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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着力渲染的袁绍“性格缺陷”真的存在吗? | 刘三解

 cat1208 2021-03-10

三解按:这是一个“可以听”的系列专辑,觉得文字麻烦,可以扫描二维码。

上期节目,我们谈到了曹操军中的诸多问题,尤其在他这支绝大部分由“杂牌军”组成的野战部队,在官渡决战形势愈发艰难的情况下,出现了史书中讳言的“众叛亲离”的窘境,真正忠贞不二的,只有他亲自统辖的1万兵马。

结果,袁绍还是输了,到底是输在哪儿了?

对于这个戏剧性的结局,《后汉书》、《三国志》,乃至于后来的小说《三国演义》,进行了一系列的情节铺陈,以证明一个很周折的结论,那就是曹操更善于用人,也更善于听取谋士们的意见,而袁绍则是郭嘉评价的八个字:

多端寡要,好谋无断。

在《三国演义》第二十一回《曹操煮酒论英雄 关公赚城斩车胄》中则借青梅煮酒之机,评价袁绍:

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这一系列评价,几乎成为时下通俗说史之中,对袁绍认识的基准点,然而,必须指出的是,《三国志·郭嘉传》与《三国演义》的文辞并不一致。

相同者,在“好谋无断”四个字,不同者,在“多端寡要”和“色厉胆薄”的区别。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实际上是对前八个字的解释,概括下来,就是胆小而贪婪、愚蠢。

问题是,史书中可见,郭嘉、荀彧、贾诩这几位顶级谋士,对时人多有臧否,有没有提及袁绍胆小呢?

答案是否定的。

正如之前的节目里所说的,袁绍此人处变不惊,迎敌而上,不但不是个胆小之人,甚至可以说是豪勇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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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由此引申出的“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实则是宋明市井之徒对于袁绍的错误想象。

众所周知,《三国演义》是由宋元诸多评书、话本改编而成,其中虚构了诸多情节,以丰满三国人物的形象,比如,刘安杀妻割肉侍奉刘备,曹操为褒奖义举,还送上了黄金百两;比如,刘备摔阿斗,收买赵云之心;再比如,刘备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这些故事,与史无据,所能代表的,只是话本时代主流受众心中的英雄气概,在今人看来,其中的价值观已经非常别扭,但要和下面要说的这本书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这本书名为《花关索传》,1967年在上海嘉定县城东公社一处明代宣姓墓葬中出土,究其刻印时间,为明成化年间。

此书开篇也是“桃园三结义”准备干一番大事业,刘备作为大哥,对关羽、张飞提出,你二人都有妻小,恐有回心,干脆都杀了吧!

关、张二人觉得大哥说得太对了,只是自己杀自己老婆、孩子,有点下不去手,就约定,互杀全家,关二爷手狠,杀却张飞一家老小,而张飞到关公老家,杀了一十八口,却对已经怀孕的关羽之妻胡金定动了恻隐之心,这才生出了关索。

这样的故事,在今人看来,无疑是禽兽之行,但在宋明的游民文化之中,却是“大英雄”的勋章英雄越大,越无视人伦底线。

确切地说,在《三国演义》成书的年代,市井之徒眼中的大英雄,就是泯灭人性的亡命徒,所以,袁绍以小儿患病为由,放弃攻打曹操的机会,又最终覆灭,纯属是心慈手软者的活该。

他不是英雄的终极原因,也在于此。

然而,郭嘉眼中的袁绍,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所谓“多端寡要”,翻译过来,就是在纷繁的事件信息中,抓不住重点;“好谋无断”,则是这种思维方式的结果,那就是想得多,定得少。

具体到事儿上,最令人诟病和争论的,无疑是袁绍为什么没有抢先“挟天子以令诸侯”?仿佛袁绍只要抢先祭出这个绝招,就可以无敌于天下,曹操只能束手就擒了。

这个疑问,甚至还成为很多人眼中袁绍最大的战略失误,并洋洋洒洒数万言地讨论袁绍的心思,其实,面对一个问题,首先要确认的是,有没有,而非,为什么。

有人或许会说了,《后汉书》和《三国志》的《袁绍传》里都提到了沮授劝谏袁绍“迎献帝定都邺城,袁绍本要听从,却因为郭图、淳于琼的谗言而拒绝,最终没有成行,事实俱在。

问题是,在陈琳《讨曹操檄》中还有这样的词句:

后会銮驾东反,群虏乱政。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翼卫幼主。

翻译过来就是,汉献帝从关中离开,东返洛阳的时候,因为冀州北方发生战争,不能离开,所以,袁绍派出从事中郎徐勋安排曹操出兵,以整修都城、宗庙,保护皇帝。

“从事中郎是东汉制度下大将军或车骑将军的属官,定员二人,秩六百石,在袁绍的“车骑将军幕府中属于非常“清贵”的人物,以他为使者,派遣曹操出征,绝非拿汉献帝不当回事。

要知道,《讨曹操檄》,又称《为袁绍檄豫州文》,也称《檄州郡文》,这是公开的宣传材料,又是定向投放给左将军、豫州牧刘备及各郡国长吏的官方文书,少量的文学夸张可以容忍,如果大篇幅的胡说八道,肯定起不到拉拢盟友的作用。

毕竟都是千年的狐狸,跟谁玩《聊斋》啊。

在之前的节目中,我们已经说得非常清楚,重夺兖州前后,曹操一直是袁绍的下属,根本不是什么独立势力,所以,檄文中提到的,袁绍派曹操西进迎奉天子,很可能就是事实。

那么,为什么《后汉书》和《三国志》都显示袁绍拒绝了沮授或郭图的建议呢?

道理很简单,袁绍拒绝的是“迁都邺城”的建议,却并没有否定“迎奉天子”事业的重要性。

天子至河东郡安邑的时间,也确实非常尴尬,正如檄文中所说的,“方有北鄙之警”,具体来说,就是鲜于辅、刘和等人聚兵10万,与袁绍联合围攻公孙瓒,爆发了鲍丘之战,此战中公孙瓒被斩首2万余,自此一蹶不振,退守易京。

在此条件下,袁绍显然没有余力和意愿,将汉献帝接往邺城,所以,让自己的下属曹操去迎接天子,即调和了沮授与郭图、淳于琼两方的建议。

迎天子以获其利,远根本以避其害。

袁绍的这种“调和”决策,恰恰说明了“多端寡要,好谋无断”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多方听取意见,以自身的立场,博采众家之长,寻求两全,甚至一举多得的“良策”,还要以独立思考的名义贯彻之。

现实是,在官渡之战的进程中,袁绍屡屡以这种决策方式行事,恰恰印证了郭嘉对他的判断,也就是说,袁绍对于谋士之言,向来是“言听计用”,只不过,全都听,却只用自己的方式“用”。

这到底是算是一种错误,还是领导艺术,恐怕只能见仁见智了。

更何况,对于“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妙策的作用,恐怕我们也过于拔高了,至少它和官渡之战胜败的关联,绝没有过往想象中那么大,为什么呢?

答案究竟是什么,请听下回分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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