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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郭运生 丨姥爷的家和我

 昵称71028402 2021-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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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的家和我

  □ 郭运生/  文 

姥爷家位于林县泽下公社渔村大队,就是现在的五龙镇渔村。

我小时候看到姥爷的家,的确与众不同,甚至可以说风光得很。也许是他们的祖上勤恳,为后代留下不菲的基业,至少那座坐北朝南的二层小楼让人艳羡。渔村有此院落的不多,那小楼是带前沿走廊的,高大的黑漆木柱顶天立地,屋檐飞耸、雕梁画栋、窗明几净。屋内青砖铺地,八仙桌正中摆放,姥爷亲手临摹的猛虎下山图就挂在桌后。因我们基本上每年只有过年才能到姥爷家拜望,所以每年冬天都能看见他家客堂里怒放的红梅、姿态各异的上水石上盛开的米兰和屋子四角的水仙花。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桌子上还摆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鱼缸,鱼、虾、龟怡然自得、和睦安祥。

姥爷也曾是有名的教书先生,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喜白石老人画的鱼虾,闲暇时喜欢临摹,也经常给我们讲述白石老人的故事,教育我们要好好学习。

姥爷家的院子宽阔、讲究,北部青砖铺地,南部是用河滩里的小圆石子铺成,不像别的人家满院泥土,下雨天泥泞不堪。西厢房一溜五间,整齐规矩,东南角修有厨房。院子里西窗户底下种了一大一小两颗枣树,因其果实很像子弹头且特别香甜,很是招我们小孩子喜爱。每年只要有机会,姥爷、姥姥总会让人捎来甜枣让百里地以外的我们品尝,就是没人捎他们也会把枣晒干,过年时留给我们。

院子东边挨着邻居墙根是一棵石榴树,每年都结上许多石榴,姥姥也始终不会忘记远方的小外孙们。记得堂屋窗前还有棵花红树,那果子成熟时一半黄、一半红,又酸又甜,实在惹人喜欢,就是现在想起来还会流口水。南院墙外是姥爷家的白菜窖,边上有棵高大的黄梨树,又叫半斤酥,据说结出的梨子每个足有半斤重,又脆又甜。

不知道姥爷种树时是不是早就有这想法,让满树瓜果李桃香飘庭院外加无限的诱惑力,以吸引子孙们尤其是像我们远在他乡的小外孙们。不是吗?别人家满院的桐树、槐树、椿树遮天蔽日,将来可成栋梁之才,而姥爷家偏偏独辟蹊径,以别样的景色来映衬春华秋实,姥爷的良苦用心却也可见一斑。至于“瓜果半年粮”的说法倒在其次了。

姥爷六十年代初就因身体原因,离开教学岗位退休回家了,那时他也就50出头,从此他就安心务农,直到他82岁去世。渔村上点年纪的人,大约都记得他每天早出晚归、奔走不停的身影。

听母亲讲过,也亲眼看见过姥爷1.8米的大高个,身背盛满树叶的竹篓,手拿铁耙的身影。秋叶飘零时,天刚蒙蒙亮,姥爷就起床到野外“锻炼”去了。说是锻炼,其实他是到村子四近的山坡、树林里搂树叶去了。我和小舅舅们在山地里四处游玩时,就亲眼看见山坡下、河滩边、柳树趟子里一堆堆、一垄垄的野草树叶,舅舅们告诉我,那全是姥爷的“杰作”。我觉得好奇,问他们:“这样撂在地里,就不怕别人偷走吗?”“嘿嘿,全村人谁不知道,那是他的'宝贝’,谁好意思干那事啊?”

就这样,姥爷先把树叶扫成堆“占”在自己名下,然后抽时间再背回家去。姥爷家有一间小房子,里面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姥爷拾回的树枝、树叶等杂物。后来我才明白,他之所以把扫好的树叶留在野外,还有个原因:是因为家里“满仓”了,实在存不下那么多的“货”。

过去,渔村和“南乡”人一是离煤矿太远,二是舍不得或是烧不起煤炭,一年四季几乎不用煤火的,全靠烧柴和秸秆做饭生活,姥姥家小厨房四壁被烟火熏得漆黑一团就是明证。

寒冬腊月天,屋里没有取暖设施,全家人晚饭后,就在屋子里生一锅“柴火”,权当“取暖炉”了,不过燃料大多是玉米芯、玉米皮和树叶之类。我们过年到姥姥家时,这也是晚上不可缺少的节目。当然姥姥会给“柴火会”增添点助兴的“节目”:他会把平时不舍得吃、炒得金黄流油的玉米花、黄豆、黑豆等“奢侈品”供我们享用,最后再拿出仅有的半升花生米让来客有个“惊喜”。一家人围坐在火锅边(当然此“火锅”不是现代流行的“巴奴火锅”)有说有笑,倒也其乐融融。待后来我们上学后,姥爷就开始教我们背诵“锄禾日当午”等唐诗宋词了,于是赛歌、赛诗、赛算术就频频上演,大人孩子轮番上阵,简直不输一场特别的“春节联欢晚会”!此情此景,此后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睡梦里,以至于我觉得那是此生我所经历的最幸福的日子!

我们来自“北乡”的孩子睡惯了有“煤火”的屋子,自然受不了“南乡”的冷屋冷炕。晚上睡觉时,一个个缩手缩脚地不敢钻那冰冷的被窝。姥姥知道这情况后,脑子里马上想到个好办法。第二天全家人烤火时,就把几个滚光溜圆的鹅卵石埋在火锅底下,待“晚会”结束时,余烬已经将石头焐的滚烫。姥姥会趁热拿布袋把石头包上,一个个塞进我们的被窝里,那效果堪比“热水袋”,我们睡觉钻被窝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

姥爷的家和我家虽然都在农村,但我总觉得姥爷家的生活比我家好,比如过去我家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大米饭,也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猪肉,而姥爷家不只过年才能吃上白米饭,因为他们家就种有水稻。姥爷家估计也是只有过年才吃肉,可他家大锅里的肉吃起来总比我家的香,而且肉多块大,过瘾解馋得很!我们家吃猪肉炖粉条,他家是猪肉炖粉皮,味道就是不一样!那浑厚的红薯粉皮至今让我垂涎三尺,以至现在到舅舅家拜年时,他总是不忘送给我厚厚的一大摞。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家贫穷得很,农民的日子更是窘迫,然而姥姥炒的豆腐渣却很让我流连忘返。其实那不过是磨豆腐的下脚料,拿棉籽油和葱花炒过,可我们却觉得奇香无比,拿它配上小米饭和雪白的馒头,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傍晚时分,渔村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出袅袅炊烟。在外面疯跑一天的我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会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姥姥家的小厨房。姥姥端坐在灶堂前,炉火映红她苍老的面庞,她满脸微笑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却拿出火钳从灶膛里夹出一块烤得焦黄的大红薯来。然后她拿布包上滚烫的红薯,一边在灶台上摔,一边念念有词:“一扳硬、二扳软,三扳扳的面丹丹。”待她打开布包,那块红薯已经皮开肉绽、香气扑鼻地呈现在我面前。可惜那时我连句谢谢姥姥的话都没说,就拿上红薯跑到大门口看汽车了。

正因为姥姥家有如此多让人留恋、使人想念的“幸福时光”,所以每年不管看姥姥的路多么艰难曲折,我们都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地走在这条路上。

 ——  The  End——    

郭运生    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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