生活、是灵感艺术、是自由理想

 博采简纳 2021-03-09

提到拾荒这件事,我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三毛在作文课上的经历。在面对每代人都会遇到的命题作文“我的志愿”时,三毛在全班同学面前捧着作文簿,充满希望地朗读道她长大后希望做一个拾破烂的人,因为这种工作十分自由,又有可能捡到好东西物尽其用。老师听到后十分生气,后来三毛虽然将自己的理想改成了让老师满意的医生,但是她还是有一个拾荒梦。

无论是三毛的老师,还是我们,如果有人将“拾荒”当作人生追求的话,恐怕旁人会笑他没出息,但是跳脱出我们的刻板印象,拾荒或者拾破烂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吗?被誉为“新浪潮祖母”的法国女导演阿涅斯·瓦尔达在千禧之年拍了一部现代法国拾荒者的纪录片《拾穗者与我》,我不能说这部片子高度美化了这个职业或者真的可以扭转世人对于拾荒者的偏见,但是它充满了人文主义关怀,挖掘了拾荒这一行为背后的故事。

让观众感触很深的一点是,《拾穗者与我》的叙事视角是平等客观的。我想,“无目的”是瓦尔达奶奶想借这部普通但不寻常的影像作品传达给各位的。它没有抬高拾荒的艺术性,也没有回避拾荒者与贫穷的必然性,将判断的自由交给了观众。《拾穗者与我》以类似现在非常流行的vlog形式呈现,瓦尔达虽然是导演,但是她也是整部影片的配角。她时不时加入拾荒者的行列,手持摄像机或者走进镜头,和他们交流,加深自己对于拾荒这一社会现象的理解。为生计,为艺术,为自由,拾荒有时很心酸,但也可能是件可爱又酷炫的事。


从“拾穗者”到“拾落者”

本部纪录片的灵感来源于19世纪法国画家米勒的名画《拾穗者》。百年之前的农业社会,在收割之后的麦田中捡麦穗是女人们的工作;百年之后的工业化时代,当人力被大机器代替,拾穗女人们的身影消失了。在新时代,取而代之的是不分性别的拾落人,他们会收集被机器收割机遗漏的土豆,会在菜市场关门之前捡各种蔬菜水果,会在街上将被人遗弃的家电拉回住处。“拾落”也是工业时代人们的“失落”。

与拾穗不同,拾落有着更多含义。农业社会的拾穗是饱含丰收的喜悦,妇女们将麦穗放进自己挎着的布口袋里,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实在感,也是不愁温饱的暗示。然而,当我们被拉进了看似发达的工业时代,温饱依旧是不能忽视的问题,为了生存,拾穗者的后代拾落者循着先人的足迹,在田地里忙碌起来。稍带讽刺意味的是,此时他们在捡的“漏网之鱼”是被机器淘汰的土豆,然而这些土豆仍具有价值,它们是拾荒者们的救命稻草。无论男女老少,一群人拿着袋子,在被机器推过的地里弯着腰翻着土豆,庆幸着没有分辨能力的机器还为他们留下了这么多好东西,心满意足地提着几磅食物离开。虽然有些无可奈何,甚至不体面,但是有一位拾荒者说,为了生活,手脏了还可以洗。

瓦尔达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她在地里找了一袋子心形土豆,将它们带回了家,放在桌子上,用手中的摄像机近距离远距离地拍下了一堆心形土豆的表面纹路和泥土。这是稀松平常的土豆吗?反正我们在市场中一众圆滚滚的漂亮土豆中看不到一颗“畸形”的心形土豆。仔细想一想,这也许就是拾荒带给人的乐趣。这么多可爱的心形土豆是大自然的馈赠,也是不曾在地里拾荒的人们发现不到的宝藏。

除了为了活下去,影片中很多人在街上拾荒是一种习惯或者爱好。有的人拥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他们在垃圾桶里寻找蔬菜、面包和肉只是为了不浪费食物。可能在我们眼中,这样的话从有足够收入维持生计的人的嘴里说出有些奇怪,但是这也反映了我们大多数人对于拾荒者的刻板印象。《拾穗者与我》中很多拾荒者的想法为“为什么拾荒”这一问题提供了更多参考维度。

“不浪费食物”是一个简单又伟大的话题。这位拾荒者说,人们会通过食物包装上的保质期标签判断新鲜程度,而他只凭气味判断,他捡了10年食物吃也没有生病。虽然这样珍惜食物的做法并不被提倡,但是它背后所蕴含的尊重食物的思想是值得被看见的。

不管是对抗贫穷还是纯属个人习惯,我们也能看到拾荒的各种目的所指向的同一个意义——杜绝不必要的浪费。向好的方面想一想,拾荒给予了被机器和严格健康标准淘汰掉的“无辜食物”另一次机会,让他们为拾荒者所用,食物是让他们能够好好生活的理由,同时,这些被大众遗忘的食物也反向赋予了被时代不看好的拾荒者们意义。食物与拾荒者相互依存,相互成就。


从“废品”到“艺术”

《拾穗者与我》本身是以社会边缘人为主题的艺术作品,从拾荒意义的宏观角度下,它也探寻了拾荒与艺术的关系。无论是热衷于变废为宝的拾荒艺术家还是培养一群孩子挖掘废品价值的艺术学校,瓦尔达聪明地将拾荒上升到了艺术高度。“价值”是街边废品成为艺术品的关键词。

影片中的一位艺术家经常在夜晚骑着自行车穿梭于大街小巷,将人们丢在路边的木头、架子等搬回工作室,进行改造。这些“废品”对于丢掉它们的原主人来说当然是失去价值的存在,准确来说,它们不再具备能让他们满足的价值,然而,当这些孤零零躺在路边的“废品”被另一个人发现,不同个体的视线也赋予了它们光芒。

艺术家说,它们在等着能重新发现它们价值的人。世界上真的有无用的东西吗?如此看来,东西的价值并没有改变,一直在变的人对于价值的判断。

瓦尔达在作曲家朋友的帮助下,捡到了一个没有指针的钟表,她非常喜欢这个“无用”的小东西,因为无指针的表让她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残缺的美总是暗含着无限的哲理,一旦拥有了意义,它便是完美的。

拾荒者从街上捡冰箱、电视,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是为了电视里面的铜质零件,而有的人将冰箱当作橱窗做成了装置艺术。其貌不扬的废品与能够放在展厅中的艺术品之间的界限十分暧昧,重要的还是人对于这些具有无限潜力事物的改造能力。从《拾穗者与我》的影像记录角度来看,街边的拾荒者也好,被丢在路边的废物也好,他们都是行为艺术的一部分。做一些与众不同的事,本身就具有了艺术性。


从“理想”到“自由”

虽然我们不能否认,大部分拾荒者都是出于生活所迫,但是在《拾穗者与我》瓦尔达的镜头下,不管生存多么困难,拾荒者们是自由的象征。

其中一位黑人热衷于在街上捡冰箱,他也经常带回在垃圾桶里捡到的未变质的鸡腿,在负责烧烤工序的朋友烤好后会分给邻居。包括他捡到的几只冰箱,他也会修好之后送给别人。即使他还是每天到固定的垃圾箱里寻找面包,但是拾荒者间更多的是相互帮助。在他们之间,我们也许透过镜头看不到弱肉强食,反而能看到人的温情与善良。

在影片结尾出现的菜市场拾荒者可能会让观众印象深刻。他在菜叶散落的狼藉间游走,边捡菜边吃,就像某种食草动物一般。在与瓦尔达的对话中,他透露道自己是一位硕士,是一位素食主义者,现在在车站门口站着买杂志,虽然别人不理解自己的做法,但他还是这样过活。

他每天靠着拾菜叶填饱肚子,住在避难所中,同时,他也无报酬地教难民们语文。很多观众可能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我们能在他身上看到,他对于自己的生活状态还算满足。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自己的拾荒多么艰难,现在的他姑且还是自己理想的样子。

就像作文老师无法理解三毛的拾荒梦一样,我们这些循规蹈矩的人又怎么会真正理解拾荒者们的快乐呢?

拾荒者的故事不能免俗地会引起观众的怜悯,也许看完这部《拾穗者与我》,我们还是会疑惑为什么他们甘愿在垃圾堆里面找食物,还会有对这种行为的不理解。但是,我们只是站在强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一具有偏见色彩的拾荒行为,拾荒者本人的想法与体会我们很难做到共鸣。在瓦尔达的影片中,拾荒侧面的自由与理想是较荒唐又真实的矛盾存在,然而不管众人能够接受与否,世间的自由理想就是拥有着各种形态。

有人愿得一匹马,陪他走天涯,也有人愿背负各种意义来拾荒,成为渺小价值的无价发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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